027 多事

  綠楊不覺呀了一聲,看著那女子轉身,手裏提著的燈籠透出暖融融的光,映照著一張蒼白的麵孔。嘴角有一些血漬,遠遠瞧著極是駭人。她縱然曉得那不是女鬼,卻也忍不住嚇得雙足打顫。跌在了白檀的腳邊,顫顫道:“好像就是如嬪,姑姑你快看,那不是如嬪麽?”


  綠楊雖被嚇得不輕,可又不敢說的太大聲。那女子走出了幾人的視線之外,倒是也沒聽見這邊耳房的聲響。白檀立時將綠楊拉起來,小聲斥道:“你剛才不是也瞧見了嗎,那女子是有雙足的……”


  “是杜良媛。”蘇絮直直的看著窗外掛著的雨簾,神色篤定道:“那是杜良媛,本宮總覺著她的眉眼與宋氏有五分的相似。”


  白檀臻首略低,想了片刻,猶猶豫豫的向蘇絮詢問道:“娘娘現下預備如何?咱們若這樣出去,必定會抓著杜良媛的現形。”


  蘇絮微一沉吟緩緩的搖頭道:“不,咱們回宮。”


  綠楊此刻仍舊是驚悸未定的樣子,有些不解道:“娘娘現下不攔著杜良媛,不曉得明天會出什麽樣的事兒。”


  蘇絮牽了牽唇角,曼聲道:“那兩個奴才著實該死,旁人,杜良媛未必有機會下得去手。既然她要借著宋氏冤魂索命來逼出溫才人與慎芳儀,咱們何必攔著。由著她們兩下裏鬥吧。”


  綠楊這才完全會意蘇絮的想法,又掀了窗,往外麵瞧了一瞧。蘇絮起身便走,極小心的出了宣曲宮的後門。白檀為蘇絮撐著傘,一行人走到宮巷的轉角處,蘇絮頗有些放心不下,回身與小康子道:“你留下盯著她,幫著她擋一擋,別讓人瞧出了端倪給抓住!”小康子忙喏喏應下,她便吩咐白檀道:“去讓人查查,杜良媛與宋氏有什麽淵源!”


  蘇絮吩咐完,這才安心的回了儲元宮。雨下的極大,回了儲元宮的時候,她的半邊袖子已經濕了大半。才進了院子,便見小福子焦灼的在殿門前的廊簷下走來走去。抬眼看見蘇絮,這才喜逐顏開起來道:“娘娘可算回來了,方才皇上來請娘娘往承明殿走一趟。奴才派了人去尋,也沒尋找,可急死奴才了!”


  “幾時過來宣的?”蘇絮不自覺將試了的袖口挽了挽,閑閑道。


  小福子掐指算了一算回,“約摸有大半刻。”


  蘇絮低低“嗯”了一聲,吩咐他道:“去準備儀轎,本宮更衣梳妝畢就過去。”小福子應了,蘇絮便快走了幾步進內殿。挑了一件杏子黃繡翠竹的廣袖衣裳,秋香色的百褶裙換上,攏了攏發髻便有急急的往承明殿去。


  這場雨下的讓人心煩不已,霍景嵩攏著折子正眉頭緊鎖間,蘇絮便進了門。但聽鶯啼一般婉轉耐聽的聲音響起道:“皇上萬福金安。”


  霍景嵩抬眼,眉心寬了兩寸,放下折子向她招手道:“怎麽過來的這樣晚?”


  蘇絮微提裙擺,緩步進前,笑意盎然的答道:“一直在三清觀來著,原本早就想回來,結果下了大雨,索性就多留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失了袖口,把唐突聖駕,特意又換了一件兒衣裳。”


  霍景嵩從案上站起,無端覺著鬆了一口氣似的,上前拉過蘇絮的手道:“必定是沒用膳的了。”他說著,揚聲喚吳德全進門道:“讓禦膳房挑些敏昭儀往日喜歡的吃食做了送來,不必太繁瑣,朕與敏昭儀兩個說說話,誰也不必陪著。”


  蘇絮瞧著霍景嵩仿佛有心事的樣子,也不大敢多說什麽,低首含笑,溫溫婉婉道:“都這個時辰了,皇上還沒用膳嗎?”


  霍景嵩拉著蘇絮坐下,兩人此刻在方桌前麵對麵而坐。霍景嵩靠在圈椅裏,手裏摩挲著一塊質地通透瑩潤的玉佩,看著蘇絮被燭光映的暖融融的臉龐,含笑道:“今日瞧見元慈領著延泓去給全兒準備祭禮,難得你這樣上心。”


  蘇絮略略低首,笑盈盈道:“慈兒有孝心,臣妾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到底景懷皇後才是慈兒與泓兒的嫡親母後,雖然去了,他們兩個也不該忘的。”


  霍景嵩撫掌一笑,握了握蘇絮的手。“近日朝堂煩擾,後宮也不太平,朕瞧著許多事都要你親力親為,仿佛英妃使不上力似的。若覺著疲乏,讓榮修媛和寧貴嬪幫著你一些。”


  蘇絮心裏緊了緊,對霍景嵩話中的意思大是不解。她不敢反駁什麽,垂首含笑,婉然道:“謝謝皇上體恤臣妾,有兩個姐姐幫著打理平日的事宜,必定要比臣妾一個人來的周全許多。”


  霍景嵩牽了牽唇角,緩緩道:“梁家與秦家暗地裏明爭暗鬥的厲害,朕既要打壓梁家,就必定要提拔秦家。前朝勢力不宜調動,唯有在後妃位份上做些文章。榮修媛的母家與秦家親近,至於寧貴嬪,全為平衡她們梁家。”


  蘇絮莞爾,溫言道:“前朝的事兒臣妾無從置喙。隻是若論後宮,文嬪進宮許久,皇上也該晉一晉位份了。榮修媛的位份仿佛也是上元十年冊封的,論及資曆和皇嗣,封妃也是應當的。寧姐姐如今撫育皇長子,皇上若要酌情晉位份也使得。”


  霍景嵩輕聲歎了一口氣,展開眉心,“你未封妃,真總不想讓旁人占了你的先。”


  蘇絮心頭一暖,大是安慰,“有皇上這樣的話,臣妾便是貴人位份也不礙得了。何況嬪妾的昭儀也是年初剛晉封的。”


  霍景嵩攏了攏她的手,麵上盡是窩心的表情,“也罷,來日方長。不過文嬪的位分高不得,低不得。”


  蘇絮細細的一想,方徐徐向霍景嵩建議道:“容華的位份剛好,連升了兩級,倒也不算正經的主位。”


  霍景嵩頷首,“你便準備去吧,榮修媛晉為榮妃,寧貴嬪晉為淑儀、文嬪晉為文容華。”他語頓,仿佛又想起什麽道:“瑾婕妤自從小產之後身子便不大好,朕瞧著怪不落忍的,晉為貴嬪吧,也算是個正經的主子了。”


  蘇絮笑著一一應下,麵上雖是聲色未動,卻到底是因為榮修媛晉封為榮妃,而稍稍不安起來。她與李月淩到底是有過節的,如今她晉為榮妃,又分得協理六宮之權。蘇絮隻怪自己一直留心在姚木槿的身上,倒是全然把不溫不火的李月淩忘在了腦後。


  在承明殿用過晚膳,蘇絮回儲元宮的路上便有些悶悶不樂。進了寢殿內,蘇絮一直默然的拿著一圈書在手裏,也不翻看,自是心思煩亂的思考著。榮修媛非敵非友,可她晉了榮妃以後一切便都不大好說了。


  姚木槿如今在宮外待產,一旦生下皇子,也必定是封妃的。四妃之席有限,如今已有靖妃、英妃兩人,再添一個榮妃,便唯留下一人空缺。姚木槿產下皇子之後,必定是要循例進封的。屆時,不是拉下一人,便是讓皇上再晉封一人為夫人。靖妃必定是不可能的,齊相宜的寵愛不如從前,想是也沒有機會。榮妃才晉封,皇帝雖有心抬舉秦家、李家那一邊,可未必會這樣快的再晉一級。


  蘇絮算著,一旦姚木槿與李月淩兩人有了什麽默契,那麽對於她和齊相宜、江沁瀾三人便是非常棘手的事兒。她為求往後日子能太太平平的過下去,思來想去,榮妃晉封已成定局。如今,唯有姚木槿一人,蘇絮想到此處,喃喃道:“這個孩子不能生下來,”她眯目,便覺著自己的心是前所未有的決絕與堅定,又道:“這孩子必定不能生下來。”


  陪在一旁的春如以為蘇絮在與自己說話,又沒大聽清,小聲開了口道:“娘娘喚奴婢?”


  蘇絮怔怔的抬頭,深吸一口氣,道:“去請昭大人過來一趟。”


  春如瞧著蘇絮若有所思的表情,曉得她必定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當即也不敢耽擱,親自出門去請昭雲歸。


  這會兒功夫,白檀冒著雨從外麵匆匆趕回來,也不及去換衣服,進門請過安,便向蘇絮回稟道:“儲秀宮的嬤嬤沒有跟過來,奴婢已經派人回宮去調出兩人的戶籍名冊了。”


  蘇絮如今沒了心思去管宋氏與杜良媛的事兒,當即悶悶的嗯了一聲,道:“這件事兒擱一擱也無妨,如今倒是有一件事兒最要緊。”


  白檀道:“聽說娘娘方才去了承明殿,可是皇上交代了什麽?”


  蘇絮垂睫,緩聲道:“皇上要晉榮修媛為榮妃,還要分給她協理六宮之權。她與我,到底是有過節的。隻怕往後又是一個麻煩……”


  白檀聞言,不由安慰她道:“之前榮修媛平安生下月夕帝姬,也是娘娘幫襯的。”


  蘇絮煩擾的扶額,道:“已成定局的事兒,如今隻有走一步看一步,倒是姚氏,她既出了宮,”蘇絮話到此處,眯目,眼神狠厲道:“人既然出去了,便也不必再回來了!”


  白檀波瀾不驚的道了一聲是,極為清淡道:“娘娘若是有這樣的主意,便早些下手吧。”


  蘇絮閉目正想著,春如便匆匆進門,道:“娘娘,昭大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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