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捉鬼

  蘇絮不自覺的看向身後安靜立著的白檀,白檀亦是眉頭緊蹙,朝著蘇絮細不可查的點點頭,轉身出了三清觀。眾人都沉浸在驚愕與惶恐中,自是沒瞧見蘇絮這番神色。


  齊相宜聽罷多寶的話,挑眉問道:“幾時的事兒?”


  多寶道:“也是才瞧見的,那死狀與劉順的極像……”多寶微微沉吟,低聲道:“還有宮人說,昨兒個晚上聽見女子的哭聲了。”


  齊相宜聞聽此處立時抬手將多寶的話攔在了嘴裏,轉首睇了蘇絮一眼,道:“又是一樁。”


  蘇絮微抬眼皮,手裏來回摩挲著五色紙,向多寶詢問道:“同劉順一樣麽?都沒找出旁的線索,是自己吊死的?”


  多寶點頭,“是,都是卡在下頜到脖子那段,後頸沒有勒痕。總歸不是被人縊死的,旁人的也就不曉得了!”


  蘇絮隱隱覺出些什麽端倪,立時問道:“那宮女從前可是在慎芳儀屋裏的嗎?”


  多寶不住的頷首應道:“正是呢,前一陣皇上還宣去問話。後來就被打發去魚鳥觀灑掃院子了,魚鳥觀離著宣曲宮遠,實在不曉得她是怎麽過去的!”


  此刻不曉得下麵是誰,極為小聲詭秘道:“還能有誰,是如嬪吧!”


  英妃冷著一張臉,環視一圈,沉聲道:“什麽如嬪,已經是被貶黜賜死的罪人!”


  幾個膽小的妃嬪此刻麵色越發青紫難看,這其中要屬良媛杜氏與良媛高氏最膽小。杜良媛抱著手臂,輕聲輕氣的開口,“是在宣曲宮邊兒上瞧見的,那邊如今不大過人的。若非鬼魅蠱惑人心,哪兒有人半夜的往那邊去?”她說著,越發麵色凝重,咬唇道:“娘娘,許是,許是宋氏回來報複了。”


  蘇絮聞聽杜雲瑜這番話,不覺側首去看她。“這樣怪力亂神的話,又是當著三位尊神的麵兒,實在不應該!人都已經去了,哪兒還能回來!”


  高臨雪怯怯的附和著杜雲瑜道:“聽說穿紅衣自縊的人戾氣最重,死了之後,必定要化成……”她聲音顫顫的,說到此處也不大敢說下去。


  蘇絮輕輕一哼,也不看高臨雪,而是轉頭似笑非笑的睨了溫汐一眼,幽幽道:“高良媛怕什麽?”


  高臨雪訕訕一笑,低聲道:“嬪妾並不是害怕,終歸……要敬畏一些的。”


  此刻葉箏嗤笑著漫不經心的開了口,“要害怕,也是慎芳儀與溫才人害怕才對吧。先不說別的,若不是溫才人大義滅親……”她說著,咯咯一笑,再不說下去。


  溫汐正拿茶盞的功夫,聽見葉箏這話,手指不覺有些發抖,杯盞一歪,微燙的水便撒了半下子出來。那水打濕了五色紙,把溫汐青碧色的裙擺立時染得五顏六色。溫汐朝著幾人微微含笑,告了罪道:“幾位娘娘恕嬪妾無禮,現下要先行回宮換一條裙子再過來。”


  英妃笑容和婉的向她點點頭,淡淡道:“去吧。”


  葉箏的眼睛直直盯著溫汐裙擺上花了的水漬,口無遮攔道:“溫妹妹可要記得繞著些宣曲宮走。”


  溫汐亦發麵如紙色,人也有些惶恐不安的樣子。慎芳儀冷然含笑,對著葉箏道:“嬪妾與溫才人有什麽可怕的?說到底,也是宋氏不知檢點,做出那等惡毒的糊塗事兒。她若是當真找回來了,嬪妾也不怕與她當麵對質。”


  葉箏皮笑肉不笑的睇了一眼梁玉漱,仍舊垂首去折那五色紙,“許是慎芳儀的宮裏有純陽木鎮著吧,宋氏又進不去。若是能進去,恐怕早就要去的!”


  梁玉漱被葉箏的話噎的發氣,臉上憋得通紅,卻又不敢以下犯上,隻得沉聲悶悶道:“嬪妾宮裏哪有那等好東西。嬪妾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到底是她宋氏對不起嬪妾在先。”


  葉箏沒什麽耐心跟她爭執下去,嘴上蓄著一抹極為可笑的笑意。當即扭臉兒,將手上疊好的五色紙扔給了身後站著的玲瓏。隨手端了茶盞,閑適的飲了一口。她這般神色,越發讓梁玉漱心裏發氣。


  杜雲瑜此刻就坐在慎芳儀的身邊,瞧著她氣鼓鼓的神色,忍不住小心翼翼道:“梁姐姐,這其中,該不會有什麽誤會吧。許是,許是宋,宋氏她當真是冤枉的呢?”


  慎芳儀不好向葉箏生氣,可杜雲瑜她是半分也不害怕的,當即冷冷盯著她,聲音尖刻,怒衝衝道:“杜良媛這是什麽意思,若是宋氏冤枉,便是說我害了她嗎?”


  杜良媛被嚇得連連擺手,有些哽咽著開口解釋道:“嬪妾,嬪妾沒有這個意思。隻是,隻是嬪妾想著,或許,或許……”杜良媛說不出什麽,急的直落淚。蘇絮聽著杜雲瑜言及宋氏冤枉,便忍不住又去打量起杜氏。


  梁玉漱得理不饒人的盯著杜良媛,厲聲嗬斥道:“宋氏已經賜死了,杜良媛這樣說,言下之意便是皇上冤枉了她嗎?”


  杜良媛被嚇得立時跪地,不住的擺首,怯怯的哭道:“沒有,嬪妾並沒有那樣的意思。嬪妾,嬪妾隻是想著若宋氏當真,當真回來了……是不是有什麽怨氣,要做場法事超度的?”


  蘇絮在一旁瞧著梁玉漱得寸進尺的驕矜樣子,當即柔柔一笑,耐聲道:“宣曲宮現下無人居住,旁邊的宮苑也多半空著。入了夜,難免會有些怪異聲響。何必做法事超度呢。”蘇絮心裏正盤算著主意,不大想把什麽話太早的說出來。她說著笑看向跟著的綠楊,道:“去扶杜良媛起來。”蘇絮這個舉動,便是直接越過了梁玉漱,半分臉麵也沒給她留。


  梁玉漱心裏不痛快,立時起身告退。蘇絮等人自也沒有攔她,由著她先走了。因為一連兩天自縊的怪事兒,諸位後妃的話題便是三句話不離宋氏。最後各人臨行的時候,都不忘向三清觀的道士求點兒什麽回去辟邪。


  黃昏之後,天忽然陰沉下來。密密匝匝的雲層壓在上林苑的上空,悶得人喘不過氣。蘇絮並沒有回宮,而是帶著綠楊等人去了宣曲宮。她進了廊廡的耳房裏,靜靜的坐著。不多時,窗外便是一束晝光閃過,震耳欲聾的一聲雷。震得蘇絮心裏跟著微微發顫,她穩了穩身子,聽著外麵驟雨如注,隔著窗子向外麵望去道:“眼瞧著都快入冬了,竟還能下來這樣大的雨!”


  綠楊看著越加陰沉的天色,勸蘇絮道:“這樣大的雨,未必會有人過來,娘娘還是回宮吧!”


  蘇絮微微搖頭,手指輕輕扣著窗棱,發出“篤篤”的聲響,也不開口,室內的靜默被她時不時發出的聲音,襯得越發詭秘。“會來的,越是這樣的天氣,隻怕那人越是肆無忌憚。便忖著必定不會有人前來,也必定有人不敢上前的心思!”


  綠楊怯怯的開口,道:“若,若真是如嬪……”


  蘇絮挑眉含笑,“那又如何,生前我沒什麽可怕她的,如今死了,我便更沒什麽可怕她的了。左右,若她來索我的命,我死了,不同她一樣也是鬼了嗎?”


  綠楊聽著便越發覺著脊背生涼也不往下說,而是雙手攏在袖中,縮了縮脖子。


  不曉得過了多久,雨勢小了一些,並沒有要停的意思。陰沉的天色最終被夜幕取代,蘇絮在耳房裏坐的腰背發酸。這會兒全黑下來,屋子裏也是黑洞洞的。蘇絮並不讓人點上火折子,此刻便唯有她脖頸上的項鏈散著夜明珠淡淡的光華。


  四麵靜悄悄的沒有半分聲響,忽然聽見幾聲“噠噠”的聲音。好像是遠遠走過來的腳步,蘇絮隱在窗子後麵,撬開了一個角。“吱呀”一聲,耳房所在的後門撬開了一個縫。蘇絮怕被人察覺出再打草驚蛇,這會兒也不大敢將那窗戶推開太大。


  她隔著窗子,隱約瞧見了寶藍色的衣衫。在雨簾裏,模模糊糊的晃來晃去。綠楊陪在蘇絮的旁邊,也瞧清楚了。立時掩了嘴,聲音仿佛從齒縫兒裏擠出來似的道:“娘娘,那個,那個不會是如嬪吧?”


  蘇絮嘴角微微一挑,指了指那裙擺下緩慢移動的雙足。不多時,那人便閃出了蘇絮主仆幾人的視線外。“哪有鬼魂有腳的?”綠楊這才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沒了方才的懼意。大著膽子道:“人既然已經到了,奴婢這就帶著小康子出去瞧一瞧。”


  蘇絮撇唇不覺嗤笑著開口道:“方才還畏手畏腳的,現下倒是有了膽子!”她說著,攔住了綠楊,緩聲道:“不急,且看看她要做什麽吧?拿賊要見贓,現下過去未必會尋著說法!”


  綠楊訥訥應下,便跟著躲在了另外一個窗子後麵,掀開了去看。她的那一處正好能瞧見寶藍衣裙女子的背影,隻見她烏黑的頭發披散下來。她手裏不曉得拿著什麽,正在往臉上塗畫似的。綠楊細細的看著,嘖嘖道:“娘娘,這背影倒是看著眼熟。”


  蘇絮對她比了一個噤聲,悄然的走過去,伏在綠楊的身邊,看著那寶藍色的身影。心裏一跳,眼前立時浮現出了如嬪與另外一人的眉眼。是何其相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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