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鬼祟

  蘇絮才出了殿門,白檀便湊近蘇絮的身邊,小聲向她稟道:“娘娘,早起有宮人瞧見劉順吊死在了宣曲宮後麵的林子裏。”


  蘇絮極是驚愕的看著白檀,問道:“劉順?可是宋清荷身邊的那個劉順?”


  白檀連連點頭,道:“回報的人說他死相極是可怖,腳上穿著一雙女子的繡花鞋,吊死他的那個繩子,血紅血紅的。”


  蘇絮心裏也不由的一顫,盯著白檀道:“這意思,便是說他死的不正常了?”


  白檀抿唇,聲音低低的,越發讓人汗毛倒豎起來,“並不是自裁死的。宋氏被賜死後,劉順雖說沒了差事,不過在宣曲宮打掃也算是個閑職。奴婢方才過來之前已經問過了,劉順失蹤了一天一夜,那宮人是因為劉順輸了他的錢才找去宣曲宮的,結果就撞見了這個。”


  蘇絮頷首,道:“既有心情賭錢,那必定不會自裁了。”蘇絮一邊說著話,一邊坐到圈椅裏。她困頓的神思此刻無比的冷靜清晰,拿起案上已經冷了的殘茶抿了一口,道:“還問了旁的嗎?”


  白檀忙收了蘇絮方才用過的茶盞,立時揚聲喚人出去準備一盞熱熱的新茶過來,方開口,“那女子的繡花鞋是宋氏穿過的,繩子倒是瞧不出什麽,是最尋常不過的紅綾子。”


  蘇絮整個身子都靠在圈椅中,圈椅木頭扶手間的縫隙咯的蘇絮脊背微微有些疼痛。這會兒綠楊端了熱茶過來,蘇絮接了放在手裏暖著,緩緩道:“不是鬧了鬼,就是人做下的鬼祟。”


  白檀微微頷首,心裏頗有些不安道:“其實這兩日後宮有些風聞,隻是奴婢瞧著娘娘衣不解帶的照顧長帝姬,所以也沒太在意,就沒稟報給娘娘。”


  蘇絮蹙眉道:“是什麽?”


  “說是入夜瞧見宣曲宮裏麵有鬼火,還有個藍衣服披頭散發的女子在裏麵徘徊。”白檀語頓,旋即心中有數的開口,“宋氏去的時候,就是穿的藍衣服。不過聽斂屍的宮人說,宋氏裏麵的中衣都是紅的,鞋也是用紅布特意縫了的。奴婢想起從前的事兒,越發覺著今次是有人裝神弄鬼。眼瞧著便是十月初一寒衣節,奴婢隻怕有人別有用心。”


  蘇絮嗤笑一聲,渾不在意道:“是人是鬼,也找不來本宮身上。你既是懷疑有人裝神弄鬼,便細細的查下去。要快一些,別讓旁人瞧出了什麽!”蘇絮沉吟半晌,忽的一笑,道:“來的也是時候,咱們正好借著這一次,探一探溫才人。緊緊地抓住把柄,自然也好控製些。”


  白檀喏喏的道了聲“是”,含笑應和著蘇絮,“到底是踩著旁人屍骨爬上來的人,這樣的關竅,如何能不心虛呢。”


  蘇絮喝了一口茶,將方才被驚得發涼的心捂得有了暖意。“好一陣子沒聽她們聚在一起說是非了。一會兒你往英妃的甘泉宮去一趟,請她的意思,就說明兒個上午,六宮後妃都去三清觀,幫著準備寒衣節祭祀先祖的五色紙和焚燒用的寒衣,盡盡心意可好。”


  白檀當即抿嘴兒含笑,不住的讚道:“趁著這個時候都聚在一起,也能瞧一瞧各人的表情神色,總有心思淺的露出些什麽來。”


  蘇絮低低唔了一聲也不多言,而是撂下茶盞,起身往內室去,一壁進去,一壁叮囑道:“著手安排吧,宣曲宮那邊讓人盯著些。”白檀應下,快步退了出去。蘇絮進到內室,春如已經喂了元慈多半碗雪梨羹下去,蘇絮捏著絹子替元慈擦著嘴角,麵上越發慈愛。


  元慈閃爍著大大的眼睛,小聲問道:“母妃,是不是父皇今天不過來了?他昨晚上還說,要陪慈兒和延泓用晚膳的。”


  蘇絮撫著她的額頭,莞爾一笑,“並不是,白檀姑姑與母妃說些寒衣節的事兒。”


  元慈想了想,低首有些怯怯的向蘇絮詢問道:“兒臣,兒臣先給母後也準備些祭品,寒衣……”元慈其實不大敢當著蘇絮的麵兒提起景懷皇後,可她仍舊是忍不住。


  蘇絮微微一怔,自是理解元慈一直在景懷皇後的身邊撫育,就算是後來送去了未央宮,也沒少得到景懷皇後的照顧。她這樣想著,不覺微微咬唇。蘇絮到如今這樣的地步,如何會不怨不恨景懷皇後呢。她穩了穩心神,柔柔的笑開。忍著心裏的怨念,極是欣慰的攬過元慈,道:“當然好了,慈兒不是也才跟著師傅學了《孝經》嗎?‘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縱然景懷皇後先去,到底也是你的親生母後,往後也總要想著。”蘇絮說著柔柔一笑,回身與春如道:“幫著帝姬好好準備去。”話罷,蘇絮這才回身,仍舊耐著聲音依依與元慈道:“泓兒還小,自是不大懂得這些。不過到底是為人子,你便帶著去吧。”


  元慈大是感懷激動的點頭,脆生生的應了。這功夫延泓掀開簾子的一角,在外麵看著蘇絮。蘇絮聽見響動回身去看,便見他嘟嘴道:“母妃喜歡皇姐,母妃不喜歡泓兒了。”小孩子難免會因為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兒在心裏不舒服。可蘇絮聽見延泓的話,心間微微一動。便隨意開口道:“哪有的事兒,快回去。你皇姐病了,身上不舒服,再過了病氣給你可怎麽好?”


  延泓微微撇嘴,極是難過的樣子。元慈也忍不住去牽蘇絮的袖子,小聲道:“母妃讓泓兒進來吧。”


  蘇絮回身,溫和笑向著元慈道:“你歇著吧,泓兒還小,可擋不住病啊災啊的。”她說著,立時揚聲讓乳母把延泓抱下去。蘇絮看也不看他,才出了門,便聽見延泓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蘇絮的心被狠狠的揪起,她實在不曉得這樣做是對是錯。


  延泓小一些,自是一心希望能夠得到母妃的喜愛。若蘇絮對元慈好一些,他便會從心裏厭惡元慈。那麽元慈所言所行,都會引起延泓的反感。這就是蘇絮的目的,元慈已經八歲了。她對景懷皇後有著清晰的回憶,不可能完完全全變成自己的親生骨肉。她在延泓身邊,必定會時不時的向延泓說一些景懷皇後從前的事兒。而蘇絮並不想讓延泓對自己的生母有什麽太好的印象,元慈不能保證,那麽她必定要讓延泓與自己同心同德。


  延泓這樣哭鬧了一整個下午,蘇絮都狠心沒有去管他。等到第二日,元慈要帶著他去給景懷皇後準備祭禮的時候,他便是老大的不情願。半分好臉色也沒有給元慈,若不是蘇絮抱著安慰了幾句,這一趟必定不會過去。


  蘇絮站在儲元宮的廊下,瞧著春如並乳娘嬤嬤等許多人陪著元慈她們離開。延泓掙脫開了元慈的手,別別扭扭的去拉春如。元慈試了幾次,延泓都不大理她。不覺有一陣的恍惚,她忽然覺著自己如同霍景嵩一樣,操控著姐弟的感情。霍景嵩的愛寵對她們六宮後妃是如此,那麽她的喜惡便會動搖元慈與延泓兩個的小小世界。她極是猶豫,不忍心對元慈與延泓動用這樣的惡意。可她如今半分指望也沒有,若是延泓一心隻想著顧家……


  “娘娘,咱們該往三清觀去了。”蘇絮正想著,便被白檀的聲音打斷。她低低的嗯了一聲,回身披了綠楊遞來羽緞披風,才出門起駕。


  蘇絮才到三清觀的外麵,便聽見裏麵傳出來鶯鶯燕燕的聲音,好不熱鬧。殿外內監唱聲答道:“敏昭儀到。”


  蘇絮寬大的披風掃過門檻,邁入大殿。裏麵方才熱鬧的聲響戛然而止,內室的人立時起身向她行禮道了萬安。蘇絮因著幫勸延泓的關係,到的是最晚的。她麵上打著溫潤的微笑,行至齊相宜麵前道:“英妃萬福金安。”


  英妃忙叫起,蘇絮這才回身請一同行禮的諸位後妃跟著一道起身。含笑道:“方才二皇子鬧脾氣耽擱了。”


  英妃閑閑一笑,道:“不礙的,本宮也才來沒一會兒的功夫。五色紙都準備好了,你既來了,咱們便開始折吧!”英妃話落,自有宮人將準備好的五色紙分給各宮妃嬪的隨侍。


  雖說是準備,倒是也不會讓這些後妃動手太多。不過是象征性的這幾張五色紙,在衣服上縫上幾針罷了。眾人接了紙張都是靜靜的不言語,待過了半晌才聽蘇絮那邊開了口道:“方才在外麵聽著倒是熱鬧,不曉得再說什麽?”


  葉箏曼聲笑起道:“眼瞧著寒衣節到了,說些鬼啊神兒啊的事。也索性過了七月,不是鬼門大開的時候。”她說罷,笑睇了慎芳儀一眼,話裏有話似的。


  杜良媛此刻縮了縮脖頸,不覺瞧了瞧微微嵌開的窗縫,小聲道:“瑾婕妤可別說這樣嚇人的話,這幾日總避諱些好!”她話落,便聽見急急的腳步聲進門。這人是齊相宜身邊的內監,他向諸人請過安,道:“娘娘,宣曲宮邊兒上才歿了一個宮女。”他麵上是懼怕的神色,顫顫道:“那宮女腳上穿著嬪妃平日裏傳的雲履,也是被紅綾子吊死的。”


  眾人聞言,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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