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事端

  齊、江二人瞧著蘇絮仿似在心裏有了主意,自然也順著她的話向霍景嵩開了口。皇帝雖有遲疑,卻到底瞧見了姚木槿兩次三番出狀況,為了皇嗣著想,他實在不敢不上心。點頭允了後,他便特意交代淮安王妃姚氏替姚木槿向皇太後稟告,求情皇太後的允準。


  送走了霍景嵩後,姚氏便同蘇絮、齊相宜一道起身離開往太後的宮苑去。


  蘇絮與齊相宜、江沁瀾三人心裏皆是狐疑不決,從宣曲宮離開,便隨著蘇絮回了儲元宮。進了內殿,蘇絮打發了旁人出去守著,唯留下她們三個人。蘇絮親自為二人斟了涼茶飲,蹙眉道:“宮裏住得好好的,怎麽偏偏要往佛寺裏跑?”


  齊相宜神色懨懨的不舒服,一隻手拄在椅子的扶手上,盯著茶湯裏漂浮著的白色茉莉花瓣,直直道:“我如今隻想知道她那肚子,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江沁瀾微微咬唇,垂首猜測的歎道:“該是保住了吧,她如今必定曉得自己是四麵楚歌。依著她的性子,為這一胎安穩,去寺院裏安胎也實在沒有什麽不能的!”


  齊相宜揪然不樂的眯目,眼神極是黯淡:“也是,姚木槿往日的做派,若當真沒了孩子,必定會想方設法的拉著旁人陪葬,如今能這般沉穩的躲去寶華寺,是當真害怕自己小產了。”


  蘇絮纖纖手指摩挲著杯壁,十分疑惑的開口,“我早就讓昭大人尋著時機向姚木槿下手,如今她遽然請旨出宮,我隻怕是她瞧出了什麽!”


  江沁瀾略略頷首,思索著緩緩開口,“許是她有所察覺吧。”


  齊相宜冷哼一聲道:“她做了那麽多的虧心事兒,疑心生暗鬼,必定是害怕的。何況,自打宋氏晉封為嬪,她落水一事草草了結後。這宮裏有多少人盼著她小產,她心裏必定是有數的。如今躲出去了,倒是多少能讓她安心一些。”


  聞聽兩人這樣的話,蘇絮心裏仍舊極是疑惑不解,她眉頭微蹙,猶猶豫豫的開口向兩人詢問道:“若說為了安胎,宮外未必比宮裏安全。宮裏使得那些手段,在寺院裏或許更加好下手呢?旁人不想讓她生下這孩子,自是想方設法。總歸是不分宮裏宮外的吧?”


  江沁瀾微一擺手,猜測道:“咱們都出不去宮外,寶華寺到底是皇家的寺廟,閑雜人等輕易也進不去。她在那邊,自是比在宮裏應付這麽許多人要輕鬆一些。”


  蘇絮聞聽此言,也覺著仿佛是這樣的道理。她縱然要為除去姚木槿腹中的孩子煩擾,可到底姚木槿出了宮,她難免要在心底感到隱隱的輕鬆暢快。


  七月十四那日傍晚,姚淑媛收拾停當,便帶著近身的宮人和皇帝特意撥給她的一隊侍衛出了上林苑。蘇絮、齊相宜與江沁瀾三人礙著表麵的交情,也是做給霍景嵩看的,特意請旨去內城的城門上送行。


  三人站在上林苑內城的城牆上,看著姚木槿的馬車踏出上林苑的宮門,心口皆是一緩。


  齊相宜麵無表情的抽袖回身,冷冷道:“若是她就此出去,這輩子再也別回來了,那便好了。”蘇絮與江沁瀾聽著這話,都不置一詞,跟在齊相宜的身後下了城樓。


  從城門下來,齊相宜瞧著晚霞正好,便棄了轎輦步行回宮。蘇絮與江沁瀾一時放鬆了心緒也都樂意陪著。三人正預備從三清觀旁邊的宮道過去,卻有個人大剌剌的從一旁的宮道裏橫躥出來,撲在蘇絮的身上,險些把她撲倒在地。


  那宮人極是著急的樣子,撞了人也大不耐煩的。這一抬頭,卻見是蘇絮與齊相宜幾人,立時軟了退,跪地告饒道:“奴才無心衝撞幾位娘娘的儀駕,請娘娘恕罪。”


  蘇絮細細去看那人的臉,一眼便瞧出了他是如嬪屋子裏的太監劉順。劉順平日裏便是個狐假虎威的奴才,如嬪受寵,他便多少有些借著自己主子的臉麵,胡作非為的意思。好些宮妃對如嬪詬病頗深,多半都是劉順間接導致的。隻是劉順是個有眼色,又會巴結主子的人。他伺候的宋清荷極滿意,在旁的事兒上,自然也就不與劉順計較了。


  劉順如此行色匆匆,蘇絮一想便知道必定是如嬪出了什麽不當的事兒。她沉著臉,神情嚴肅道:“什麽事兒火燒眉毛了,這樣急匆匆的?”


  劉順神色為難,低垂的頭不覺向上揚了揚,側眼打量著蘇絮幾人,支支吾吾道:“是,是奴才要給小主取些東西去。”


  齊相宜嗤笑一聲,冷冷道:“狗奴才,還打量著蒙我們!這會兒既不是發月俸的時候,內府局與六尚也沒有什麽旁的東西進來,有什麽好取的呢。”


  劉順麵色有些發白,碩大的汗珠從額頭上落下來,滴在了青磚地麵兒上。他舉起袖子擦了擦汗,小心翼翼的看著蘇絮等人的神色,咽了吐沫,方慢慢的開口道:“是,是如小主照水盆,瞧見了髒東西。”


  明日便是中元節,中元節之前的小半月,各宮都會在宮門口擺上水盆。從外麵回宮的人,自是要細細的照照,以免把髒東西帶回寢宮。蘇絮聽見劉順這樣說,也是微微發怔,道:“你們小主方才去了哪兒?”


  劉順一五一十的回道:“也沒去哪兒,就是沿著昆明池邊兒上走了個來回兒就回宮了。”


  江沁瀾見著劉順這般心急惶恐的樣子,當即好心的安慰道:“沒什麽大不了的,拿著開了光的佛像擋一擋便成了。”


  劉順應下那話,也不起來,垂首極是小聲道:“小主進門的時候忘記照了,恐怕是……帶了進去。這會兒奴才要往三清觀去一趟,請裏麵的道士去宮裏驅一驅。”


  蘇絮揮了揮手道:“既是如嬪等著,你便趕緊去吧,快去快回別耽擱了。”蘇絮話落,又想起一事,便回身叮囑道:“照著規矩,該把你們小主的青玉牌子撤下來。”


  劉順本身已經起身了,聽著蘇絮這話又噗通一聲重新跪在了地上,向蘇絮央求道:“求娘娘憐惜,我們小主就是,就是不想讓旁人瞧見,才囑咐奴才偷偷的……”劉順極少像這樣慌了手腳,不住的叩頭求道:“娘娘就當沒聽說過,可別撤我們小主的青玉牌。”


  齊相宜不耐的蹙眉,道:“分不出輕重的糊塗東西,你們小主惹了髒東西,自是不能接近聖駕。若是龍體不適,誰擔得起這個責任?今日是被本宮與昭儀、寧貴嬪瞧見了,否則當真有個不妥,你與你們小主便是欺君之罪!”


  劉順被齊相宜這話唬的惴惴不安,也不敢再分辨。齊相宜隨手牽了牽蘇絮的袖腳,淡淡道:“這青玉牌必定要撤的,回頭好好與你們小主說說。若是她有什麽不滿的,直接往甘泉宮去找本宮。”話落,想著江沁瀾、蘇絮道:“咱們走吧。”聽了齊相宜這樣的話,劉順自是再也不敢多說什麽,跪地叩頭恭送幾人離開。見著三人走遠了,他才臊眉耷眼的起身往三清觀去請道士。


  期間請了道士去宣曲宮驅鬼驅邪自不必提,那道士走後,不待宋清荷提起,劉順便跪地請罪道:“小主責罰奴才吧。”


  宋清荷也是第一次遇見方才那樣的事兒,如今心裏滿是驚懼,人也疲憊不堪。“好好的責罰你做什麽?”


  劉順愁眉苦臉的開口,“奴才方才出門不小心撞到了敏昭儀與英妃娘娘、寧貴嬪。她們逼問的緊,奴才,奴才才……”


  宋清荷聽著這話,不悅的蹙了眉道:“不是交代你小心一點兒,小心一點兒嗎?怎麽偏偏往不該撞的地方撞過去了?”


  劉順忙解釋道:“奴才一時大意,想著都那會兒了誰會往三清觀走,一時大意才衝撞了敏昭儀。”他細細的想了一遍,恍然歎道:“奴才忘了,今兒個傍晚是姚淑媛出宮。英妃、敏昭儀與寧貴嬪許是送行去了。”


  宋清荷沒好氣的瞥了劉順一眼,聲音是極為少有的不快與嚴厲,“早些時候做什麽去了,這樣重要的事兒,怎麽不思慮好?總可以說些話搪塞過去吧?”


  劉順曉得宋清荷是動了真氣,再不多辯解一句,立時左右開弓的掌起嘴來,邊打邊告饒道:“是奴才的錯,是奴才的錯。求娘娘恕罪,奴才下次一定會問好了這些。”


  宋清荷斜睨著劉順正要說話,便聽見大殿外遞聲進門道:“慎貴人駕到,溫才人駕到。”還不及宋清荷反應,梁玉漱與溫汐兩人便已經踏進了殿門,正瞧見劉順誠惶誠恐的掌著嘴。


  梁玉漱一邊搖著扇子一邊進門,見著宋清荷臉色鐵青的模樣,當即軟膩的一笑,道:“嘖嘖,臉都腫起來了。這奴才是做錯了什麽,妹妹至於動這樣大的氣?”


  梁玉漱平日裏哪有像今日一樣踏足過宣曲宮的偏殿,宋清荷心裏有數的很,她這一趟過來,隻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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