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變故
蘇沅被杖責之後,在儲秀宮自是處境艱難。可令人意外的是,她竟也平淡無波的在儲秀宮度過了整個四月。蘇絮縱然驚愕,卻也沒有半分焦慮之感。日子一平淡起來,往往便是奔著不順遂的方向發展。
這日蘇絮帶著元慈、延泓兩人在院子裏戲耍,天氣徹底暖了,長樂宮的花園也亮麗明朗起來。文嬪帶了精致的點心陪著蘇絮敘話,元慈便帶著延泓在院子裏撒歡兒的玩。
躲在樹蔭之下,陽光沒外麵那般刺眼。偶爾有清涼的風撲過來,讓人難得的一陣愜意。文嬪為蘇絮斟了茶,抿嘴笑道:“這幾日天好,太後還叨咕著要請一眾後妃與儲秀宮的秀女去禦苑裏賞花。”
蘇絮清潤含笑道:“難得太後好興致,如今禦苑的花開的正是好時候呢。”
文嬪笑吟吟與蘇絮低聲道:“不過嬪妾覺著賞花不過是個由頭罷了,如今眼瞧著就是殿選之期,太後的意思,倒是想提前瞧瞧個人的品格。”
蘇絮含了香片,便覺一陣齒頰留香,心緒也跟著甜膩的味道明朗起來,“這些個秀女成日裏的困在儲秀宮,若是有個由頭出來散散,倒也是極好的。難得太後好興致,等明日本宮去請安,再細細的問了,便趁早準備下去吧。”
文嬪奉承的笑起,歎道:“難怪太後時長念叨娘娘的好呢,這份孝心可是嬪妾比不上的。”
蘇絮對著她盈盈一笑,婉然道:“文姐姐何必與本宮謙虛呢,到底文姐姐是太後的親侄女,本宮可不及文姐姐與太後的貼心。”
文嬪朗聲笑起,明媚道:“我與敏妹妹何必謙讓,總歸咱們都是一樣的。”
蘇絮對文嬪這樣自然熟的性子已然習慣,倒是也極少與文嬪計較那些微末的規矩。平日裏說話,也總是溫和親切居多。二人正說話間,便見守門的宮婢進來稟道:“娘娘,如意館的內監把儲秀宮的畫像送過來了,請娘娘過目。”
蘇絮微微一怔開口問道:“怎麽送長樂宮來了?那畫像做好了,送去皇上那便是了。”
宮女極為恭敬的回道:“說是皇上讓送來長樂宮的,先請娘娘瞧一瞧。”
文嬪在一旁吃吃一笑,感歎道:“皇上看重妹妹,如今自是什麽事兒都惦記著讓妹妹先過目。”她說著,也不與蘇絮見外,滿麵的好奇與蘇絮道:“既然拿來,咱們便一起瞧瞧吧。二皇子生辰那日,坐的遠我也沒留意去看那些秀女,今日倒是能好好賞看。”
蘇絮自是不好拒絕,淡淡一笑,與白檀道:“也不必叫進來,讓人接了畫卷過來,遣他們回去吧。”
白檀道了句是,便著人去抱畫卷。不多時的功夫,四十餘幅畫卷便被三個內監各自抱著畫瓶拿了過來。三人將畫瓶並排擺在蘇絮麵前,便又悄聲的退下。蘇絮也不行動,倒是文嬪先抽出了一卷攤開了。她抽的那卷正是溫汐的畫像,瘦瘦弱弱的女子雙手持在腰間,弱柳扶風一般,大有楚楚之態。文嬪笑眯眯歎道,“這樣瘦弱的人兒,到瞧著不好生養似的。”
蘇絮聞聽這話,想起文嬪也是個極瘦弱的人,便也忍不住跟著笑出聲來。文嬪並未察覺,反倒瞧著蘇絮笑得開懷,越發刻意逗她,又拿了一卷畫在手。正是衛縈的畫像,文嬪不覺一怔,連聲讚道:“難怪初選那日便是名聲在外,當真是個美人胚子。”
蘇絮聞聲看過去,衛縈手裏捏了一支杜鵑。鵝黃的衣服與那花把她整個人都映的越發嬌嫩明麗,顧盼生姿。蘇絮就勢含笑,附和著文嬪道:“衛縈倒是個好的,人也漂亮。”
文嬪聞言,便有些不以為意的將那畫像隨意卷了,又拆了另一幅畫。這幅秀女的畫像便是極盡簡陋,方才衛縈與溫汐兩人的畫布之上還有花紋、背景。這一幅竟有大片的留白,那秀女的模樣衣裝也極盡簡陋,不過是寥寥幾筆。文嬪不覺嗤笑著道:“這個倒是教畫師省心了,也不曉得是那畫師的水平不好,還是紅包不夠了。”
蘇絮清淡一笑,將那畫卷拿過來細細瞧著,道:“這兩日本宮倒是聽說如意館的幾位畫師,有一位老資曆的長久不作畫,技藝生疏了。”
文嬪嗤笑著開口道:“可不是,儲秀宮私下裏打聽如意館的畫師,傳的沸沸揚揚,連咱們都跟著聽見了。可給秀女作畫的這些畫師,也是年節時給六宮後妃作畫的。那時候倒是沒瞧見有技藝生疏的。”
蘇絮眉心微動,隻覺著文嬪看上去糊塗、大喇喇了一些,可卻也是個心裏極有數的人。她當即溫然含笑,曼聲道:“想是如意館有人欲借著秀女畫像賺上一筆,那自然就敢編造這樣的瞎話了。使銀子的秀女,就畫的美一些,題詞賦詩,再不濟的兩邊也有個花枝,柳枝。小氣一些的,那些人自然也就疲於應付了。”
文嬪聞言,倒是忍不住與蘇絮揶揄了如意館的人欺上瞞下。不過蘇絮無心深究,一聽一過便罷了。倒是兩人逐個畫像看過,卻沒瞧見蘇沅的畫像。蘇絮心裏疑惑,也沒宣之於口。兩人品評了一會子畫像,正到了午膳的功夫。文嬪叨擾許久,便也起身告退。
蘇絮帶著兩個孩子用過午膳,趁著午歇前交代了綠楊去如意館打聽打聽,為什麽沒有瞧見蘇沅的畫像。綠楊應了出門才不到半刻,便又折返回來道:“娘娘,瑾婕妤來了。”蘇絮忙支起身子,讓人將葉箏請進暖閣。
不多時,葉箏悻悻的進門。她今日穿著一身鵝黃底櫻花紋樣金色滾邊緞麵的對襟長衣,茶色潞綢螺紋長裙。腰間佩著嫣紅繡著花卉紋樣繡金緞麵束腰,越發顯得她纖腰細細,不盈一握。葉箏今日的這一身原本極是明亮,可此刻進門,麵上卻是怏怏不樂。這沉悶氣色被明麗的裝扮襯得亦發顯眼。
蘇絮含笑讓了她坐下,曼聲道:“都快午歇了,你這是從哪兒過來的。”
葉箏麵上掛著散不去的怒意,道:“從養性齋那邊過來。”
蘇絮低眉思索著道:“若是從養性齋過來,想必你是伴駕去了。怎麽竟氣衝衝的來了我這邊。”
葉箏咬牙,看著蘇絮道:“娘娘好寬的心啊,這火都燒到後院子了。竟也這般穩如泰山呢!”
蘇絮聽葉箏這番話隻覺著耳熟,不覺嗤笑著道:“你什麽時候也一驚一乍的了。”
葉箏麵上極是肅穆,沉聲開口,“我是從養性齋被皇上遣人送回來的,你可曉得因為什麽?”
蘇絮沒覺著會有什麽不妥,混不在意道:“許是有朝臣覲見,皇上才遣人送你回來的。你倒不必這樣憂心憤懣。”
葉箏眉頭緊鎖,瞧著蘇絮不溫不火的樣子,急道:“皇上是因為蘇沅的關係派人送我回來的。現下不曉得兩人在養性齋裏做什麽呢!”
蘇絮聞言,不覺大為驚動道:“蘇沅怎麽會去養性齋,別說秀女不能出儲秀宮,便是當真闖進了禦苑裏,也輕易尋不到養性齋啊?”
葉箏怨恨的冷笑,“誰知道是她好運,還是有誰幫了她一把。”
蘇絮聽著這話,揚眉看向葉箏,便有些不悅的開口,“莫不成妹妹的疑心病又犯了,懷疑到我這來了?”
葉箏心思煩亂的一歎,道:“咱們就快別互相猜忌了,娘娘對蘇沅是個什麽態度,嬪妾自然心裏清楚。如今蘇沅進了皇上的養性齋,咱們想法子才是關鍵呢。”
蘇絮狐疑不定,忙道:“你先別急,倒是與我說說,皇上怎麽留下的蘇沅,將你送了回來!”
葉箏憤憤不平的拍了一下桌子,道:“也合該是我自己的錯漏,非拉著皇上出去坐坐,歇歇眼睛。蘇沅也不曉得從哪邊闖了進來,在外麵向侍衛問路。皇上原本沒在意她,是要趕她走的。誰知她倒是口齒伶俐,說的皇上竟將她留下了。”
蘇絮如何能相信,極是驚詫道:“她口齒伶俐?難道還能比得上你不成!”
葉箏咬唇,氣悶道:“她先是說自己本是去如意館補上畫像,結果回來的路上,瞧見那海棠開的極好就偷偷溜進了禦苑,摘了些回去插瓶。若是沒人瞧見,她便也悄悄地回去儲秀宮了。可如今遇見了皇上,若是不饒過她這一次,等回了儲秀宮,她必定是要被逐出後宮了。倒不如現下與皇上告饒,若是皇上怪罪她,便即刻把她逐出宮去。若是不怪罪,就下旨免去她的罪責。”
蘇絮杏目圓瞪,一眨不眨的看著葉箏道:“如此,她便被皇上留下了?”
葉箏憤然點頭道:“她這話說的雖然大膽,卻也極是伶俐。皇上也沒說旁的話,反倒讓吳德全遣人給我送回來了,留下她陪著說話。當真是可恨!”蘇絮在心裏隱隱覺著不好,也不發一言。葉箏忙與她道:“娘娘,咱們可要怎麽辦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