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質問
兩歲多的孩子,還不大能記住人。蘇絮麵上含笑,對著他招手。他怯生生的樣子,小眉頭擰成一個川子,滾圓的眸子轉來轉去的。半晌,見蘇絮拿著花枝逗他,這才不怕生的笑咯咯朝著蘇絮跑過來。蘇絮雖厭惡上官氏,卻也忍不住心裏親近起延淅來。淅兒上前拿走蘇絮手裏花枝,奶聲奶氣道:“花花,好美的花花。”
蘇絮為他掖了掖跑鬆了的風毛圍脖,和顏悅色的開口問道:“皇長子怎麽一個人在這?跟著的乳娘呢?”
延淅撲閃著大眼睛,才把注意從花上移開,看著蘇絮,嘟嘴不樂道:“伍娘,伍娘不見,了。母妃,也不見了。”他說著,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淅兒想母妃,淅兒要母妃。”
蘇絮聞言,麵上便有些不忍的尷尬。大人們的恩怨,實在不該算在孩子的頭上,他們何其無辜。她這樣想著,心裏越發有了愧意。撫著延淅的額頭,不忍道:“怡母妃待淅兒不好嗎?”
延淅天真無邪的看著蘇絮,撇撇嘴,低頭撥弄著花道:“怡母妃,不是母妃!”
原本在一旁邊玩兒邊看的延泓,瞧見蘇絮對延淅這般熱情,當即有些不樂的膩進蘇絮的懷裏,扭股糖似的掛在蘇絮的脖頸上,一壁斜眼仰頭看著延淅,一壁嘟嘴撒嬌道:“母妃,泓兒也要花,泓兒也要紅花。”蘇絮自然知道他這番是小孩子的嫉妒心作祟,清淡一笑,牽著延泓的手遞在延淅的手中道:“泓兒,這是大皇兄。”延泓瞪圓了眼睛,看了看又看,最終也不願意叫他,轉身便仍舊去瞧宮人移盆。
延淅也不理睬延泓,一味的打量自己手中的花,又抬頭看了看遠處那些,頗為愛不釋手,“你這的花花,真好看。”
蘇絮溫婉笑起,雙手攏著霍景嵩,和悅開口道:“敏母妃送你回毓秀宮可好?”
延淅愣了楞,眼珠轉了轉問道:“找母妃?”
蘇絮擺頭,含笑拉著霍延淅的手,“去怡母妃那裏,往後皇長子就要住在毓秀宮。”
延淅似乎有些沒聽懂這番話,細細思索著,小嘴一撅,倔強道:“不,淅兒要找母妃,要母妃!”他這般倒是讓蘇絮頗為為難,開口勸沿襲道:“敏母妃先送淅兒回毓秀宮,等晚一些,再讓怡母妃幫著淅兒去找母妃好不好?”
延淅勉強點頭,便有些悶悶不樂的。蘇絮撫了撫他細白粉嫩的臉頰,笑意盎然,“乖淅兒,”她說著,偏頭與綠楊道:“捧上兩盆海棠,隨我去毓秀宮走一趟。”
綠楊脆生生的應了,春如等人立即為蘇絮準備披風,安排轎輦。延泓瞧著蘇絮要帶著延淅離開,麵上便立時有了哭意。子櫻與春如兩人陪著哄著,才勉強放開蘇絮的衣角,讓她離開。蘇絮將延淅攏在懷裏,往毓秀宮去。方至儀門,綠楊進前吩咐守門的內監道:“敏昭儀來訪,請公公通傳。”
那太監聞言抬眼,一下便瞧見了窩在蘇絮懷中的霍延淅。當即快步進門,邊走邊揚聲道:“大皇子回來了,找著皇長子了。”
綠楊不覺輕笑著扶蘇絮下轎道:“想是皇長子偷偷從毓秀宮跑出來,這會兒怡妃估計正翻天的尋他呢!”
不多時,染冬便帶著皇長子的乳母出門。那乳母滿麵的焦灼,這刻瞧著延淅沒什麽差池,才長長吐了一口氣,快步進前道:“我的主子!你這是去哪兒了!”
延淅不大愛與她說話,脫開她的手,去夠蘇絮。蘇絮含笑的攏著他的小手,染冬瞧著這番模樣,眉心微微顫動,尷尬的笑道:“皇長子沒了蹤影,怡妃娘娘正滿天滿地的找呢。虧是敏昭儀給送來了,否則我們娘娘可真要急死了!”
蘇絮遷就著延淅的步子,走的極為緩慢,悠然含笑道:“本宮得了幾盆海棠,正移盆的功夫,便在園子外麵瞧見了皇長子,也不曉得是怎麽撞進了長樂宮的!”說著話,踏進殿門。
怡妃俯身迎上來,取了帕子象征性的為延淅擦了擦額頭,心急道:“不過一會兒的功夫,竟能跑沒了。讓母妃瞧瞧,可傷著碰著哪兒沒有?”她說著,又左右細細的瞧了一番,才終於能安心下來。
蘇絮進門時便與怡妃請安,怡妃卻全然顧著延淅,也未與蘇絮言語。蘇絮聞聽怡妃詢問延淅傷沒傷著,心裏便有些不快,淡淡笑道:“長樂宮離著毓秀宮也不算太遠,想必皇長子一路過去,不會傷著碰著。”蘇絮說著,亦發笑意盈盈道:“想來是乳娘不當心的緣故……”
“毓秀宮的宮中事,還不必敏昭儀費心。”蘇絮話未說完,便被怡妃直直的打斷。“帶皇長子下去,若是再有什麽差池,本宮必定先處置了乳娘!”她麵無表情,語氣極是淡漠威嚴,半分情緒也沒有。“不知昭儀還有何事?若無事便請回吧,敏昭儀如今漲了本事,本宮這毓秀宮人多口雜,怕是入不了你的眼。本宮便不留人多坐了!”
蘇絮料想她這番是為著皇帝下旨懲處上官氏,當即掩唇輕笑,也不理睬她的逐客令,允自開口,“皇長子喜歡這四季海棠,臣妾讓人抱來給他賞玩。”她說著,略略收斂笑意,悠悠道:“臣妾想著娘娘該想見一見臣妾,才未將皇長子假手於人,親自送了回來。卻不想娘娘似乎對臣妾大有成見。”
怡妃嗤笑著開口,“本宮如何敢同敏昭儀有成見,妹妹如今是皇上眼前心尖兒上的人,唇舌之間,便能掌控誰的前程生死。”她說著,心裏便越發疑慮重重起來。實在不曉得蘇絮對上官氏下手,可是洞悉了她二人從前做的那些事兒。
蘇絮清淡笑起,“臣妾還當是什麽緣故,叫娘娘這般不快。原來是因著上官貴嬪的事兒。”她說著,微微語頓,轉眸徐徐道:“臣妾還以為,娘娘對臣妾之舉會大為滿意呢。”
怡妃麵上有些訕訕的不自在,仿佛被人洞悉了自己的痛腳一般,“那是本宮與上官氏的事兒,實在與敏昭儀無關。若是妹妹當真要把這些歸咎在本宮的頭上,本宮倒是要問問,你用這樣的法子,難道不是為二皇子掃清障礙嗎?”
蘇絮漫不經心的坐下,含笑道:“仙鶴送子之事與祥瑞的事兒,到底不是臣妾說出來的。之前說臣妾與上官貴嬪下相克的那個道士,不也說上官貴嬪腹中之子是大富大貴之兆嗎?”蘇絮說著,麵上邊亦發肅穆起來,“何況,怡妃娘娘在皇上身邊這樣久,該曉得萬歲爺的性子。這樣大的事兒,哪裏是臣妾能左右得了的。”
怡妃斜睨著蘇絮,揮手遣退了諸人。聽見闔門的聲音,怡妃才將信將疑的開口,“前兒個還一切安好,可自你進了禦書房不過幾個時辰便有聖旨下來,你何必在本宮麵前裝糊塗?你對上官貴嬪下手,可是因為二皇子?”
蘇絮臻首略低,緩緩道:“臣妾因何要對上官貴嬪下手,若是臣妾早有預謀,實在不必拖到今日。上官貴嬪不喜臣妾,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臣妾手中若是早有把柄,又為何要忍著上官貴嬪?”
怡妃麵上冷硬的線條漸漸柔和,“那皇上怎麽突然……”
“臣妾瞧著,皇上在此時下旨,並不突然!”蘇絮語頓,揚眉牽唇一笑道:“娘娘該知道朝堂上兩次奏請皇上冊立皇長子為太子。”怡妃不置可否的點頭,立時明白了蘇絮話裏的意思,“臣妾不敢瞞姐姐,皇上對冊立太子隻是,疑慮頗深。”蘇絮的話點到為止,怡妃是聰明人,必定會想明白。
怡妃沉吟著,思索道:“依著你話中的意思,貴嬪是救不得了!”
蘇絮眼神閃過一縷精光,淺笑道:“怡妃何必如此憂心,上官貴嬪左右是棄子而已。這謠言起時,雖也往娘娘的身上推了些許,可到底娘娘也是因禍得福!”
怡妃眸色幽深,略略挑眉,重複道:“因禍得福?”
“臣妾實在沒有必要與娘娘兜轉,自然開門見山。”她說著,微微一笑,曼聲道:“上官貴嬪因皇長子謠傳被幽禁,皇上不是也下了旨意,將皇長子養在娘娘的膝下?想來,也是皇上為娘娘著想的緣故,娘娘又何必想著救上官貴嬪呢?救出來了,皇長子還能留在娘娘身邊嗎?”
怡妃聽著眉心似乎有些心動,她沉著臉,有些不忍,亦狠不下心腸一般,啞著聲音遲疑道:“本宮並沒有把上官氏當做是棄子,也沒想要將她如何!”
蘇絮也不與她辯駁,垂睫,雙手攏在袖中疊於膝上,撫著有些微涼的護甲,道:“傳言之事,必定要有一人受牽累。如今,到底是將皇長子作為安身立命的依靠,再尋個更為有利得以守望相助的同伴好,還是將這無用之人救出來好,全在娘娘的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