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質疑
蘇絮到達披香殿之時,宣順夫人與靖夫人皆已來了多時。
怡妃麵色蒼白的躺在床榻之上,仍舊是一副虛弱不堪的樣子。她手上捏著絹子,默然垂淚。悲切之態尤為楚楚可憐,讓人於心不忍。皇帝坐在她的床邊,眉頭緊鎖的握著她的一隻手,不住的低聲寬慰著。蘇絮悄然進門,向幾人一福,道了句萬安,覷著怡妃的神色,輕聲輕氣道:“怡妃娘娘臉色不大好,用不用請禦醫過來看看?”
靖夫人哼笑一聲,斜了一眼屋內跪著的瑾婕妤,道:“禦醫?便是請大羅金仙下凡,也隻怕醫不好怡妃的病。”靖夫人從來都是幸災樂禍、瞧熱鬧的性子。無論是怡妃與瑾婕妤,都是她看不順眼的人。尋著這樣的機會,自然要落井下石。
皇帝也不睬她,抽回握著怡妃的手,麵上無比厭煩,低頭一隻手撐著額角,悶聲與蘇絮道:“先坐吧。”蘇絮應聲到了句“是”,跟著在宣順夫人的身邊坐下。她不自覺眼梢瞥向一邊的葉箏,隻見她麵無懼色,不卑不亢的直挺挺跪在地上。
殿內霎時靜謐下來,蘇絮輕輕一咳,抬眼看向霍景嵩道:“宣召臣妾前來披香殿,可是怡妃娘娘吃食一事有了結果?”
皇帝輕輕的“哦”了一聲,麵無表情道:“確實有了眉目,你也是協理六宮的後妃,該知道。有些事兒,還要聽聽你的意思。”
蘇絮牽唇,含蓄笑起,“是,臣妾來的晚了,不知道錯沒錯過該聽的……”
“敏昭儀來的正是時候呢!”她說罷,睨著葉箏道:“瑾婕妤也是剛到。”
蘇絮聞言,不由多心起來,她揚眉一笑道:“倒是臣妾愚鈍,看的有些糊塗!”
宣順夫人瞥了一眼靖夫人,轉眸淡淡與蘇絮道:“燕語接到私報,在司膳司一個宮人的屋子裏查出了紅花,更搜出了從前皇上賞給瑾婕妤的物件兒,這會兒宮正司的人正拷問著。”
蘇絮雙眉微蹙,隻在心裏奇怪。說來她知會過瑾婕妤同曲寶憐二人,可今日竟也能這樣不當心的被人抓住把柄。霍景嵩此刻眉目不展,蘇絮也瞧不出他心中所想。以如今的情勢,她到底不能為葉箏求情。她一番沉思,斂容正色與葉箏道:“瑾婕妤也太糊塗了,縱然從前是怡妃娘娘錯手害你小產,可也不該起這樣的主意。竟敢拿著皇上賞賜你的物件兒,做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葉箏眉心隱隱一動,立時覺出了蘇絮的意思。她冷然看向蘇絮,一雙大眼睛一轉不轉的盯著她,漠然道:“娘娘曉得這個的道理,難道嬪妾就會懵然不知嗎?”她說著,懇切的向霍景嵩叩頭道:“皇上明鑒,嬪妾若是真要對怡妃娘娘下手,必不會用皇上賞賜給嬪妾的物件兒去賄賂宮人。用銀兩錢票豈不是更安全?”
宣順夫人轉眸,看著霍景嵩眸中隱隱閃動的疑惑,微笑與葉箏道:“事情還未落定,誰也沒要立時給你扣上罪名。不過是問一問你,”她語頓,亦發耐聲道:“婕妤也好好想想,從那宮人屋子裏發現的兩枚和田青白玉雙麵佩,你平日都收在了何處,是誰收著的?”
葉箏低眉不疾不徐的開口道:“皇上賞給嬪妾的物件兒都是琳琅與玲瓏兩個人收著的,有些在庫裏,有些在妝台的盒子裏。”她說著,亦發委屈的與霍景嵩道:“那兩枚玉佩是嬪妾進封婕妤的時候,皇上賞賜下來的。是記檔的東西,嬪妾如何敢給旁人!”
怡妃聞聽葉箏這番話,眉心劇烈的一顫,隻是其它人的目光都落在葉箏的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她有什麽不妥。霍景嵩被葉箏的這番話說的有些動了心,隻挑眉,一手轉著拇指上的扳指。怡妃在側麵瞧著,咬一咬牙,開口道:“也許你正打著這個主意,才給了那宮人這兩枚玉佩。若它日陰謀被撞破,也可以借這個由頭狡辯!”她微微一停,瞧著葉箏又要開口,立時道:“何況,本宮與旁的後妃一向和睦,少有齟齬。也唯獨瑾婕妤因著小產一事,如此痛恨本宮,難免要以牙還牙!”
靖夫人聞言,撐不住嗤的一聲笑出來道:“真真兒是物以類聚,從前榮修媛為著小產的事兒,就曾去長楊宮對敏昭儀私自動刑。難不成,這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緣故?”
葉箏咬牙轉頭,不甘示弱的反駁靖夫人道:“那靖夫人與崔氏一向親近,崔氏做了這麽多傷天害理之事,靖夫人必定也同她是一樣的人了!”
靖夫人聞言,當即勃然震怒,拍著桌子嗬斥道:“大膽葉氏,竟敢紅口白牙的汙蔑本宮!”
葉箏無所畏懼的坦然回視著她,“靖夫人不是也一樣汙蔑了嬪妾嗎?難道說嬪妾與靖夫人同是皇上的妃嬪,嬪妾因著比靖夫人位卑,就要被靖夫人排揎冤枉,擔上沒有犯下的罪名嗎!”
霍景嵩被二人一來一去的爭執煩的怒氣上竄,忽然悶聲喝止道:“還沒得出個結果,就先打起了嘴上官司,成何體統!”眾人聞言,立時起身跪地,請霍景嵩恕罪消氣。這時間,宮正司的嬤嬤進門道:“皇上,娘娘,那宮女招供了!”
霍景嵩怒聲道:“叫進來!”
嬤嬤見霍景嵩發了火,哪兒還敢耽擱,立時出門將那宮女帶了進來。霍景嵩微微擺手,讓無關的幾人起身。宮女跟著進前,驚懼不已的跪地請安。皇帝不等她說話,打斷,“到底是誰指使你,在怡妃的吃食裏下藥的!”
宮女瞧了葉箏一眼,拚命地叩頭告饒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是瑾婕妤逼著奴婢,非要奴婢這樣做的!奴婢也不願意,奴婢也無心害怡妃娘娘啊!”
葉箏聽見她的話,氣怒不止,立時回身給了她兩個嘴巴罵道:“大膽奴才,是誰讓你來汙蔑本主的!是誰!”
那宮女被葉箏打的撲倒在地,嘴角也出了血。她身子抖得篩糠一樣,哭道:“婕妤小主忘了麽,是您讓奴婢往怡妃的藥中下的紅花啊!您跟奴婢說,左右怡妃都是失寵被皇上厭棄的人。她生她死,皇上都不會在意,更不會有人理睬!可如今……”
葉箏被她說的氣急,不等她說完又要揚手去打。靖夫人指著葉箏的手道:“給本宮攔住瑾婕妤!”站在靖夫人身邊的宮人道了聲“是”,立時快步上前,一左一右的將葉箏按住,讓她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靖夫人諷刺的盯著她,道:“怎麽,瑾婕妤心虛了,當著皇上的麵兒就敢殺人滅口嗎?”
葉箏極是反常的哈哈笑起,半晌又是雙目含淚。她梨花帶雨的委屈樣子,縱然胭脂被眼淚浸的花了,仍舊是美麗的。她哀哀戚戚的與皇帝道:“嬪妾是怨恨怡妃害死了嬪妾的孩兒,可若是嬪妾真有這個心思,何不在怡妃的吃食裏下砒霜。毒死她,一了百了,哪裏還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
靖夫人冷笑著與霍景嵩道:“皇上,瑾婕妤這是承認自己怨恨怡妃了。既然怨恨,做出什麽事兒都不足為奇!”
皇帝額角上的青筋暴起,麵上盡是煩躁之意。她盯著葉箏,一字一句道:“朕問你,你到底做沒做過?”
葉箏亦是坦然迎著他的目光開口,“沒有,嬪妾並不曾做過這樣的事兒!”
蘇絮瞧著兩邊膠著之勢,飛快的輕扯了扯宣順夫人的袖擺,抬眸望著她細不可查的搖了搖頭。宣順夫人自是會意,留著葉箏,是對付怡妃最好的武器,如何能輕易讓葉箏折損。當即低眉,沉聲勸道:“宮女誣陷後妃的事兒,又不是頭一遭,從前敏昭儀便吃過這樣的虧。臣妾瞧著這其中疑點重重,也不能單憑那宮女的一麵之詞!”
霍景嵩聞言,不覺落目在蘇絮的麵上,詢問的盯著她。蘇絮原本不想出言,奈何皇帝看過來,又如何能不開口。她低眉,恭順道:“宣順夫人所言也不無道理,若是皇上心中也有疑惑,倒不如先拘著瑾婕妤兩日,待細細查過有個結果,再做處置?”
靖夫人冷然道:“還有什麽可細查的,如今人證物證聚在……”
不待靖夫人話落,皇帝霍拉一聲起身,厭煩道:“那玉佩確有疑點,就依著宣順夫人的意思,再緩兩日,細細的徹查。今日便散了吧!”他說罷,再不多言,闊步走了出去。
諸人恭送著皇帝離去,見他出了內殿的門,這才起身。宣順夫人冷淡的睨了靖夫人一眼,別過頭與燕語道:“送瑾婕妤回宮,再讓內侍省撥兩個內監過去,好好看著!!”燕語喏喏的道了句是,上前去扶起葉箏。葉箏搭著她的手起身,轉頭立目冷冷的掃向靖夫人與怡妃二人。一壁用手指擦著眼淚,一壁旋身頭也不回徑直的出了披香殿。
她這般倨傲之色,氣的靖夫人憤然不已。斜眼睨著蘇絮,似笑非笑的諷刺道:“本宮如今越來越糊塗了,之前在攬月閣,瞧著敏昭儀處處為怡妃說話。可如今竟會幫著瑾婕妤求情。”她語落,撇著歪在床榻上,麵無表情的怡妃道:“真不曉得,敏昭儀平日裏對怡妹妹的恭謹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
蘇絮聽著她這番話,心裏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