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反駁
皇長子一時雖驚動了霍景嵩等人,卻並未鬧出多大的動靜。筵席之上,皇親貴戚,肱骨重臣推杯把盞,誰還會注意上官貴嬪有沒有列席。蘇絮與江沁瀾同坐一桌,閑談間便將方才偏殿之事盡數說給了她聽。江沁瀾聽得蘇絮這番話,想起之前蘇絮恭賀她們三人即將晉位之喜。不覺垂目湊近蘇絮小聲詢問道:“別是皇上要進封你的事兒讓她們知道了,借題發揮,為難你!”
蘇絮遲疑著擺首,輕聲道:“上官氏再如何機關算盡,總不敢拿著自己孩子的性命算吧。我瞧著皇長子方才被憋得喘不上氣,臉都發紫了!何況除了長樂宮的人,就你們三個曉得。哪兒能傳的這麽快!”
江沁瀾聞言轉眉,低柔一笑,“瞧瞧,倒是我越來越謹小慎微了。皇上可應了上官貴嬪,要徹查嗎?”
蘇絮牽唇,清潤笑道:“皇上徹查才好呢!”蘇絮言罷,也不深說。江沁瀾心下好奇,但如何問,蘇絮都賣關子不多言,隻道:“舐犢情深,也分個親疏遠近啊。”
江沁瀾瞧著蘇絮這番樣子,自然曉得她必定有了應對的法子。拿起麵前的酒杯,對著她舉一舉道:“妹妹既有了主意,那我便祝你順順利利的才好!”蘇絮嬌俏一笑,舉杯碰了她的杯盞。
月已中天,酒過數巡。殿上的歌遍舞盡,桌上滿是殘羹冷炙,數十盞宮燈裏的蠟燭也不複開始的明亮。人日的盛大宮宴隨著消弭殆盡的酒香,散去停歇。
太後聽了宮人回稟,不過些微關切之語,便起駕回了頤寧宮。皇帝帶著六宮妃嬪移步去偏殿的明間,這時候皇長子已經好轉。諸妃按照品級分坐在明間兩邊的朱漆盤麒麟的寶座之上,各自靜默的飲著茶,醒一醒方才筵席之上的酒氣。
上官氏麵上仍舊是一副抑鬱難平的樣子,跪地與霍景嵩道:“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兒,也唯有元慈帝姬能說清楚了!”
蘇絮坐在坐上,徐徐的開口攔阻道:“元慈帝姬受了驚嚇,實在不必請出來詢問。”蘇絮話罷,起身對著霍景嵩盈盈一福道:“臣妾已經詢問過帝姬,全然能替帝姬說明!”
霍景嵩垂目,撫著拇指上的扳指,道:“那便說吧!”
蘇絮微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才悠然開口道:“皇長子讓乳母去準備七寶羹,瞧著半天也不回來,就又讓藍嬤嬤去尋。而長帝姬身邊的徐媽媽是為諸位皇子準備果茶,嬤嬤又應著長帝姬的吩咐,會未央宮取帝姬送與給位皇子帝姬的香球。屋子裏隻剩了長帝姬與皇長子兩人,皇長子一時不耐,才向長帝姬要那七寶羹!”
上官貴嬪對蘇絮這番說辭並不相信,挑眉質疑道:“屋子裏除了淅兒就是元慈帝姬,帝姬如今已經是七歲多,自然口齒伶俐。淅兒才兩歲,能懂什麽?”
蘇絮波瀾不驚的睇著上官錦楠道:“上官貴嬪這話是覺著臣妾說謊呢,還是覺著元慈帝姬說了謊!”
蔣順儀極輕的笑起,幽幽道:“誰說謊都是一樣的,這七寶羹是皇長子自己向元慈帝姬要的。自然嗆了就是皇長子自己的錯,怪不得帝姬,更與娘娘無關了!”
姚木槿聞言極是不悅道:“蔣順儀這話是什麽意思,皇長子嗆著,又與敏貴嬪有什麽相幹!”
蔣順儀慢悠悠道:“上官貴嬪有皇長子,敏貴嬪也照養著嫡皇子。皇長子出生之時,紅光漫天,抓周的時候,又是文武在握。可二皇子呢,嬪妾記著抓周的時候,二皇子可是坐著一動不動的呢!”
蘇絮轉眸冷然凝著蔣順儀,無波無瀾的問道:“那又如何?本宮從沒把這種事兒放在心上。”
靖夫人也不覺落井下石的歎道:“嘖嘖,元慈帝姬與二皇子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若是誰利用這個關係……”她話音未落,便又往宣順夫人那邊瞧去。
自然,元慈帝姬差一點害死大皇子,實在足夠讓這些人抓住不放,孩子總是沒錯的,那就是背後指使她的人居心叵測。皇上自然不能允許有這樣的人照顧皇子、帝姬,她們如何能輕易放過把宣順夫人、蘇絮一並拉下來的機會?
“靖夫人有這樣的心思,卻並不表示人人都有這樣的心思。”宣順夫人心裏雖是氣怒交加,卻到底得克製著不能發作。若是她有一點的不對,便會落得把柄給這些人。
皇帝神色難以捉摸,“隻是元慈不當心的緣故,何來那麽多無謂的猜忌!”
上官貴嬪立時道:“若是不當心,怎麽好好的把看著的宮人都支走了,淅兒才出了事,敏貴嬪就立刻趕到。這些巧合實在讓臣妾不得不驚心,疑惑!”
皇帝稍有霽色,“你進門的時候,不是也瞧見了敏貴嬪抱著淅兒幫他拍背嗎?若是別有用心,置之不理就是了!”
上官貴嬪仍有不甘道:“臣妾還是想要問一問元慈帝姬……”
蘇絮不等她說完,立時打斷她的話道:“不可,請皇上不要再像帝姬詢問此事!”
葉箏瞧著蔣順儀等人抓住不放,自也要做做樣子。她低眉,淡淡一笑道:“莫不是敏貴嬪心虛了!”
蔣順儀越發大了膽子質問道:“難不成,敏貴嬪害怕皇上詢問之下,帝姬把不該說的說出來?”
宣順夫人靜默不下去,也立即起身跪地與皇帝求道:“臣妾也請皇上不要詢問慈兒,她已經受了驚嚇,才勉強安定下來。元慈雖然已經七歲了,可到底還是小孩子。從前如何碰見過這樣的事兒!”她二人越是阻攔,上官貴嬪等人便越是篤定這其中有鬼。
皇帝麵有猶豫,極是緩慢道:“罷了,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事兒。”
熹容華盈盈而出,跪在蘇絮身邊低聲與道:“事涉宣順夫人與妹妹的清白,也該問清楚了才好。否則來日被後宮諸位姐妹妄加猜測,有損夫人與妹妹的聲譽。請皇上務必要為兩位娘娘正音。”蘇絮心中微動,疑惑的轉頭看向熹容華。瞧見她斂容正色,極是憂心坦然,不覺讓蘇絮有一瞬間的怔愣。
殿上諸人接著熹容華這話,也是不住的附和。霍景嵩麵無表情的與王均道:“去把元慈帝姬帶過來!”皇上已經下旨,蘇絮與宣順夫人自然不好再攔阻。半晌,元慈揉著眼睛,仿佛是被從睡夢中叫醒似的。她小貓一樣乖巧的給霍景嵩請安道:“慈兒見過父皇,見過諸位母妃。”她說話間,掃看了一圈。瞧見站在上官氏那邊的乳母,如夢方醒一般的連連退後幾步,直要往宣順夫人身後躲過去。
上官貴嬪以為瞧見了異色,忙攔住她,麵上強擠出來慈愛的笑意,“帝姬告訴上官母妃,是誰讓你去喂淅兒吃的七寶羹。”
元慈聽見她提起七寶羹,極是驚懼害怕的要往後逃,“哇”的一聲哭道:“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蔣順儀等人聞言,心裏當即一喜,立時指著蘇絮與元慈道:“帝姬,當然不是你的錯。是敏貴嬪的錯對嗎?是她讓你給皇長子喂的七寶羹對嗎?”
元慈聞言,糊塗的發了怔,瞧瞧蘇絮,又瞧瞧蔣順儀。極力掙脫開上官氏的手臂,哭著撲到霍景嵩的懷裏,“父皇,不是慈兒的錯,不是慈兒的錯。是淅兒非要吃的,是淅兒非同我要的!她是不是死了?他死了嗎?不是兒臣的錯,不是兒臣的錯!”元慈這一番言行都是孩子的正常反應,自然讓霍景嵩瞧在眼裏,疑慮盡去。他將元慈抱起,拍著她的背溫聲哄道:“好、好、好!父皇知道慈兒乖,沒事兒了,沒事兒了!淅兒好好的,淅兒沒事兒。”霍景嵩麵上盡是心疼之色,不住的安慰。
蘇絮雖也不忍,卻將霍景嵩麵上表情穩穩的攥住。皇帝勉強將元慈勸下來,方吩咐宣順夫人帶著元慈去休息。又要起身親自去扶蘇絮,蘇絮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恭敬與霍景嵩道:“既然事情水落石出,皇上在心裏有了定論。那麽也該懲治有罪之人了!”
霍景嵩麵色是陰沉難看,“自然要懲治……”
蘇絮麵上既是不忍,又是痛心道:“皇上方才也聽見了,元慈帝姬口口聲聲怕大皇子死了。慈兒不過是七歲的孩子,如何能曉得這樣的話!”她說著立目看向皇長子的乳娘道:“皇長子出了意外,原本就是奴才看護不力的罪過。出了事兒,不先想想自己的錯處,竟也敢趁著長帝姬沒人照拂,出言訓斥!以至長帝姬受到了這樣大的驚嚇!”
那乳母聽著蘇絮的嗬斥,當即嚇得膝行上前,叩頭告饒道:“奴婢也是擔心皇長子,奴婢也是怕皇長子……”
蘇絮森然打斷她的話道:“嬤嬤既然覺著旁人都存心要謀害皇長子,就該一步不離的陪著。何況,”蘇絮語頓,越發大聲喝道:“長帝姬與皇長子是骨肉手足,你汙蔑詆毀本宮也就算了。可竟然也敢這樣無羈、惡毒的猜測帝姬。她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蘇絮這話仿佛是對乳母一人所言,卻到底是指著方才無端妄言的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