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拉攏
長安觀一事雖極盡隱秘,卻到底讓怡妃與惠淑媛有所察覺。隻是霍景嵩雷厲風行之下,當晚便召見旁的道士入宮為二人測算八字。又讓吳德全親自盤問說二人相克的道士,這件事兩日後有了結果。相克之言實屬無稽之談,那道士也招認,是受惠淑媛指使。
霍景嵩當即下旨褫奪惠淑媛封號貶為貴嬪,禁足重華宮柔儀殿。讓尚寢局除去上官氏的青玉牌,非召不得出。
上官貴嬪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便被賜罪。怡妃出言相勸,卻被皇上怒聲申飭。為了撇清關係,怡妃對上官貴嬪一事隻能隻字不提。更奏請皇上,重重的懲治那道士。靖夫人與葉嬪被道士胡言冤枉,如今自然不必再修心養性。霍景嵩擇了“瑾”字為封號賜給葉嬪,以示安慰。又重新服了靖夫人協理六宮之權。靖夫人此番因禍得福,好不自得。
約摸五日的功夫,尚寢局與宮闈局便將合歡殿布置一新。霍景嵩更著意添了不少珍寶進去,眼瞧著一向冷寂的長樂宮再現昔日模樣。後宮諸人,無不借著這個機會來趨奉蘇絮。因著蘇絮對昭儀位份百般推卻,霍景嵩也隻得以蘇雲飛有軍功,蘇絮未曾進封為由,循例將她晉為貴嬪。
蘇絮搬宮之日是欽天監算出的大吉之日,也是蘇絮冊封貴嬪之禮的日子。未免蘇絮不安,同日除了她,霍景嵩還將熹承嫻與寧嬪一同晉為容華位分。
冊封貴嬪之禮與從前的冊封大為不同,大齊後宮正三品貴嬪以下都是沒有冊封禮的,進位分不過是一道曉喻六宮的聖旨即可。而貴嬪以上的後妃才算是正經的主子,有朝服朝冠,金冊金印。
這一日,蘇絮起的及早,按照貴嬪位份梳妝穿戴畢,便由宮人在吉時到來之前往宮中太廟祠去。祭告過曆代祖宗,再去昭陽殿參拜帝後。這一番冊封禮下來,已過了大半日。蘇絮聽完皇後的訓導,還不及回宮更衣休息,便得著太後宣召。
太後因著與皇後嫌隙之事,也許久未召見葉箏以外的妃嬪。她倏然被宣召,難免為此不安。
蘇絮踏進壽康殿之時,太後正倚靠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蘇絮隨著方姑姑進前,極為恭敬的跪地道:“臣妾請太後安康,願太後千歲金安。”
太後聽見聲音,緩緩的睜開眼。麵上極為安逸閑適,和藹笑道:“穿上這朝服朝冠,亦發有主子的模樣了。”
蘇絮未得著叫起,便一絲不苟的跪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太後娘娘謬讚。”
太後悠然開口問道:“你是上元九年進宮的?”
蘇絮垂目道:“正是,上元九年四月十五進宮的。”
太後掰著手指,不疾不徐道:“算來也有一年零三個月了。”
蘇絮不知太後為何說這樣的話,隨著點頭含笑道:“是,一年有餘了,去歲的這個時候,臣妾陪著皇上在木蘭行宮,不能向太後請安。”
太後仰臉,銳利的眉目凝著蘇絮,淡淡笑道:“上官氏上元五年四月入宮,上元九年十二月才坐上貴嬪之位。那還是因為她誕下皇長子!”太後抬眼細細打量著蘇絮。
她這般瞧著蘇絮亦發惶惑不安,垂首恭敬回道:“臣妾腆居貴嬪位份,實在僥幸,也深覺不安。”
太後哈哈笑起,擺首道:“難怪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樣的話,上官氏近五年才辦到的事兒,你不過一年有餘便做到了。確實是個有本事的!”蘇絮垂首不敢言語,太後收斂笑容,沉聲道:“隻是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在哀家眼裏,仍然是上不上台麵的小聰明,再機靈也翻不出哀家的手心兒!”
蘇絮低低的壓著頭,顫聲道:“臣妾不敢在太後娘娘麵前動心思。”
太後捋著手上的鏤金鑲藍田玉的護甲,“道士那事兒,難得你能做的如此不著痕跡。幫了葉箏,罰了上官氏,倒也利落漂亮。”
蘇絮蹙眉低聲道:“臣妾無心之舉,因著之前聽聞‘相克’之說,所以對搬宮一事實在大為疑慮。皇上憐惜臣妾,才下旨請道士進宮。說來實在機巧!”
太後也不點破蘇絮,幽幽笑道:“難得就難得在‘機巧’二字上!”她話落,肅穆道:“哀家今日叫你來,並不是好奇上官氏一事兒。而是想告誡你,小心站得高摔得重。”她睇著蘇絮,緩緩道:“你該知道,長樂宮從前住著何人!”
蘇絮心中“咯噔”一聲,亦發忐忑不安,頷首道:“臣妾知道,是從前先帝陳妃的寢宮。”
太後眸色幽深,沉聲問道:“那可知道陳妃是如何死的嗎?”
蘇絮一怔,穩著心神,平靜回道:“並不知道。”
太後哼笑著開口道:“陳妃狐媚惑主,自作孽不可活!哀家希望,你不要步上陳妃的後塵!”
蘇絮心中微顫,立時向太後叩頭道:“臣妾會牢記後妃之德!”
太後麵上又變了神色,悠然笑起,朝方姑姑睨了一眼,掃看著蘇絮道:“得了,也不必跪著,起身坐吧。你性子寬厚,哀家並非不放心。不過是操心提醒你,要曉得什麽是該做的,什麽是不該做的。”她語頓,深看蘇絮一眼,“從前你被冤枉陷害,都是用人不查的緣故。也怪你自己太不小心,往後記得。尋對了人,才是頂要緊的!”太後特意在‘尋對了人’上咬著重音。
蘇絮自然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當即頷首恭謹道:“太後娘娘所言極是,臣妾謹遵太後娘娘教誨!”
太後瞧著蘇絮乖覺的神色,揚眉笑起。轉頭與方姑姑道:“去,把哀家準備的護甲套、玉如意取來賞給敏貴嬪。”
蘇絮含笑謝過太後的賞,又陪著太後說了一會子的話,便也告退。太後話裏話外都是再向蘇絮示好,她如何聽不出。蘇絮若有所思的回了長樂宮,甫一進殿,後腳墨貴人與呂貴人便進了門。送走她二人,便又有靖夫人、怡妃等人的賀禮送到。長樂宮一時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眾人的道賀直到黃昏才完,送走齊相宜、姚木槿等人。蘇絮才清閑下來,坐在暖閣的碧紗櫥內,蘇絮飲著茶與白檀道:“太後幾次三番向我示好,我實在費解,太後已經富貴無極。何必費心費力的向後妃示好?”
白檀一邊為蘇絮揉著額角,一邊回道:“說到底,太後都不是皇上的親生母妃。難免要多思多想,何況有人再皇上身邊吹一吹枕邊風,對太後與秦家都是好事兒!”白檀瞧蘇絮擱下茶盞,閉目不語。低聲詢問道:“小主是要投靠太後?”
蘇絮低低的唔了一聲,開口道:“不一定要投靠,不過先敷衍著罷了。我與太後如今利益一致,應下她,也是為了往後的事情好做一些。”她語頓,沉吟著開口道:“說來皇後時日無多,沒了皇後,能得著太後的庇護也是好事兒。”
白檀點頭道:“太後心機深沉,這麽些年淫浸後宮,實在不易與她衝突翻臉。”白檀話音剛落,便聽見外麵一遞一聲傳進門,“皇上駕到。”
蘇絮立時斂衣起身,快步出門去迎霍景嵩。瞧見蘇絮一臉倦意,皇帝拉著她進了暖閣道:“可是累了?”他說話間就去拿桌上的茶盞。
蘇絮原本是含笑點頭,瞧見他去拿茶盞,忙出言道:“臣妾早就讓人備好了涼茶,皇上別喝這殘茶了。”
霍景嵩悠悠笑起,“不必,朕喝這盞,就著你未幹的胭脂,正好香甜不膩人!”
“又說沒正經的話!”蘇絮嗤笑出來,抿唇道:“臣妾喝的是熱茶,一會兒皇上又要嚷熱了!”蘇絮話落,親自將那茶接過來,吩咐一旁的春如道:“去,把準備好的涼茶給皇上拿上來。再告訴小廚房,準備晚膳吧。”
霍景嵩攬過蘇絮,嘖嘖歎道:“朕當真該早些讓你搬來長樂宮。”
蘇絮含笑著問道:“早搬晚搬有什麽分別?”
霍景嵩拉著蘇絮坐在自己身邊,眉目帶笑,“早些搬來,朕就能瞧著你親自為朕張羅茶點、吃食。朕喜歡看,百看不厭!”
蘇絮撐不住笑吟吟道:“皇上好沒良心,除了臣妾,難道其他妃嬪就沒為皇上張羅嗎?”
霍景嵩擺手道:“旁人怎及你這般細心?”他說著,忽然想起一事,開口與蘇絮道:“有件事朕猶豫不決,想要問問你。”
蘇絮偏頭凝著霍景嵩,嫣然笑道:“皇上直說便是。”
霍景嵩握著蘇絮的手開口道:“朕想著,淅兒實在不宜留在重華宮。隻是挑不出個合適人選。”
蘇絮心中一動,低首為難道:“皇上何必要拆散母子二人呢,說來上官貴嬪有再多的不是,卻到底是淅兒的親母妃。千不好、萬不好,都必定會為淅兒計劃著想。”
霍景嵩聞聽“計劃”二字,眸色便陰沉下來。蘇絮雖是勸霍景嵩不要將淅兒抱去別處照養,可按照霍景嵩的性子,必定會疑心多想。前朝早就提及立嗣一事,何況上官家還是握有兵權的武將。如今根基穩固,正是家族的好時候。數年征戰,除了軍功之外,也累積了許多關係。蘇絮的“計劃”二字實在用的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