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迂回

  蘇絮淡淡哂笑著回道:“這些通明殿的道士都是為皇後祈福,從長安觀請回來的。嬪妾昨夜問過王均,說是都沒有進過宮。”顧臻微笑著挑眉,靜靜等著蘇絮開口。“昨日那道士開口便叫葉嬪小主,縱然通過一撞好辨識葉嬪位份。隻是靖夫人卻並不好辨認,他也是一開口,便曉得該叫夫人。”她轉眸疑惑道:“嬪妾委實不解,葉嬪也特意叫了娘娘,他是如何得知這位是靖夫人,而不是怡妃、惠淑媛疑惑英貴嬪等人呢?”


  顧臻嗤笑著道:“這便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請宮外的道士進宮,原本就是做一場法事就走的。而且咱們從來不請長安觀的道士,自然不曉得後宮諸位嬪妃的近況。她們想著避嫌,卻交代囑咐的太好,露了破綻。”


  蘇絮垂首扭著盤在腰間的帕子,蓄笑道:“皇上昨晚隻懸心在皇後娘娘的身體康健上,並未注意旁的事情。若是再想起,恐怕就不會那般輕易掩過了。”


  顧臻靠在墊子上,溫然笑起,“那便去給皇上提個醒兒,”她語下一頓,低眉思慮著徐徐道:“本宮準備將六宮協理之權給怡妃。”蘇絮抬眼去瞧顧臻,靜聽著她下麵的話,“一來讓她能全然鬆懈,二來往後出了岔子,協理六宮的後妃統統脫不開關係。”


  蘇絮頗為憂慮,卻仍舊恭敬道:“娘娘既有主意,一切憑娘娘做主便是。”


  顧臻牽唇疲憊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如今恩寵穩固,她並不能輕易下手。恐怕是葉氏該小心才是,你好好囑咐她,暫且閉門靜修。不出兩月,必定會有轉機。”蘇絮喏喏道了是,顧臻笑道:“承了你的情,往後才會更賣力。”


  此後,皇帝一連三日都宿在了披香殿。沉寂兩個月之久的怡妃,憑著一盞天燈、一首《白頭吟》複寵。榮貴嬪心中自是憤憤,嚷了兩日肚子疼,硬生生將霍景嵩留了兩日。兩人撒癡撒嬌爭寵的好不熱鬧,葉箏與靖夫人卻為著道士“靜修為宜”的話,被皇帝冷落下來,形同禁足。


  七夕之後,顧臻的身子大為好轉。已能下地行走,不必日日臥床。自此,霍景嵩亦發信了道士的話,將林倩蓉視為福壽雙全、趨吉避凶之人。因此,除去宣順夫人與蘇絮兩人,怡妃往鳳寰宮也去的極為殷勤。


  皇後親自向皇帝進言:宣順夫人要侍疾,又要照拂皇長女、打理後宮實在分身乏術。請霍景嵩賜怡妃協理六宮之權,讓怡妃能分擔一些。霍景嵩原本就屬意怡妃協理六宮,自然無可無不可。當即便發了聖諭,通曉六宮。


  怡妃驟然得權,亦發炙手可熱起來。才得了信兒的後妃立時備了厚禮,紛至遝來。連蘇絮與齊相宜二人也不得不敷衍著,親自進庫房擇選禮品送去。


  天氣燥熱,蘇絮心裏也煩悶不止。琢磨了好些日子,也不曉得該如何提起道士一事。何況那道士已經返回長安觀,驀地提起,隻怕要引得霍景嵩多心才是。蘇絮站在架子前,拿瓜子逗著鸚哥。那鸚哥如今正會說“吉祥”,蘇絮微微抬手,它便不住的點頭喊吉祥。惹得蘇絮笑不可支,心緒也稍稍轉好。


  白檀陪著蘇絮笑道:“這小東西倒是伶俐。”


  蘇絮舉手將那瓜子喂給鸚哥,掐著指頭算道:“教了兩個月的吉祥如意,現下才會說前麵那兩個字。我瞧著一點也不伶俐。”


  這時間,綠楊進門大千道:“小主,葉嬪求見。”


  蘇絮挑眉笑著去瞧白檀,“真正伶俐的來了!”話落,轉首吩咐道:“請進來吧。”


  葉箏斂衣提裙,蓮步微動,緩緩進門。蘇絮悠然的坐在貴妃榻上,輕輕搖著扇子。葉箏進前行禮請安道:“敏婕妤萬福。”


  蘇絮溫然含笑道:“免了吧,我原本以為,七夕那晚葉妹妹回來,等了好一會兒!”話罷對著白檀遞眼,白檀便會意的引著葉箏坐下。


  葉箏麵色並不好看,幹笑著退了白檀的手,欠身坐下道:“隻怕敏婕妤也覺著嬪妾不詳,避之不及呢!”


  蘇絮嗤笑著開口道:“不過是道士聳人聽聞之言,實在不足為信。”蘇絮軟言安慰著葉箏,那白鸚鵡嘰喳嘰喳的叫著“吉祥”。


  葉箏此刻煩心不已,聽著這般聒噪聲音。更加煩躁,“敏婕妤好雅興。”她瞥了那鸚哥一眼,揚眉問道:“婕妤不會不知道,皇上已經賜了怡妃協理六宮之權了吧?咱們之前種種,實在算是徒勞無功了。”


  蘇絮輕輕一笑,取了個香芒在手,也不急著言語。偏頭對著白檀道:“把那小匕首給我,再把吉祥帶出去。這裏不比留人伺候。”白檀垂眉恭敬的應了,轉身去拿匕首,又拎了鸚鵡吉祥的架子往外去。葉箏此刻雖然心急,卻也曉得蘇絮必定是有旁的緣故,捺著性子等她開口。


  “香芒吃著好,卻極難收拾。”蘇絮笑眼微眯,迅速的用匕首削著芒果皮。“即便是皇上想吃,也要等著一刀一刀的削下來不是?總要費些功夫。”蘇絮低眉,很快便將芒果皮削個幹淨,露出黃橙橙的果肉。蘇絮伸手遞到葉箏的麵前,嫣然笑道:“你瞧,這樣剝幹淨了,妹妹才能瞧見裏麵的樣子,吃上一口。”她話落,幽幽道:“咱們現在不是正用刀剖開了口子?若是太過心急,隻怕傷了手指,豈不是得不償失?”


  葉箏接了那芒果,似懂非懂,“嬪妾可不像敏姐姐這般用功,成日泡在書堆裏,皇上也沒賞書閣給我。拐著彎兒的比方,嬪妾聽不明白。敏姐姐盡管明示!”


  蘇絮允自取了絹子淨手,過了半晌方緩緩開口道:“如今瞧著,仿佛是徒勞無功。卻並非前功盡棄,就算皇上與怡妃和好如初。隻恐怕破鏡未必重圓,怡妃在皇上心中溫潤賢惠的樣子,已然被葉妹妹剖開了口子。剝掉她那一層皮,是早晚的事兒。”


  葉箏神色不快,悶聲道:“嬪妾沒有那個時間像敏姐姐這般剝香芒,我與她已然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她得勢,我必定就要任她宰割。”葉箏語頓,挑眉凝著蘇絮,嘴角一翹,狐疑著道:“敏婕妤若是要隔岸觀火,就仔細著,別看入了神,傷及自身。”


  蘇絮聞聽葉箏的質疑溫潤笑道:“妹妹如今情狀,心焦惶恐也是應該的。隻是妹妹此番前來,難道是為了威脅我的嗎?”


  葉箏語結,支吾著道:“並不是,嬪妾此番,隻是想通敏婕妤商議,怡妃得了協理六宮之權,咱們往後該如何應對。”


  蘇絮揚眉,笑道:“若是妹妹再這般杯弓蛇影,疑心重重。隻怕咱們往後實在沒法互相扶持下去。”她雖帶著笑意,口吻卻是不怒自威,讓人聽著便無端端的升起森森冷意。


  葉箏一怔,立時訕訕的說不出話。蘇絮粲然一笑,淡淡道:“既然皇上讓妹妹清修,那便好好在宮裏呆著,不出兩月,事情必定會有轉機。”葉箏將信將疑的盯著蘇絮,默然不語。蘇絮清潤一笑,“若是葉妹妹不信我,那便盡管回去自己想法子。以葉妹妹的伶俐聰慧,未必不會有翻身的法子!”


  葉箏不住的眨眼,立時低眉垂睫,掩住眸中的驚亂。“若是婕妤有什麽主意和打算,也請多說一句吧。”


  蘇絮曉得,葉箏沒有在七夕那日前來,或許就是想看看蘇絮到底會不會有所行動。如今怡妃得權,她按耐不住,難免要疑心蘇絮。她笑容和煦的開口,“怡妃協理六宮,才能更加鬆懈下來。若這時候出了什麽旁的事兒,她脫不了幹係,自然會讓咱們狠狠的抓住痛腳。”


  葉箏聞聽此言,這才麵色稍霽,“既是如此,嬪妾便等著敏婕妤的好消息。”


  蘇絮含笑著微微點頭,安慰葉箏道:“往後有許多事兒,還要妹妹出手才能事半功倍。”葉箏點一點頭,再不多說,起身告退。


  葉箏突至長楊宮,倒是讓蘇絮有了引起霍景嵩疑心的法子。次日晌午,她便帶著點心涼茶去了南書房。霍景嵩這時間正在南書房議事,蘇絮也不讓人通報。隻獨自一人進了書閣,尋了些道教五行八卦的書來看。她饒有興味的看了許久,又將五行相克、風水一類的用筆記在紙上。


  皇帝這邊議完事,正欲出門散心。才有禦前的宮人向他稟報,蘇絮在書閣看書。他聽了稟報,自然往蘇絮這邊來。進門之時,正瞧見蘇絮看的入了神。他緩步進前,阻了問安的宮人,揮手將他們遣出去。霍景嵩悄無聲息的站在蘇絮身後,瞧著她認真的側臉,極為明麗嫵媚,不由伸手從背後環住蘇絮。


  霍景嵩這一下,倒是唬了蘇絮一跳。她驀地回首,臉頰正蹭到霍景嵩的唇角。惹得蘇絮羞紅了臉,笑嗔著道:“青天白日,是從哪裏出來的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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