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托付

  顧臻咬緊了牙根兒,打起精神道:“一是,無論來日如何,你都要保著我顧家滿門的榮耀地位。”


  蘇絮頷首立時答道:“如今蘇家與顧家結為姻親,互為唇齒,自然不能損傷其一,無論娘娘身子如何,嬪妾都必定會盡全力保著顧家與蘇家。”


  顧臻緩緩點頭,接著道:“二是,怡妃與惠淑媛來日必成心腹大患,你要盡早除去她們。”


  “怡妃與惠淑媛幾次三番的陷害嬪妾與嬪妾家人,就算為自身,嬪妾與她們也早已水火不容。”蘇絮麵上盡是決絕之色。


  顧臻頗有安心之色,定定凝著蘇絮,一字一頓道:“三是,你要發誓,”顧臻語頓,不住的咳嗽起來,勉強道:\"你要發誓,無論往後如何,你都要保著泓兒登上皇位。”皇後這一番話落,直讓蘇絮震驚不已,險些跌坐在地。蘇絮顫聲,惶惶不安道:\"嬪妾何德何能,實在擔不起娘娘的托付。”


  “我的皇兒,必定要成為大齊的君主。也是皇上唯一的嫡子。”顧臻這番話說的極為堅定,但麵上鐫刻著散不盡的哀傷與不甘,她眯著雙目,緊緊拽著蘇絮的雙手,“你若能保著泓兒登基稱帝,你就會享有太後尊榮。”


  蘇絮聞言怔愣著說不出話,掩不住心中的害怕神色,顫抖著雙手連連擺頭道:“皇後娘娘厚愛,可是嬪妾卻沒有那樣的本事。何況立嗣之事,實在不是嬪妾一己力量能幹涉的!”


  顧臻沉聲定定道:“有顧家幾百年的基業,還有你兄長手握兵權。你聰明機警,又最善察人心。你能保著泓兒!”


  蘇絮嘴唇發白,隻想快速把這件事遮掩過去,立時辯道:“嬪妾隻想安身立命,好好的過日子,並沒有那樣大的野心。皇後娘娘全可以親自教養二皇子長大,何況,還有宣順夫人。”


  顧臻搖首,此刻便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妃色的絹子捂在她的嘴邊,蘇絮清晰的瞧見點點紅痕印在上麵。這般情狀,讓蘇絮亦發驚惶不定。顧臻不容分說,拽著蘇絮鎮聲道:“你別無它選。你唯有帶替本宮,將泓兒捧上皇位,才能得意安身立命,平靜無虞的過日子。你入宮一年多了,難道這一點還看不出來嗎?除非一切塵埃落定,再無翻轉的餘地。否則你退無可退,避無可避。隻能一輩子都下去,至死方休!”


  皇後的淒厲神色嚇得蘇絮跌坐在地,怔忪著說不出話。顧臻便緊緊迫視著蘇絮的麵龐,“你也曾說過,不想再任人宰割,要將欺你負你的人踩在腳下……”


  蘇絮不住的搖首道:“是,嬪妾是這樣想的,可……”


  皇後森然打斷蘇絮的話,“那便要狠心走下去,‘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別過上兩天清淨日子,就覺著往後還會這般安穩!”皇後周身透著森森寒意,蒼白的臉色驟然瞧過去,竟仿佛是鬼魅一般令人害怕不已。“泓兒才是你往後的依靠。”


  蘇絮低眉遲疑不定道:“就算嬪妾答應皇後,可說到底,這一切都全憑皇上的心思所向。泓兒何時能登基即位,一切都是不可知的,嬪妾如何能保證,皇上不會再立後,不會屬意旁的皇子。”


  皇後果決道:“皇上不會再立後,至於會不會有旁的皇子越過泓兒,那就全靠你的本事。”顧臻眯目,一字一頓道:“記住,你若想在啟曌城中安身立命,隻有爬到高處。讓旁人不敢覬覦,隻能頂禮膜拜。”皇後這樣森然鄭重的表情,沉重警告的話語成為蘇絮往後最不可磨滅的回憶。


  蘇絮在心裏漸漸清明起來,原來皇後屬意蘇家與顧家結親,對她多番照顧提點,更將霍景嵩平日裏的喜好厭惡全都告訴給她,是為了今日托付之事。蘇絮大為震動,顧臻一步一步無比縝密,必定是早早就開始布置。那她又是何時曉得,自己可能將不久於人是的呢?蘇絮對顧臻的深沉心機而感到害怕惶恐。


  “娘娘,宣順夫人與昭大人來了。”子佩進門稟報道。


  顧臻並不宣他們,而是瞧著蘇絮道:“若是你應下,就在本宮麵前起誓,以蘇家全族起誓。就說,會竭盡全力助霍延泓登上皇位,即便來日另有子嗣,也必定全心全意待霍延泓。”


  蘇絮騎虎難下,閉目思量半晌,才勉強鎮定下心神。舉手沉聲道:“嬪妾發誓,必定竭盡全力助霍延泓登上皇位,來日另有子嗣,也會全心全意待霍延泓。若有違此事,天打雷劈,人神共誅。滿門不保!”


  顧臻閉目緩緩靠近床上的軟殿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蘇絮頹然跪坐在地,猶自沉浸在震動驚慌之中。顧臻徐徐開口道:“請進來。”


  昭雲歸同宣順夫人進門,瞧見蘇絮驚悸的怯怯之色,心中便曉得顧臻必定將托孤之事全都說給了蘇絮聽。他並不敢多看蘇絮一眼,克守著規矩行禮道:“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顧臻喘著氣開口問道:“如何與皇上說的。”


  昭雲歸垂目,極為恭謹道:“娘娘憂思驚悸,以至產後失調。怒火攻心,痰氣上逆。整個禦醫院皆是這番口徑,不會讓皇上查出旁的蹊蹺。”


  顧臻頗為讚許的點頭,“做得很好,”她掃看著床邊的三人,又開口叮囑道:“泓兒的來日,要靠你們三人了。”蘇絮瞧著宣順夫人與昭雲歸麵上並未有震驚神色,仿佛已了然於胸。


  她允自不信的望向昭雲歸,隻瞧見他波瀾不驚的側臉。蘇絮如何能相信:昭雲歸料理顧臻的身子,必定從始至終都知道她恐怕命不久矣。雖說撫養嫡子並非壞事,可隻怕這位嫡子,也必定會讓她成為眾矢之的。蘇絮瞧不出這件事兒是福是禍,免不得要在心裏埋怨昭雲歸對自己隱瞞。皇後將這三人叫到床邊自是又一番叮囑,多是好好照顧輔佐的話,也實在沒有再重要的。


  顧臻轉首吩咐昭雲歸道:“往後仍舊照從前本宮教你的那些話說給皇上聽,”她語頓,又與蘇絮道:“本宮想親眼瞧著顧瓔嫁入蘇家,婚期或許要提至六月。”蘇絮微微頷首,仍舊是一言不發。顧臻麵上泛著倦意,疲憊道:“今日的事兒,不許讓旁人知道。”


  三人忙應下,顧臻便開口打發了蘇絮等人出門。蘇絮沉浸在震驚惶恐的情緒中不能自拔,直到夜裏霍景嵩宴請有功之臣時,麵上都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她草草的陪著用了膳,便推說身子不適回了長楊宮。


  撫辰殿絲竹聲聲飄出,蘇絮離著那熱鬧繁華漸行漸遠。蘇絮等人被昏黃的燈光包裹著,影子投照在地上搖曳不定。仿佛魂魄一般緊緊的跟著她們,無聲無息間就能扼住幾人的咽喉。蘇絮正要開口時,隻聽見沉重的腳步聲,嚇得她一激靈,立時開口道:“是誰?”蘇絮這一出聲,唬的眾人皆是屏聲靜氣,放緩了腳步。


  一旁月門之下忽然竄出一個人影,他原本是攏在陰影裏,蘇絮並不能瞧見他的麵目。被這樣一嚇,險些叫出聲來。


  那人快不進前,走進燈籠照著的光亮之內,跪地道:“下臣見過敏婕妤,小主安康。”蘇絮聽著這聲音耳熟,橫了一眼小康子。小康子便提著燈籠走進照了照,這才鬆了一口氣回道:“小主,是君陌白君大人。”


  蘇絮聞言,麵上立時蓄上客氣的溫潤笑意道:“大人請起。許久不見君大人,聽聞南詔戰場無比艱苦,如今瞧見大人安然還朝,實在可喜可賀。”


  君陌白低著頭,並不敢瞧蘇絮,恭敬道:“行武之人,在哪兒都是一樣的。隻是微臣聽聞,此前因為種種誤會,而使小主受盡苦楚。如今小主安然無恙,微臣便也安心了。”君陌白話落,便有些後悔說出這樣輕挑話語。立時開口辯解道:“小主被人誣陷,微臣是唯一人證,卻沒機會替小主辯白,實在於心不安。”


  蘇絮淡淡笑起,毫不在意道:“大人為國奔波,實在不必落心在這樣的小事兒上。如今水落石出,大人更加不必於心不安。”蘇絮話罷,微微笑著問道:“大人如何獨自一人在這一處?”


  君陌白赧然一笑道:“微臣不勝酒力,原本想出來散一散,隻是夜黑如斯,又實在對內宮不熟,才行至此處。”


  蘇絮低低笑起,“之前在木蘭行宮,君大人曾送我回宮苑。今日便讓我派人送大人去撫辰殿吧。”蘇絮話罷也不等君陌白說話,隻偏頭吩咐小康子道:“讓人提了燈籠送君大人過去。”話罷蘇絮也不再多說,小康子指了身後跟著的宮人道:“去送送君大人。”君陌白當即打千兒謝過蘇絮,也不敢多做停留,立時便隨著那宮人往撫辰殿去。


  蘇絮瞧著人影漸遠,這才仍舊往長楊宮回,“皇後因何從太後宮中回來就怒火攻心,痰氣上逆,可尋出什麽蹊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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