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不忍

  劉海若又氣又怕,重重喘息著,“你,你……”


  蘇絮眉目微揚,再不看劉海若,轉頭與春如道:“白綾可準備了?”


  春如緩緩道:“在奴婢的袖子中。”


  劉海若聽著這話,抖得篩糠一樣。尖叫著道:“來人,來人啊!”


  “劉姐姐以為有用嗎?若非打點妥善,我豈能深夜出現在冷宮?”蘇絮麵上盡是森森冷意,\"隻怪你自己不積福積德,如今到這樣的地步全是你咎由自取。\"

  劉海若瑟瑟的發著抖,過了大半刻才僵硬道:\"生,生又如何?\"

  蘇絮下顎輕輕抬起,袖長的脖頸帶出驕傲冷淡的弧度,\"崔氏並不是你背後真正的人,你若是出麵向皇上秉明一切,或許尚有一線生機。\"

  劉海若心裏一顫,極為驚懼的盯著蘇絮,\"靖夫人,除了崔氏就是靖夫人。\"

  蘇絮輕蔑笑起,\"怎麽?你當真以為我是傻的嗎,被你們算計至今仍舊懵懂不知?\"

  劉海若惶然無措的低頭,她實在看不出蘇絮這一番是試探還是真的了然於胸。她如今隻能一心指望著怡妃,如何敢這樣輕易的就將怡妃說出來。她壓低了頭顫顫巍巍道:\"除了靖夫人與安妃再沒有旁人了。\"

  蘇絮轉身背對著劉海若,嘖嘖道:\"既然劉姐姐選了死路,我便成全你。也算成全咱們這麽些年的情分。\"她話吧,便沉聲冷冷道:\"動手吧。\"

  白檀與春如麵無表情的應道:\"是。\"音落,春如取出白綾隨手揚起,三兩下便將劉海若的頸子纏了起來。劉海若方才掙紮許久,現下已經被嚇得脫力。細滑的白綾裹住她的脖子,她便雙手狠命的去掙紮。奈何白檀手下的力氣極重,她絲毫動彈不得。劉海若被嚇地不輕,瑟縮著身子極力地扯著白綾。春如故意放緩了手下的動作,讓劉海若的神智在死亡慢慢逼近下快速崩潰。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劉海若立時嚎啕大哭道:\"是怡妃,是怡妃要害你。從胭脂的那件事開始她就一直要對你下手,陷害你和你家人,這些都是怡妃的意思。並不是我的本心,我都說出來,都向皇上說出來。是不是我照著你說的做,你就會放過我?\"

  蘇絮回頭粲然一笑,\"自然,縱使我恨毒了你,也實在不忍心讓你輕易去死!對你這樣的人來說,活著才是折磨與痛苦。\"蘇絮笑容裏是從未有過的狠戾之色。


  劉海若緊緊抿著雙唇,渾身仍舊是止不住的顫抖,蘇絮眼波一掃,春如便將纏著她的白綾取下,白檀也鬆了手。劉海若絲毫提不起力氣,頹然跪坐在地。蘇絮厭惡的盯著她,\"像劉姐姐這樣表裏不一的人,縱使你說出這樣的話,我仍舊不能安心。誰知道你會不會反複無常,再來陷害我呢?\"

  劉海若匍匐在地,哀哭著連連擺首,\"嬪妾不會出爾反爾。\"

  蘇絮也隨著她擺首,嘖嘖歎聲,\"劉姐姐人品如此,何以取信於人?\"

  劉海若慌忙的起身望向四周,隻是這冷宮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蘇絮睇著春如道:\"把準備好的紙給她。\"劉海若麵上發怔,瞧著春如將宣紙取出,鋪在破舊的桌案上。蘇絮眯目含笑道:\"請劉采女把如何與怡妃勾連的都寫在紙上。為表懇切誠意,寫一封血書吧。\"蘇絮話音剛落,春如遍取出小匕首在劉海若的食指上割了下去。劉海若驚呆的神色楞在原地,被突然而來的這一下,疼的微咧嘴角。


  蘇絮目不轉睛的瞧著她,麵上掛著不可反抗的微笑。\"怎麽?劉姐姐還要再考慮考慮嗎?難道為了棄你生死不顧的怡妃,劉姐姐寧可賠上自己與全家的身家性命?\"

  劉海若定了定神,勉強鎮靜下來,聞聽身家性命,如何還能猶豫。她曉得自己如今全然不是蘇絮的對手,啜泣著決然道:\"我寫。一切全聽敏婕妤吩咐。\"劉海若話罷,便強忍著手指的痛,將自己與怡妃勾結前後的許多件事都寫了出來。她直寫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算完,蘇絮將那一頁紙捧在手裏,細細看了幾遍才安心。


  \"劉姐姐的選擇很明智。\"她俯身凝著劉海若小聲道:\"隻是有了這個,我卻還是不放心你。\"蘇絮為難的對著她輕輕撇嘴道:\"這個世上,到底還是死人不會耍花招。你說呢?劉采女!\"

  劉海若聽見蘇絮這一番言語,勃然變色。怔忪著握拳,手指上的傷口便一滴一滴的落在石板地麵兒上。\"怡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如何,敏婕妤必定比我清楚。若非我出麵,你以為這樣拿出一張血書就能讓皇上相信?\"劉海若勉強恢複了一絲清明神色,急迫道。


  蘇絮毫不在意的笑看著她,\"怡妃如今在毓秀宮閉門不出,再無心估計旁的事。你以為這前前後後,做出這樣多的事兒,是誰的功勞呢?\"

  劉海若如何能相信,震驚道:\"是你?\"她這一番話中盡是猶疑。


  蘇絮不置可否的一笑,捋了捋衣襟上的絡子,極輕道:\"春如,送劉采女上路吧。她這一番必定不會太孤單,想必不出幾日的功夫,劉府一家上下都會去陪她。\"

  春如垂目恭敬應了,劉海若幾乎是狂吼著道:\"不,你不能這樣處置我。我要見皇上。\"她瞧著蘇絮森然的冷笑,忽然了然道:\"你早就計劃好的是不是?特意挑了今晚,就是為了一切東窗事發的時候處理掉我,那樣我就好似畏罪自裁一般?\"

  蘇絮徐徐點頭,別過頭一言不發的盯著窗邊已經快燃盡了的蠟燭,焦黑的的燭芯沾著還未幹下來的蠟滴裹在銀質燭台的蓮花之上。蘇絮耳邊忽然響起劉海若窒息一般的尖叫聲,那聲音震著蘇絮。讓她忽然一激靈,默然開口道:\"停下吧。\"白檀與春如聞言,立時住了手。蘇絮麵無表情的看著臉色蒼白的劉海若,忽然轉身疾步往外去,低低開口道:\"回宮。\"兩人聞聽蘇絮的話,相視一眼,便都曉得蘇絮心裏所想。丟下劉海若,便快步跟了出去。


  夜幕低垂,半點星光不見,連月光也被密密的烏雲遮的嚴嚴實實。高高紅牆間又寬又長的宮道此刻顯得極為鬼氣森然,十分駭人。蘇絮自從冷宮後便一言不發,春如提著燈籠快步的跟著。幾人默然前行,四周隻能聽見輕細的腳步聲。


  直走了大半刻,蘇絮方開口道:\"為了劉海若那樣的人髒了手,實在不值得。\"

  白檀低低回道:\"隻要小主能在自己心裏過得去便好。\"

  蘇絮搖頭,緩緩道:\"是我害怕,好好的一雙手,何必沾染那種人的血?\"

  白檀道:\"小主實在不必為奴婢多想,奴婢的手上,早就沾滿了無數的血汙。也不畏懼做這樣的事兒,\"她愚鈍,蘇絮默然著不作聲。白檀便複言,\"小主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兒,自然是艱難的。小主如今心軟,可否想過,若是劉采女從冷宮被恕,她會不會放過你?\"

  \"不會,若是還有能把我推進禦溝的機會,她必定不會手軟。\"蘇絮嘴角微挑,心裏仿佛鬆了一口氣。\"我可以間接設計害死夏氏,卻不敢看著劉海若在我眼前被縊死。\"蘇絮赧然一笑,\"方才聽見她窒息無力的掙紮聲,我竟然也跟著喘不過氣。多可笑,之前被皇上賜下三尺白綾之時,我心灰意冷。總想著死難道還會比活著更悲痛?可今日當真身臨其境,卻發現有些事想想簡單,終究麵對不來。\"

  白檀曉得蘇絮是溫吞軟慢的性子,有些事兒想不通,便總不會邁出那一步。她不曉得這樣是好是壞,不過在自己方才扼住劉海若脖子的那一刻,也跟著慌張不安著。


  春如垂首道:\"到底是親手了結一條性命,縱然那人再罪大惡極,恐怕也沒有那般簡單輕易。\"蘇絮緩緩頷首,便是一言不發的回了長楊宮。進門之後,免不得又是一番折騰,蘇絮草草盥洗更衣,安置下,這一覺竟然也睡得極好。


  到了第二日,蘇絮起身勻麵梳妝,正坐在妝台前挑著衣裙。小康子便急急忙忙的進門道:\"小主,昨夜子時冷宮著了大火,劉采女歿了。\"

  蘇絮驟然聽到這樣的消息,當即一愣,大半刻才回過神,怔怔道:\"什麽?\"

  \"昨夜小主回宮後不久,冷宮便不知道什麽緣故走了水。起火的地方正是劉采女的屋子,那時當值的奴才多半都再打盹兒。瞧見著火的時候,劉采女的屋子已然被大火吞了。熄滅的時候隻瞧見一具燒焦的失手,模樣都辨不出來了。\"小康子哈著腰,又緩聲細細說了一遍。


  蘇絮心裏大為震驚,忙問道:\"可知道為什麽起火嗎?\"

  小康子也很是疑惑不解,\"現下還不知道,劉采女身邊已經沒有伺候的宮人,必定不是宮人大意的緣故。奴才驟然聽見這樣的消息,隻怕有旁的事端!\"他語頓,緩緩道:\"畢竟昨日是小主去了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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