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初勝

  葉貴人此刻猶如受驚的小鹿,麵上是怯怯的,梨花帶雨,實在不能不讓人憐愛疼惜。葉貴人抬眼小心翼翼的瞧了瞧怡妃,強忍住淚與霍景嵩道:“嬪妾,嬪妾,是嬪妾衝撞了怡妃。千錯萬錯都是嬪妾的錯,請皇上賜罪。”


  霍景嵩掃看了一眼怡妃,麵上盡是森森寒意,“到底是什麽錯,惹得怡妃動了這樣大的怒?”


  葉貴人語中哽咽著說不出話,很是為難的垂首,“是嬪妾,是嬪妾……嬪妾前次在浮碧亭衝撞了怡妃娘娘,惹娘娘不痛快。在太後宮中不小心碰灑了藥碗,讓怡妃娘娘受傷。”


  此前種種謠言,霍景嵩並非不清楚。隻不過全然不放在心上,也深信怡妃一向寬厚謙和,必定都是誤會而已。如今瞧著葉箏叩破了額頭,怡妃竟半點要勸阻的意思都沒有。若是放在往常,她如何會這般冷漠?霍景嵩原本最是多疑的性子,方才葉箏的話他聽得清楚,葉箏口口聲聲稱怡妃是因為二人家中的緣故而厭惡她。而之前的三件事,霍景嵩聽見的傳聞中,都是葉箏極力遷就怡妃。


  皇帝強捺下怒氣,麵無波瀾,極為平靜轉頭向怡妃問道:“怡妃,方才葉貴人如此跪地告饒,為何不阻不攔?”


  林倩蓉此時心裏又氣又怒,側首狠狠剜了一眼葉箏,轉首笑靨如花道:“皇上也瞧見了,葉妹妹方才又是跪地叩頭,又是哭鬧不止的。實在嚇著臣妾了,”她抬眸,很是真摯懇切的看住皇帝,溫婉道:“皇上也曉得嬪妾的性子,何時瞧見過這般來勢洶洶的謝罪。”


  她轉眸瞧著葉箏,春風拂麵一般和煦,暖融融的笑起去握葉箏的手,“葉妹妹也太過小心翼翼了。雖然咱們兩家在前朝政見不合,可實在不關你我二人的事兒。本宮有言在先,不會因為兩家在外的關係,而對葉妹妹有什麽偏見。”


  葉箏僵僵的笑著,身上微微顫抖,仿佛極力壓製心中的害怕與不安。霍景嵩把二人的神色瞧在眼裏,亦發不耐煩躁。他如何看不出,怡妃這般笑意如花,實在是以往應付旁人常有的表情,而葉箏也分明怕的不敢說話。皇帝不耐的拂袖轉首再不看二人,“跪安吧,請禦醫給葉貴人瞧瞧。”葉箏委屈的低低啜泣著福身道:“是。”


  怡妃瞧不出自己方才的話可有將皇帝的疑心散盡,難免訕訕的不舒坦,“皇上這時間不是該在南書房?怎麽往杏花塢這邊來了。”


  霍景嵩此刻厭煩,實在懶怠再與她二人多說,背對著怡妃麵無表情道:“怎麽?朕不該往這邊來?”


  怡妃曉得皇帝在氣頭上,話自然是說多錯多。再不敢多言,福身與皇帝道:“臣妾領太後懿旨,去欽安殿抄經書。臣妾先退下了。”霍景嵩低低唔了一聲,再不多說。怡妃坐上轎輦,瞧著葉箏狡黠的回眸盯著自己,心中大為氣怒,卻隻得吃下這啞巴虧,待霍景嵩消氣再作打算。


  見怡妃的儀駕挑了另外的宮道往欽安殿去,小康子也繞路迅疾的往杏花塢那邊趕。蘇絮此刻正一下下的撥著琴,樂聲在杏花間纏綿著和風悠悠溢出,讓人初聞之下心曠神怡。


  小康子進前湊近蘇絮哈腰低聲道:“怡妃已經往欽安殿去了,估摸著一盞茶的功夫皇上也該過來了。”


  蘇絮也不瞧小康子,落幕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之上,低笑著問道:“怎麽樣?方才可在近處瞧清楚了?”


  小康子含笑道:“瞧清楚了,葉貴人做的很好。皇上已經起了疑,稍後小主隻要稍稍進言,怡妃必定不能晉封,協理六宮之權也要無望了。”蘇絮閉目微微頷首,小康子便適時退下。


  果然不到大半刻的功夫,霍景嵩便興致索然的進了杏花塢臨水的亭子裏。蘇絮聽見了腳步聲,卻隻當允自沉浸在琴聲中。霍景嵩攔下要請安的綠楊與小康子,站在蘇絮身後聽著輕靈婉轉的樂聲。數月裏,蘇絮隻會兩首曲子。一首是《長恨歌》,一首便是寧貴人教給她熟練指法,提升意境的《清心普善咒》,自然兩首彈得都極為嫻熟。


  蘇絮現下彈得正是《清心普善咒》,這曲子極為柔和婉轉,宛如女子輕輕哼唱著綿綿情意。朝露無聲無息的凝聚在花瓣之上,春風拂過柳梢飄起一陣柳絮。一切輕輕柔柔的吹進心扉,教人聽著自然而然的安心愜意。蘇絮一曲彈完,雙手撫住琴弦。柔柔的餘聲在四周回蕩不止,蘇絮低笑著與綠楊道:“如何?我可大有進益了?”


  霍景嵩含笑鼓掌,“之前以為綰兒不過是尋樣東西打發時間罷了,卻沒想到真的學下來了。”


  蘇絮驟然回首,麵上微微一怔,忙起身與他行禮道:“皇上萬安。”


  霍景嵩將她扶起,拉著她一同坐下,心緒才大有好轉道:“方才煩悶不已,聽了你的琴音,叫朕安心許多。”


  蘇絮低柔笑道:“可是前朝又有哪位大人教皇上不省心?”


  霍景嵩想起之前在太後宮中侍疾,蘇絮也正好在場,便也有心聽她說一說。睨了一眼白檀道:“你方才跟著朕,自然都聽得清楚,說與你們小主聽。”


  蘇絮麵上亦發是好奇之色道:“方才瞧見什麽了?”白檀上前一福,便將怡妃與葉貴人的事兒如實敘述出來,很是公正,不偏不倚。蘇絮聞聽這話,轉頭大為驚訝道:“怡妃娘娘一向待人寬和,如何會這樣,其中必定有旁的原因。”


  霍景嵩細細的回想著方才二人的神色,手上把玩著拇指上的扳指道:“朕聽葉貴人話裏的意思,仿佛是家中的緣故,怡妃才針對她。”霍景嵩轉頭瞧著蘇絮,微微笑道:“頭一次葉貴人衝撞了怡妃的時候你在;太後宮中侍疾,還有葉貴人去怡妃宮中請安的時候,你都在。你倒是說一說,她二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蘇絮赧然一笑,微嗔道:“皇上可要教嬪妾說什麽呢?這樣在背地裏議論兩位宮妃,如何讓嬪妾說得出口。”蘇絮語頓,為難道:“皇上也清楚,嬪妾平日裏最討厭說人是非,何況有些事兒嬪妾實在不願意欺瞞皇上。皇上太難為綰兒了。”


  霍景嵩轉頭睇了吳德全一眼,“都先退下,在外麵守著。朕於敏承嫻說說話。”眾人依依行禮道了句是,便都乖覺的退到了亭子以外十幾步之遠。霍景嵩含笑點了點蘇絮的額頭道:“矯情的小東西,此刻就你與朕,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蘇絮微微笑道:“不如皇上來問,嬪妾知無不言便是了!”


  霍景嵩撫掌一笑,開口道:“慈兒瞧見的那一回是如何的?”


  蘇絮細細回憶著道:“長帝姬瞧見的那一回是葉貴人放紙鳶,橫衝直撞的撞倒了怡妃娘娘。嬪妾與帝姬趕到的時候隻瞧見葉貴人跪在地上,之後便是元慈帝姬瞧見的。”


  霍景嵩微微頷首,又道:“侍疾那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那日嬪妾委實沒瞧見。”蘇絮低眉,輕聲道:“實在不清楚是誰碰倒了藥碗,隻是開始怡妃娘娘說是葉貴人的錯,葉貴人卻說是怡妃娘娘不小心。二人爭執了一會兒,葉貴人便說是自己不當心,怡妃娘娘也說是誤會。”蘇絮柔柔一笑,“嬪妾私心想著,既然兩人都說是誤會,又何必再深究誰對誰錯呢?”


  霍景嵩笑容漸漸的有些僵硬,拉著蘇絮的手沉聲道:“若是都像你這樣懂得體諒的人,如何能出今日的事兒。”他一頓,複言:“披香殿那回呢?葉貴人可是去請安多回而不能進門嗎?”


  蘇絮溫然笑道:“嬪妾去得早,與怡妃娘娘說了大半日的話,怡妃娘娘也累了,所以請嬪妾出去轉告葉貴人,改日再來請安。”


  霍景嵩麵有冷意,森然問道:“怡妃當真不喜歡葉貴人?”


  蘇絮搖首,婉然笑睇著霍景嵩開口道:“怡妃娘娘待咱們六宮後妃一向寬厚,為人又是極謙虛隨和的,如何會為難葉貴人?嬪妾猜想必定是另有緣故,何況葉貴人對怡妃娘娘很是恭謹尊敬。”蘇絮微微語頓,低眉道:“咱們宮裏除去皇後娘娘與怡妃,誰能受到葉貴人如此的尊敬?連靖夫人偶爾也會碰一碰葉貴人的軟釘子呢。隻是話說回來,也可能是葉貴人太過謹小慎微,多思多想了吧?”


  霍景嵩沉吟著道:“如此看來,葉貴人對怡妃,也實在是用心的。”蘇絮瞧著霍景嵩眸中漸漸暗淡森然,便曉得到底是觸動了他的疑心。蘇絮越是說怡妃待人寬厚,便越是讓他疑惑:怡妃因何如此對待葉箏。如今蘇絮又告訴他,葉箏處處恭順著怡妃,那麽再細想下去,更加要坐實霍景嵩的疑心,怡妃因為家中的緣故不喜歡葉箏,便刻薄相對。


  蘇絮低低笑道:“皇上若是因著不讓葉貴人進門而怪罪怡妃,恐怕第一個要罰的就是嬪妾。”


  霍景嵩輕哦一聲問道:“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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