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委屈

  五月初七,離著二皇子滿月的初十便隻有三日,蘇絮與葉箏便定在了這一日向怡妃下手。


  才過了晌午,蘇絮便親自進廚房為霍景嵩準備點心吃食。她這幾日對霍景嵩總是淡淡的,今日特意讓白檀去送,霍景嵩定然會親自詢問白檀自己身子如何。若是聞聽自己拿著琴去了杏花塢散心,必會來一趟,何況她在食盒裏又放了一句詩進去,“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皇帝過了午後一向不喜處理政務,不是小憩,便是四處走走。而且南書房中,還有吳德全幫著說一句,他如何會不來。


  綠楊抱著‘攬清暉’陪蘇絮往杏花塢走,小康子匆匆趕來道:“白檀姑姑已經去了禦書房,想必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皇上便會往杏花塢來。”


  蘇絮揚眉問道:“怡妃與葉貴人那邊呢?”


  小康子隨著蘇絮邊走邊低聲道:“太後身邊的方姑姑已經宣了怡妃去欽安殿謄抄經書,怡妃的儀駕也出了宮門,葉貴人正在浮碧亭前麵的宮道上候著。到時候怡妃儀駕過來,葉貴人便會攔住。”


  蘇絮邁著悠閑的步子,麵上波瀾不驚,很是閑適恬淡:“隻怕白檀會隨著皇上一道過來,你快去浮碧亭與葉貴人知會一句,讓她瞧見你的時候就趕緊按照咱們商量的辦。”


  小康子應了,便急匆匆的往浮碧亭去。天氣漸漸熱起來,蘇絮今日特意帶著之前繡有“也難綰係也難羈”的扇子。她款步走進浮碧亭,讓綠楊把攬清暉放下,自己隨手一撥弄。清淩淩的樂聲在碧綠的湖水中蕩漾,便仿佛被染上一層溫潤的柔柔情意,很是動聽。


  蘇絮這一邊雖是閑適,卻到底因為自己瞧不見葉貴人那邊,而頗為不安。得著蘇絮的囑咐,小康子迅疾的回給了葉箏。所幸,怡妃的儀駕遲遲未來。小康子回完話,便往前去幫葉箏留意著霍景嵩的儀駕。


  小康子走了大半刻,怡妃才被人簇擁著過來。她高坐在肩輿之上,神色間很是怏怏不樂的樣子。瞧見葉箏站在那邊,亦發心中不快,與染冬道:“不必理睬她,咱們繞過去。”


  葉箏迅疾的上前兩步,攔在轎輦前麵跪地請安道:“怡妃娘娘萬福金安。”


  怡妃見是如此,自然免不得要出言應付一下,“葉貴人免禮吧。”


  葉箏徐徐起身,並不讓路。眉間柔柔一笑,“嬪妾有些話要與怡妃娘娘說,事關重要,請怡妃娘娘屏退左右。”葉箏這般開門見山,讓怡妃心裏頗為猶疑。想起到底是自己應著太後的懿旨,去為她抄經書祈福。太後對她又一向諸多挑剔,如果耽擱下,又不曉得會有什麽樣的刁難等著她。便懶懶開口道:“並非本宮不願意與葉貴人言語,隻是本宮受太後之命……”


  葉箏尖尖的下巴一樣,漫不經心道:“怡妃娘娘不必著緊這件事,嬪妾在這裏等著怡妃娘娘,是得到太後允許的。太後交代,怡妃娘娘耽擱一刻半刻也不打緊。”


  怡妃聽她這樣說,更加疑竇叢生,如何能這樣輕易的讓她滯留住。何況葉箏此人,一向詭計多端。縱然自己再大的本事,又怎能受得住此人拿自身作筏子來陷害自己?怡妃麵上一肅,曼聲道:“既然方才葉貴人說事關重要,恐怕在禦花園裏說話也實在是不合適。若當真要說,請葉貴人改日去本宮披香殿裏說。”


  葉箏輕笑一聲,垂目很是恭敬道:“隻恐怕怡妃娘娘實在懶怠見嬪妾,嬪妾一連多日去披香殿請安,總被拒之門外。”


  怡妃淡淡哂笑著道:“葉貴人豈能算是被本宮拒之門外呢?”她挑眉凝著葉貴人,譏誚開口,“好歹本宮的毓秀宮,葉貴人還進得去。可聽聞在長楊宮那邊,葉貴人連儀門都進不去呢。”


  葉貴人心裏也不住連連冷笑,卻仍舊不疾不徐,悠然道:“在嬪妾看來,進不進的去長楊宮實在無甚要緊。”


  怡妃冷哼著徐徐說道:“本宮作為過來人,實在不得不多勸葉貴人一句。因何給旁人請安,卻被拒之門外?本宮如此,敏承嫻亦是如此,恐怕葉貴人要好好檢討一番才是。”


  葉箏隻怕聖駕一時三刻就到了,這樣與怡妃磨下去錯過恰好時機。她垂首不卑不亢,冷冷道:“此言是關係到嬪妾與怡妃母家之事,若怡妃想讓嬪妾當著這樣多奴才的麵說起,嬪妾也實在無不可。”


  怡妃聞聽葉箏此言,心中一動。無論葉箏說出什麽樣的話,她都自然不願意讓旁的人聽見。當即讓人落轎,沉聲道:“都退下。”


  一眾奴才落了肩輿,怡妃便仍舊坐在軟座之上。陪著她的宮人皆退到了數丈開外,怡妃撫著鏤金鑲藍寶的護甲道:“有什麽話,葉貴人盡管說吧。”


  葉箏低眉極盡誠懇的與怡妃道:“嬪妾與怡妃娘娘家中素有恩怨,嬪妾入宮數月,想必怡妃娘娘與嬪妾也頗有些誤會。”


  怡妃嗤笑一聲道:“誤會?本宮並不傻。本宮雖然與葉貴人相見的次數寥寥可數,卻也清楚什麽是誤會,什麽是有意而為。”怡妃落目在葉箏的身上,語氣森然。


  葉箏忽然瑟縮著身子,眉目間盡是抑鬱之色,“嬪妾隻怕怡妃娘娘因為嬪妾母家,而遷怒在嬪妾身上。”


  怡妃冷然瞧著葉箏,“官場上的事兒,本宮無心多問多管。若是葉貴人以為本宮會因為這樣的事兒遷怒在你身上,也實在太過自作多情。本宮從沒將你放在眼裏。”


  葉箏抬頭,瞧著小康子緩步從遠處走過,心知霍景嵩的儀駕將至。她笑吟吟瞧著怡妃,極為倨傲的緩緩道:“若是怡妃娘娘重沒將嬪妾放在眼裏,又因何會怕見嬪妾呢?”


  怡妃心中是有些忌憚葉箏,可聽她這樣直直的說出來,又是這番態度,難免有些怒意,“怕你?不過是懶怠見你,葉貴人實在大本事,每每出現,便是煩事不斷,本宮一向喜歡清靜。而且,”怡妃語頓,緩緩俯下身,“本宮也當真是不喜歡看見你這張臉,不喜歡你這般乖戾的性子。”


  葉箏冷冷笑道:“怡妃娘娘在說嬪妾,還是在說自己呢?”她嗤笑起來,“怡妃娘娘隻喜歡自己清清靜靜的,旁人自然越是煩事不斷越好。敏承嫻對著怡妃娘娘處處謙卑恭敬,不也吃著怡妃娘娘的暗虧嗎?”


  怡妃勃然變色,怒聲道:“你說什麽?”


  “劉采女作為棄子,無端端獲罪。這罪究竟是為誰頂的,敏承嫻不清楚,一心隻恨劉采女。可嬪妾與娘娘卻心知肚明,娘娘的苦肉計當真用的爐火純青!”葉箏略停一停,嘖嘖歎道:“隻可惜,到底沒能害了敏承嫻。怡妃自損一子,實在得不償失。”


  怡妃聞聽葉箏這樣大不敬的話,豈有不動怒的道理,立時拍著肩輿的扶手,怒道:“葉箏,你……”怡妃這舉動全落在霍景嵩的眼裏,聖駕忽然而至,急的染冬立時要揚聲。霍景嵩抬手一揮,止住眾人,緩步極輕的進前。


  葉箏早就瞧見霍景嵩過來,隻當做全然未見。立時變了一副委屈可憐的模樣,不住的叩頭告饒道:“一切都是嬪妾的錯,是嬪妾不該惹怡妃娘娘不痛快。可是嬪妾幾次三番的去披香殿覲見,娘娘都把嬪妾攔在門外。嬪妾要進披香殿謝罪,半步也踏不進去。”


  怡妃仍是沒緩過神,如何能想到葉箏忽然變了一副樣子是霍景嵩突至的緣故,當即便拂袖道:“你不必跟本宮做出這幅可憐樣子,方才怎麽那般振振有詞……”


  葉箏如何能讓怡妃往下說出來,哭求道:“嬪妾知道,嬪妾母家遭娘娘母家厭惡。是以嬪妾入宮以來便一直謹小慎微,生怕惹娘娘不痛快。前次嬪妾在此處撞倒娘娘實在是不當心的緣故,而在太後宮中侍疾,怡妃娘娘無心碰倒了藥碗。嬪妾也一力攬下,都是嬪妾疏忽所至。若是怡妃娘娘仍舊不能釋懷,那便重重的罰嬪妾。隻希望怡妃娘娘罰過嬪妾,也能消了氣。”葉箏的額頭“咚咚”的觸在地上,沒幾下瑩白如雪的額上,便已淤青充血。


  霍景嵩眼瞧著葉箏不住的叩頭,怡妃竟半點要阻的意思也沒有。如何還能靜觀下去,當即沉聲道:“夠了。”


  葉箏聞言一怔,抬眼去瞧,正見霍景嵩站在怡妃的身後。葉箏哽咽著喚道:“皇上萬安。”


  怡妃乍聽得皇帝的聲音,哪能信呢,僵僵回首,正是一身繡金龍的朱紫常服立在那裏。心中大驚,立時起身跪地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霍景嵩盯著二人,冷聲問道:“你們兩個這是在做什麽?”


  方才說的話都不能讓皇帝知曉,怡妃此刻強自鎮靜著,不慌不忙道:“回皇上,是葉貴人衝撞了臣妾。”


  霍景嵩並不理睬怡妃,轉頭與葉貴人道:“為著什麽你要不住的叩頭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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