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謀劃
這場戲直到傍晚才散，幾人便又去了熹嬪的合璧宮用晚膳。皇帝政務未完，也恐怕聖駕去合璧宮再驚動靖夫人，便早早的回了南書房。見霍景嵩走了，蘇絮神色才頗為舒緩下來。隻稍稍的用了，便與幾人推說身上不爽，帶著白檀回了長楊宮。
“那燙傷藥是怎麽回事兒？”蘇絮坐在轎輦之上，偏頭低聲道。
此時夜幕低垂，四周已掌上宮燈。白檀湊近蘇絮回道：“得虧奴婢路上遇見曲掌膳，她機靈，聽懂了奴婢說的話。特意悄悄去司藥司取了多餘的燙傷藥與白芥子。”白檀鬆眉一笑，“奴婢原本也是懸心不已，生怕曲姑娘沒瞧懂。原本要另想法子，還好曲姑娘及時送來。”
蘇絮頗為讚許的點頭，“她是個可抬舉的，也不枉我這般提拔她。”白檀也是隨著蘇絮連連點頭，蘇絮臻首一低，悄聲道：“去想個法子，讓葉貴人今晚來長楊宮一趟，萬勿讓榮婕妤瞧見。”
白檀低眉恭順道：“小主安心，奴婢這就過去。”
蘇絮眸色幽深，瞧著白檀轉身往東六宮去。回到長楊宮的時候，主意也有了大半。蘇絮坐在暖閣裏捧著一本前秦史冊看了許久，也沒人敢上前打擾。
過了大半刻，綠楊才端著紅木托盤，進門輕聲道：“小主，這是奴婢用八仙葉茶水煮的蓮粉酸棗湯。酸酸甜甜的，解油膩，安神定驚。小福子采了許多丁香回來，奴婢聞著那香味兒很是怡人。”
蘇絮低低一笑，取了瓷碗放在旁邊的小桌上，“瞧你們一個個謹小慎微的樣子，可是怕我動氣？”
綠楊道：“怕小主因著白日的事兒生悶氣。”
蘇絮拈了一朵丁香花在手裏，輕輕笑道：“咱們曆經了這樣多的事兒，實在不至於為著這個而生悶氣。何況生氣驚心又有什麽用？”
綠楊這才大為安心的陪著蘇絮笑起：“正是這個道理呢。”
“我安安穩穩的度過一劫，倒是怡妃的傷勢加重，這幾日也不能侍寢。還有什麽可生氣的呢，到底是自作孽不可活！”蘇絮悠悠話落，捧了綠楊的那晚甜湯用著。
綠楊聽著蘇絮這番話，頗為疑惑道：“小主的意思，原是怡妃自己在燙傷藥中加了白芥子嗎？”
蘇絮心緒大好的用著甜湯，喝了半晌才擱下。綠楊見狀，忙遞帕子過去，蘇絮取過拭了拭嘴角清淡一笑道：“雖說怡妃的神色瞧不出蹊蹺，可看惠貴嬪那樣子，必定是這般無疑了。”
綠楊極是不解的問道：“可怡妃又何必拿自己的身子作筏子呢？”
蘇絮緩緩搖頭，“我一時也想不清楚，隻是恐怕這回怡妃是一箭三雕之計，一是引了皇上同情關切，二是博了個賢德能幹的名聲，三嘛，也真是要害我的緣故。倒時就算皇上相信，恐怕心裏也會存一分疑惑吧？”
綠楊連連頷首道：“小主此次能安然脫險，也虧得曲姑娘伶俐。”
蘇絮抿唇含笑著開口，“你常去六尚走動，得著時機，替我偷偷的送些銀子給她，也方便她上下打點。”
綠楊笑著應下，“仍舊按照之前的例，從小主的月銀中取出來給曲姑娘送去。”
蘇絮低眉略略思索半刻道：“往後每個月給她送兩錠金元寶、兩錠銀元寶，再送一些細碎的銀子。越是上麵的人，胃口便越大。張保那邊也讓小康子盡力幫著，如今到了這樣的時候，才覺出他們的用處。”
“也是小主未雨綢繆，事先打點的好！”
蘇絮閉目，徐徐道：“腦仁兒突突的跳著不舒服，取些薄荷油過來揉一揉。”綠楊應著去取來，讓蘇絮閉目好好凝神，沾了薄荷油緩緩為她揉著額角。蘇絮定一定神，才覺著腦子漸漸輕快起來，閉目在心裏細細的捋著思緒。不曉得過了多久，白檀才回來。接過綠楊的手，與蘇絮道：“送信兒過去了，葉貴人說等到了各宮都安置下的時候再過來。”
蘇絮微微點頭問道：“怎麽去了這麽半天？”
白檀道：“奴婢去的時候榮婕妤正在葉貴人的那裏，一時怕宮人說不明白話再壞了事兒，奴婢就在殿外一直等著。”
蘇絮拍一拍白檀的手，睜眼坐直了身子。白檀停了手走到蘇絮身邊道：“小主還有什麽吩咐？”蘇絮指了指一邊兒的小杌子讓她坐下，慢悠悠開口道：“今日披香殿的事兒，你怎麽看？”
白檀垂首沉吟著開口，“奴婢猜著，怡妃這番，未必隻為惹皇上垂顧、對付小主這樣簡單。何況若深究下去，小主可以‘自己不會蠢到在親手送給怡妃的東西裏下藥’這樣的說辭全身而退。所以，奴婢覺著怡妃未必都是針對小主。”
蘇絮嗤笑一聲道：“她一向心機深沉，每每動手，便都要一番兵不血刃。”
綠楊頗為憂心的小聲道：“既然皇上下了旨徹查，奴婢隻怕怡妃那處再生出旁的事端。若用司藥司的人來反咬小主一口，可如何是好？”
白檀低聲笑道：“怎會？左右這藥都是小主親自送去給怡妃的，如何會指使旁人下藥這樣點眼。怎麽說都說不通。”
蘇絮挑眉盈盈笑道：“我何必說這樣的話呢，今日在殿上，惠貴嬪也不敢這樣明說。不過是指桑罵槐，若是當真咄咄逼人的說出來，不必我問，皇上那裏也必定會疑惑不解。”
白檀點頭道：“人嘴兩張皮，難道隻有她們會說嗎？”
蘇絮眉間一轉，粲然笑道：“去想個法子，打點好司藥司的人，出來一個說是我指使人下的藥！”
綠楊急急道：“小主這是什麽緣故！”
蘇絮瞧了白檀一眼，白檀便垂目思索著，半晌才笑道：“小主是想讓皇上疑心，原本若是小主有意下藥，隻需自己做這件事便可。如今竟冒著被人發覺的危險，指使旁的宮人來做這件事這般點眼。估計皇上亦發要疑心這其中的究竟了，細細的推算下來。大半人都會覺著，是有人故意在怡妃的藥膏中加了白芥子，再串通司藥司的人陷害咱們小主。”
綠楊一時轉不過彎道：“若是她們說，小主指使宮人下藥，就是要將此事撇清，全部推到司藥司的身上呢？想來也十分情有可原，小主讓旁人下藥，留了一盒在自己的宮中未用，送了一盒去怡妃娘娘宮中。”
白檀笑道：“無論如何，小主既然有心害人，又如何會將這樣的事兒鬧到人盡皆知呢？”白檀話音未落，小福子弓身進門道：“小主，葉貴人來了。”
蘇絮整了整袖擺，吩咐道：“快請進來。”她話罷，小福子便忙出門去請。
葉箏笑吟吟進門，對著蘇絮恭謹一福，悠然道：“聽說蘇姐姐今日在披香殿受了驚，險些被冤枉，遭皇上治罪。”
蘇絮對著葉箏擺了擺手，含笑道：“當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也不過小半日的功夫，連葉妹妹也聽說了。”
葉箏隨著她的手十分閑適自在的坐下，“蘇姐姐也曉得，嬪妾平日裏掛心的這些人，今日全到了披香殿，嬪妾如何能不清楚、留意呢？”
蘇絮睇了一眼綠楊等人開口吩咐道：“都下去吧。”幾人應了，低腰恭順的退出暖閣。蘇絮聽著殿門被掩上的聲音，才徐徐開了口，“明人不說暗話，葉妹妹從前與我直言相告，今日我也不好再兜圈子。既然咱們兩人都勢單力薄，很應該互為援手。”
葉箏仰臉，嬌麗的麵龐被暖光照的晶亮，眸中精光畢現，“敏承嫻想通了？”
“沒什麽想通想不通的，原本我也有意暗中相助葉妹妹。隻是如今把話說開了，往後做事方便些，也能更默契。”蘇絮靠在引枕上，笑凝著葉箏，不疾不徐的說道。
葉箏微微點頭，“蘇姐姐從前與怡妃同住，想必也沒少吃暗虧。若是能得姐姐的相助，妹妹必定如虎添翼。”
蘇絮淡然笑問道：“葉妹妹一連三次惹出事端，又做出委曲求全的樣子，必定另有所圖吧？”
葉箏低眉含笑著緩緩道：“嬪妾麵上越恭敬、畏懼怡妃，往後嬪妾若在怡妃處無故受傷，受委屈，那麽便都是她林氏狠毒不容人的緣故。縱然皇上再寵幸她，也不會容下這樣霸道陰狠，偽善做作的人成為自己的寵妃。”
蘇絮笑道：“葉妹妹當真聰慧，懂得以退為進。”
葉箏嗤笑著道：“這些都是怡妃娘娘最擅長的，若非知己知彼，嬪妾又如何百戰不殆。”她挑眉瞧著蘇絮道：“既然姐姐這樣急的遣人請我過來，想必心裏也有了計較？”
蘇絮頷首，溫然笑起，“確實有了計較，請妹妹來，也是早作商議。皇上有意在二皇子滿月之日大封六宮，怡妃也必定在其列，到時她進封夫人，或高至四妃都實在不是咱們樂意瞧見的。更何況，再加上協理六宮之權呢。”
葉箏隨著蘇絮笑道：“到底還是蘇姐姐是皇上心尖兒上一刻也放不下的人，這樣的事兒妹妹連聽也沒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