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疑惑
齊相宜含了一小塊蘋果,半晌才閑閑道:“誰會信呢,連皇上都覺得胡禦醫欺瞞皇嗣是有人圖謀不軌。那些宮人聽風即是雨的,可皇上豈能同她們一般?這話往下傳,一旦入了皇上的耳朵,覺著胡禦醫並非自縊,便更加落實有人想要滅口,不是胡禦醫誤診的緣故。對她們百害而無一利。”
蘇絮放下手中的蘋果與刀子,拿著帕子擦了擦手,“你也不是不曉得,她們連環計用的頂好呢!”
齊相宜含笑,毫不在意道:“瞧瞧葉氏的恩寵,如今大有與怡妃平分秋色之勢了。哪還顧得上我!”
蘇絮低眉輕笑,“連著皇後都要抬舉葉氏,恐怕心裏也忌憚怡妃呢。”齊相宜抿嘴兒道:“皇長子守著那麽好的祥瑞吉兆。如今皇後肚子裏那胎若是個皇子,兩下裏可有的爭了!”
蘇絮也蓄著笑,心思一轉,眯目定定道:“紅光漫天,恐怕多數是為著仙鶴送子而起。若這兩下裏全是有人蓄意而為呢?”
齊相宜思一思,立時會意,咯咯笑道:“圖謀國本,恐怕惠貴嬪與皇長子再無將來。”齊相宜低低笑道:“不過紅光漫天,是我著意讓人傳出去的,就是讓皇後忌憚才好!”蘇絮垂睫輕笑,良久不語,眼中的怨毒神色藏在睫毛攏著的陰影裏。遠遠瞧著,很是嫻靜無爭的模樣。
“小主,葉貴人求見。”香櫞進門恭謹稟道。
“請進來吧。”齊相宜話落,斂衣坐正。葉貴人方緩緩的邁步進門。
葉箏雖生的美,可一雙杏眼微揚,讓人覺著冷冰冰的尖刻。她行事動作又一向緩慢,是以常給人一種懶懶散散的感覺。葉氏今日穿著一身鵝黃裙裳,她進前對著齊相宜與蘇絮福身請安道:“之前就想來瞧英容華,隻是總怕叨擾了容華靜養身子。”
齊相宜含笑抬手道:“靜養久了也是頂無聊的,葉妹妹的關雎宮離著這邊並不遠。沒事常來走動也好!”
葉箏臻首一低,客氣笑起,轉身便有宮人將錦盒遞上道:“這一尊是白玉送子觀音,從前在清江長公主府上的時候長公主賜贈的。今日送給容華,還望容華勿要嫌棄嬪妾禮輕。”
齊相宜並不瞧那尊白玉觀音,隻唇角微揚與香櫞道:“先收起來,待我空了,親自選個好地方供著。”轉眉與葉箏笑道:“這禮我極喜歡,葉妹妹這樣割愛,倒是讓我受之有愧了。”
“放在我那邊,也隻能躺在箱子裏。”葉箏望了一眼齊相宜,微微笑道:“何況,皇上把一應的好東西流水似的往恰春堂送,嬪妾這點子小心意恐怕是最拿不出手的!”
齊相宜淡淡一笑,“送子觀音的意頭極好,我喜歡得緊呢!”
葉箏陪著齊相宜笑道:“方才從永巷過來,聽見那邊說夏氏歿了。嬪妾早有耳聞,之前榮婕妤曾小產,夏氏也小產被廢黜。這後宮不好生養,才想起這尊觀音,既是送子,也是想著能擋一擋陰氣才好。”齊相宜麵容一僵,飛快的掃了蘇絮一眼。蘇絮眉心微動,想起之前在永巷撞見葉箏的事,眼角也不住跳起。
“夏氏,歿了?”齊相宜脫口問道。
葉箏唔了一聲,頷首道:“嗯,”她笑眼看向蘇絮,漫不經心道:“夏氏小產後身子便遲遲不好,產後失調,重病不治歿了,也實在沒什麽稀奇的。”
蘇絮眼珠碌碌的轉著,目光探尋的去打量葉氏。葉箏麵上猶自鎮靜,半點異色也瞧不出。蘇絮舉著帕子不覺壓了壓下頜的散粉,低眉仍舊是鎮定自若的神色,“夏氏自己不積福積德,害了旁人的孩子,天理循環罷了。英容華一向是善心的,這一胎必定安穩。”
葉箏聽著,便輕巧笑道:“老天爺開眼,隻是也罰的太重了,實在叫人不曉得是天禍還是人禍了?”
蘇絮微抬眼皮,笑睇著她聲音慵懶道:“人禍?言多必有失,葉妹妹可要小心齒牙為禍。”
葉箏瞧著蘇絮這般神色,微微有些失神,不禁立刻斂了笑意很恭謹,“嬪妾隨意一說罷了。”
“歿了倒也清淨,不過如今皇後臨盆將至,實在聽不得這些。估摸著,內侍省那邊處置好屍身便也算了。”齊相宜笑容和婉,拉著葉箏的手道:“葉妹妹如今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這樣的話若是讓皇上聽見,天禍也要當做人禍了。”
葉箏會意著垂眸,也實在不想與蘇絮齊相宜二人有什麽嫌隙,於是借著齊相宜這話,笑盈盈道:“嬪妾初來乍到的,有許多事還要英容華與敏嬪提點。”
齊相宜嘴角微揚,拍了拍她的手背,“可別說什麽提點不提點的話,聽著怪見外的。我們從來都是閑散慣了的人,也不講那麽許多規矩!”
三人盈盈一笑,一時間,恰春堂鶯聲燕語的好不熱鬧。直過了近一個時辰葉箏才起身告退。將她送走,暖閣內便又餘下蘇絮與齊相宜二人。
“是你下的手?”齊相宜此前並未聽蘇絮提起,今日乍一聽葉箏言及人禍,不禁為蘇絮捏了一把汗。蘇絮抿唇微微頷首,齊相宜忍不住嗔道:“這樣大的動作怎麽不好好與我商量商量?”
蘇絮毫不在意的笑道:“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兒,前幾日以為你病著,我哪還忍心再讓你分神!”
“什麽時候動的手?”齊相宜麵上很是肅穆,沉聲問著。
蘇絮嘴角含笑,拉著齊相宜道:“是姐姐抓出胡禦醫的那一晚,我不過是領著人打了她一通。”
齊相宜瞧著蘇絮這幅樣子,哭笑不得,“你現在的膽子越發大了,就不怕又被人抓住把柄?”
“我如今還有什麽可怕的,”蘇絮眯眼,麵上不自覺的溢出狠厲之色,轉眸看向齊相宜,“難道紅藥不該死嗎?”
齊相宜微楞,眨了眨眼睛,緩緩道:“她,她自然是該死的。可到底皇上也沒下旨,我隻怕,皇上心裏,難免對紅藥有愧疚。若是被她們那邊抓住這份愧疚……”
蘇絮瞧著齊相宜眉頭不展,溫然笑道:“姐姐安心便是,我這法子神不知鬼不覺的,必定不能讓她們抓住把柄。”蘇絮湊到齊相宜耳邊,小聲的與她講了之前的計劃。齊相宜聽著才鬆了眉,“也是虧了昭大人。”
蘇絮淡淡哂笑道:“葉氏必定是猜到紅藥之死與我脫不開關係,否則剛才也不會說那樣的話。”
齊相宜道:“看不出她是個什麽意思,若是她真在皇上麵前胡說一通,我隻怕對你不利呢。”
“葉箏是什麽人?說到底是清江長公主與太後那邊的。”蘇絮垂目,細細說與齊相宜道:“她對著靖夫人,尚能叫她碰一鼻子的灰,緣何非要巴巴的來討好姐姐?”
齊相宜偏頭問道:“依你的意思,她也有心與咱們交好?”
蘇絮揚眉笑道:“若非有心,方才我說言多必有失的時候,她怎會如此乖覺的忍下來。她那樣的脾氣,直接起身告退不就完了?”
齊相宜忍不住撇一撇嘴,“也說不準記在心裏,到了夜裏吹一吹枕邊風呢!”齊相宜本是玩笑的話,可到底說著說著就忍不住一陣酸意,蘇絮聽在心裏也堵得慌。
蘇絮悠然笑道:“不是還有姐姐幫著我吹一吹枕邊風嗎!如今葉氏再受寵,地位也比不得姐姐牢固了。盛寵之下有孕,皇上必定時時刻刻惦記著姐姐呢!”
齊相宜舒眉展顏,十分安慰道:“我如今一順百順了,倒是你,現在正是奪寵的好時候。”
蘇絮轉眸也不瞧齊相宜,一邊碎發正好擋住齊相宜望過來的視線。她拿著一塊蘋果放在嘴裏咀嚼,過了大半刻才慢悠悠道:“還不急。”齊相宜曉得蘇絮有自己的主意與思慮,便也不再說下去。蘇絮轉眉,遲疑著道:“那日,我聽海月的意思,仿似紅藥與她都不是怡妃那邊事先安插好的人。”
齊相宜倏地抬眼道:“若非事先安插好的人,如何能在你麵前做戲,令你把她們帶進宮。又因何在榮婕妤的飲食裏下東西?”齊相宜話到此處,突然停下,心中一動。隻想起那晚在船上,熹嬪哀哀的哭求。
蘇絮搖一搖頭道:“紅藥說,在榮婕妤的吃食裏下藥是為了討好我,她說原是我有心害榮婕妤。”
齊相宜瞅著蘇絮,小心翼翼的問道:“海月怎麽說?”
蘇絮微微歎息道:“海月隻說她也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是紅藥必定是為著這件事而越陷越深。”蘇絮一頓,看向齊相宜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恐怕與劉蔣二人脫不得關係。”
齊相宜寬言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若是現在想不出來,往後看著便是。”齊相宜這話是對蘇絮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她心裏暗暗思量,榮婕妤沒了孩子原是熹嬪指使的紅藥。若是紅藥並不是怡妃一早安插的人,那麽姚木槿在這其中又是何作為。齊相宜並不敢想下去,更不敢講給蘇絮聽。又或許,是她自己想多了。齊相宜將蘇絮的話記下,想著哪一日細細的去查問姚木槿。
而夏氏一事,皇上與皇後皆是無心理睬。內侍省匆匆應付了事,也總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