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私刑

  昭雲歸與齊相宜不發一言,齊齊望向蘇絮。她絮低眉,思量著緩緩道:“胡禦醫因何要隱瞞英承嫻有孕?我隻怕這件事早就讓有心人知道,這時間下手,再好不過。”


  “所以蘇小主想如何處置?”昭雲歸直直的望著蘇絮,心裏不免替她憂心。


  蘇絮坐在齊相宜的身邊,極為認真的對她,更是對昭雲歸道:“齊姐姐這一胎不容有失,既然禦醫院裏有人敢打主意,莫不如就驚險一回,讓皇上出麵。往後也不敢有人輕舉妄動才好!”


  齊相宜隨著蘇絮的話頷首道:“絮兒說的有理,若是這件事輕易遮過去,恐怕後患無窮。若是能讓皇上入了心,這一胎也能更加安穩一些。”


  昭雲歸不忍拒絕,更怕自己未留心,蘇絮再出了旁的事。隻得訥訥應了道:“小主想要如何應對?”


  “不曉得她們是預備何時動手,我一時間也沒了主意。”蘇絮有些犯愁,緊緊拉著齊相宜道:“我恐怕姐姐身陷險境,也想不出什麽好的法子能讓姐姐安穩無虞。”


  白檀側立在一邊聽了半晌才道:“小主關心則亂。”蘇絮去瞧她,見白檀神色溫和,緩了一口氣道:“你有主意了?”


  “英承嫻既是胃氣上逆,又是憂思過甚。不出門便是了,吃食一律從小廚房領,也不會有什麽破綻。若是當真下藥,也唯獨是胡禦醫的藥出問題了。咱們在這上麵好好打個主意,讓皇上瞧出來胡禦醫隱瞞齊小主的身孕,更知有人意圖加害。”


  蘇絮轉眉,啊了一聲低低道:“將計就計,咱們主動出擊便是。”


  英承嫻會意著抿唇一笑,頷首讚道:“你的小腦袋瓜子,再沒你這麽靈巧得了!”


  “這件事可要當著皇上的麵做,也要昭禦醫陪著來演一回戲。”蘇絮含笑望了望齊相宜一眼。


  “就在那藥裏下足了紅花,趁著皇上在,我便全給吐出來。到時候宣昭禦醫過來,診了脈便都清楚了。”


  蘇絮笑眯眯與昭雲歸道:“胃氣上逆用不上紅花吧?若是在醫治的藥裏查出這個,他胡禦醫也沒有什麽可抵賴的了。”話罷,她又頗為憂心道:“我隻怕揪出胡禦醫,卻揪不出旁的人!”


  齊相宜拍拍蘇絮的手寬慰道:“她們豈能這樣輕易被揪出,此番,我不過是想震懾禦醫院。也是讓那些人不敢輕舉妄動。”


  蘇絮舒緩笑起,“好了好了,這些都是其次。你有了孩子才是頂好的。”齊相宜雙眼發紅,激動的熱淚盈眶,隨著蘇絮頻頻點頭,“得了,你先歇著。我這就讓小康子跟著昭禦醫去取藥,親自拿過來煎了,好好的喝下一碗養養胎氣才是正經。”齊相宜微笑著頷首,蘇絮便讓白檀扶著她進內室歇著,親自與小康子送昭雲歸出門。


  昭雲歸腳步略滯,緩緩地遷就著蘇絮,“小主挪動玉步,該是還有旁的事囑咐吧?”


  蘇絮低眉盯著腳下的路,輕聲詢問道:“若是受了皮肉傷,最不宜吃些什麽?”


  昭雲歸聞言,忍不住去打量起蘇絮。“小主受傷了?”


  蘇絮輕柔一笑,“並沒有,問一問昭禦醫。若是女子受了皮肉傷,平日裏不能用些什麽吃食。”


  昭雲歸瞧她神色冷淡,頗有異色,略略思量著道:“小主若是不將話說明白,微臣也不知道如何幫助小豬。”


  蘇絮抬眸,深望一眼昭雲歸,“昭禦醫,如今,我隻信得上你。”話罷,她迅速低頭道:“若是紅藥被杖責,什麽東西是吃不得的。”


  昭雲歸睫毛一顫,心中極為震動。卻仍是要穩住心神,“小主,這……這樣的事,若是……”


  蘇絮楊一揚臉,側目瞧著昭雲歸,“昭禦醫是預備出言勸阻嗎?”她眼神有些渙散,定定道:“我,我再不能為人魚肉了。昭禦醫若是不幫我,我總有旁的辦法。”


  “牡蠣湯。”昭雲歸冷冷的吐出三個字,垂首定神道:“牡蠣滋陰、補血。夏氏小產後,陰虛、血虧。正好用牡蠣補身,可若有皮肉外傷,會加重傷情……這樣的法子不易察覺。”昭雲歸言到即止也未深說,蘇絮婉然一笑,與小康子道:“取了藥便趕緊回來。”


  昭雲歸見蘇絮要回轉,便頓了腳步與她道:“小主若要動刑,務必要隱秘。萬不能被人瞧見。”


  蘇絮輕輕頷首,旁的再不多說。依舊回去陪著齊相宜說了些話,看著小康子將藥煎下,親自喂了齊相宜,才吩咐人將她小心送回未央宮。


  到了第二日黃昏,齊相宜的宮人便悄悄來報,皇上駕臨恰春堂。蘇絮猜想,事不宜遲,齊相宜必定會在今日抓準了動手。而全後宮的人皆落眼在未央宮,也不會有旁的人去留意夏氏。她優哉遊哉的用了晚膳,待天已完全墨色,才讓小康子帶了大杖往夏氏的宮所去。


  轎子兜兜轉轉從禦花園繞了一圈,蘇絮便在浮碧亭下了轎,遣走一幹轎夫。幾人又轉了轉,才才往永巷走。張保早早的候在夏氏宮苑的後門,蘇絮從宮道轉過來,便見他左顧右盼的等在那裏。瞧見蘇絮,立時近前行禮道:“敏嬪安康。”


  蘇絮遞了小康子一眼,讓他親自扶起張保,含笑道:“上次的事我還沒有謝你,難得你肯為我說話。”


  張保有些澀澀的不好意思道:“小主言重,奴才怎麽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蘇絮瞧了瞧四周,與白檀擺了擺手。白檀便把已經準備好的包著幾錠銀子的錢袋遞到了張保的手上。張保作勢就要推開,“小主折煞奴才了。”


  蘇絮搖首道:“你費了這樣多的心,也是該得這些的。”她幽幽道:“張保,我會記住你幫過我。”張保自然也不再推辭,將那錢袋攏在袖中替蘇絮開了門道:“小主安心去吧,奴才在外麵看著。今日當值的,都是與奴才平日裏關係頂好的,絕不會露出風聲的。”蘇絮微微頷首便踏進院子,白檀小康子等人跟著蘇絮進門。


  皎皎月光漏了一地,照在屋子斑駁的牆上,有些地方剝落了牆皮。蘇絮驟然推開門,便是陰冷潮濕氣撲麵而來,一股子說不出的味道衝著鼻心。那昏黃的燭光似乎照不亮這狹小的屋子。仿佛是燈罩蒙了塵般,灰暗灰暗的沒有生機。


  “吱呀”一聲很是驚心,原本行動遲緩的紅藥聞聲立時坐起,海月惶然的望了出來。二人瞧見是蘇絮,眼中跳動的奇異光亮便統統被熄滅。她們在等,或是生,或是死。可如今蘇絮這樣驟然踏進門,她們似乎再不敢有什麽希冀。紅藥恨得牙癢癢,立刻就要下床撲過來。


  小康子擋在蘇絮的身前,一隻手便十分輕鬆地撥開了紅藥。紅藥腳下虛浮,一個趔趄跌倒在地。海月哪裏還顧得上去扶,立時跪地與蘇絮告饒道:“敏嬪,小主。從前,從前是咱們錯了,如今,紅藥都已經這般模樣了,小主就饒了奴婢們吧。”


  蘇絮閉目,緩緩吸了一口氣,過了半晌,俯身盯著海月道:“之前紅萼可也這樣求過你?”


  海月被嚇得跌坐在地,擺著手道:“並不是奴婢,並不是奴婢要把紅萼弄成那個樣子。”


  蘇絮麵目森然,冷冰冰的駭人,“那你告訴我,是誰把紅萼弄成那個樣子的。”


  紅藥被小康子押在地上,一刻不停的咒罵著蘇絮,“賤人,你還當你是從前的敏嬪了嗎?皇上再不樂意見你!就算我死了,還有那麽多人巴不得你死。還有那麽多人等著喝你的血,啃你的骨頭。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積德,傷了陰騭。害了自身,也害了旁人!”


  蘇絮心裏頗為疑惑,轉首與小康子道:“先把她給綁了,省著現在費勁兒,一會兒打板子的時候,你使不上力。”


  紅藥雙手雙腳掙紮起來,大罵道:“賤人,你敢,你敢對我動用私刑……”不等紅藥說完話,小康子便三下兩下的將她捆了起來。


  蘇絮忍不住揉揉耳朵,睥睨著她冷冷道:“即便是從前我對你與海月不好,可你何至於如此恨我!”


  紅藥咬牙切齒的冷笑道:“若非你,若非你我能到今天的地步嗎?”


  蘇絮漠然盯著她,冷哼一聲嗤笑道:“你淪落到今日全怪你一心攀龍附鳳,當初是你自己動了心思要跟我進宮,你到今時今日的模樣,全是你自作孽不可活,與人無尤。”


  紅藥神色頗為激動,掙紮了大半刻,一時間手腳乏力再沒力氣,“賤人,你敢說,回宮在船上的那些時日,你無心謀害李容華的胎?”紅藥尚不知道李氏如今有孕被升為婕妤,仍舊是按照從前的位份喊她。這話讓蘇絮聽得微微怔愣,忍不住問道:“我為何要謀害李容華的胎,原本就是你受人指使,如今竟還要往我身上推!”


  紅藥哈哈笑起,“為了討好你,為了得到你的信任重用,我一步一步淪落至此。都是你,賤人!就算是我真死了,也必定要上來找你報仇……”


  蘇絮厲聲打斷她:“所以,所以你就對紅萼下了這樣重的手嗎?即便是我有錯,你恨我害我,紅萼何曾薄帶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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