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瞞孕
葉箏踩著靖夫人的尾音進門，一身琵琶襟大鑲大滾銀枝綠葉衣裙，俏麗逼人。她麵上掛著清淩淩的笑意，聲音嬌柔動聽，婉轉道：“嬪妾給皇後娘娘請安，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諸位娘娘、小主安康。”
顧臻麵上是一貫的清潤笑意，和顏悅色道：“起來，坐吧。”葉箏告了謝，施施然的起身行至蘇絮身邊的空位坐下。她與蘇絮並非第一次見麵，二人眉目相撞，便互相客氣的含笑點頭。皇後的宮人又立時取了茗茶給她送上來。
“宣順夫人已經安排好了，你搬去關雎宮攬月閣住著吧。”皇後溫和說道，葉箏便忙起來福身道謝。關雎宮裏隻住著榮婕妤一人，她原本對葉箏晉封貴人頗有微言。如今驟然聽見葉箏成為自己的宮裏人，當下便咬著唇極為不自在。顧臻看在眼裏，轉首對榮婕妤道：“從前你自己一個人住這，也恐怕冷寂沒意思，如今填了葉貴人進去，一是能時時陪你說話，二是也能照應著你。”
顧臻轉眸與葉箏笑道：“葉貴人同榮婕妤一處好好的，如今榮婕妤有孕，也多多照應著榮婕妤的胎。”
葉箏垂首隻道了句是，便不再多言。靖夫人瞧不慣葉箏的自矜模樣，哼笑一聲，悠悠道：“中殿離著鳳寰宮這般近便，葉妹妹也能姍姍來遲，到底是這宮道難走啊，還是葉貴人沒個轎子抬送懶怠動呢？”葉箏正閑閑的用著茶，對靖夫人這話但做未聞。靖夫人沒得碰了一鼻子灰，又有前幾日被奪權申飭的例。亦發怒氣上竄，揚眉便道：“葉氏，本宮在問你話，如何不作答。”
葉箏笑眯眯起身與皇後道：“回稟娘娘，嬪妾還要去太後宮中請安，便先行告退了。”
顧臻嘴角噙著笑意，唔了一聲，“今日不早了，都回吧，本宮也勞累了。”
葉箏十分乖巧的福身，轉首便匆匆離開。絲毫不理會靖夫人這般吹眉瞪眼，蘇絮心裏覺著好笑，一時間麵上也是笑意盎然。
出了鳳寰宮，齊相宜與蘇絮走遠了，才禁不住嘖嘖歎道：“葉氏實在大膽子，敢給靖夫人沒臉，也難怪那些後妃要說她囂張跋扈了。”
蘇絮心裏冷笑著輕哼一聲與齊相宜道：“左右說不說話，靖夫人都要給她難看。倒不如不搭理的好，話裏話外不就是尋事兒的意思嗎？”蘇絮抿嘴兒笑道：“也是我從前膽子小，葉箏方才那樣子，讓我想起第一次覲見皇後。她不是也好一通揶揄為難我嗎？若是當初，我也這樣給她沒臉，想一想又能如何呢？”
齊相宜嘖嘖的歎道：“越說越不像話了，到底她是高位，原本就愛雞蛋裏挑骨頭的，何必給她把柄，來治你個不敬高位之罪！”
蘇絮眯眼輕笑，“姐姐隻瞧方才皇後可說旁的話了沒有？”
齊相宜頷首，“倒是沒說別的。”
“這樣的小事，既無傷大雅，也是靖夫人咄咄逼人在先。誰會為了這個給皇上的寵妃治罪呢，自然，如今葉箏也未必會有那麽重的分量，可到底是在建章宮留宿的妃嬪。上元朝有幾人？”蘇絮這話讓齊相宜聽得頻頻點頭，“除了怡妃，便是她了。”
蘇絮嗤笑著道：“靖夫人往日就算恨極了怡妃，何曾敢在當麵給她沒臉呢？不都在背地裏下手腳，索性，葉箏也不必緊著她來。到時候若當真出了事，靖夫人第一個首當其衝。”
齊相宜立時會意，忍不住讚歎道：“葉箏是個聰明人呢。”
蘇絮含笑，“誰知道是她自己聰明，還是清江長公主與太後教導有方！如今葉箏有太後做靠山，實在不必忌憚誰。”
二人緩步踏進長揚宮，齊相宜幽幽歎道：“未必，太後到底不是皇上嫡親母後。”
蘇絮隨意笑起，“何必管她許多，倒是如今來了個葉箏，分了怡妃的寵，也恐怕要分薄了你的寵。”
齊相宜正欲說話，忍不住一陣反胃，蘇絮忙替她順著背憂心忡忡道：“還難受？”
齊相宜麵上十分愁雲慘霧，“若當真是懷上了，我又何必這番費心費力的。咱們也算有個指望！”
蘇絮扶著她進屋，讓她靠坐進榻上，又讓人尋了兩個舒服的軟墊子塞在她的腰下。“我曉得姐姐有多盼著這肚子，可懷孕生子這樣的事，到底也是天算。”蘇絮拍一拍她的手，關切道：“可服藥了嗎？”
齊相宜微微搖頭，小聲道：“我，我也真怕藥石被人動了手腳。禦醫院中也沒有可信的人，說到底，沒個心腹，若是被人好端端的下了藥。就仿佛怡妃……”齊相宜說到此處，閉了嘴也不再多言。蘇絮忍不住嗔笑道：“瞧姐姐，從前可不是這般謹小慎微。”
齊相宜懶懶道：“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
蘇絮偏頭吩咐白檀道：“請昭禦醫過來，也不說旁的，隻說我身子不舒服就好。”
白檀應著退下，親自去請昭雲歸。齊相宜蓄笑，“倒是忘了你還有心腹呢。”
蘇絮赧然一笑，“心腹？我哪兒有那個本事收攏昭禦醫呢，不過是覺著還能信得過他。”
“昭禦醫也算是上心的，你在昭陽宮昏迷那日，他可是不眠不休的候著。”齊相宜極為無意的這樣一句話，倒是說的蘇絮心裏有些慌亂不安。她背過身去為齊相宜斟茶，小聲故作悠閑道：“昭，昭禦醫向來醫者父母心。”
齊相宜也是隨著蘇絮歎道：“可不是，瞧瞧太醫院的那麽些醫官，恐怕再沒幾人像昭禦醫這樣剛直不阿了！”
蘇絮忍不住噗呲一笑，“哪裏是剛直不阿……”蘇絮恐怕自己失儀，立時便收了笑，對齊相宜道：“扇麵兒繡好了，卻不知道配上什麽樣的扇骨才相襯？”
齊相宜飲了口水潤了潤嗓子道：“扇骨？這樣的事兒你讓司珍司的人去挑不就好了？”
“我哪敢勞動她們？”蘇絮垂目，輕輕道：“前前後後，姐姐也不是不曉得，尚宮局裏麵出了多少事兒。我猜著，六尚與內侍省全都是一個樣子，其中各宮勢力盤錯。裏麵也沒個可信的，誰知道會不會叫她們做了扇柄，又生出旁的事兒。”
齊相宜忍不住輕敲著桌子歎道：“實在是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做個扇子，豈會生出旁的事來。”
二人一來一去，說的好不熱鬧。白檀打簾子進門道：“小主，昭禦醫來了。”
蘇絮聞言，扶著齊相宜正身坐起。自己也安坐下來，才道：“請進來。”昭雲歸進門與蘇絮齊相宜行了禮，便準備脈枕，問蘇絮道：“小主是哪裏不舒服？”蘇絮訕訕的一指齊相宜與他道：“我身子還好，原是齊姐姐胃氣上逆，又是憂思過甚。她不太敢吃禦醫院的藥，才要請昭禦醫來為她瞧瞧。”蘇絮話罷，又補上一句道：“況且，禦醫院那邊，我也隻信得過你。”
昭雲歸聞言，心下一軟。低眉不做聲，將脈枕放在案上對齊相宜道：“微臣先為英承嫻把脈，再依情狀為齊小主開方下藥。之後會親自看護小主的藥，小主放心便是。”
齊相宜眉間帶笑，溫然頷首道：“勞昭禦醫費心。”昭雲歸也不再多言，齊相宜不由開口詢問，“聽聞宮中有人藥石相害，致使眾妃無孕。不知道這樣的事兒，是否捕風捉影？”
昭雲歸眉心微動，壓低了頭回道：“微臣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兒。”他收了手，眉頭緊蹙的撤下脈枕，蘇絮瞧著他這神色，不由急急開口詢問道：“怎麽？昭禦醫神色不好，是英承嫻……”
“依微臣診看，”昭雲歸略頓，才道：“該是喜脈。”
齊相宜難以置信，立時掩嘴定定問道：“當真嗎？”
昭雲歸點頭，“將近兩個月了，微臣雖不善千金一科。卻不會診錯，小主月信延後都未有察覺嗎？”
齊相宜不由麵上微紅，別了頭道：“胡禦醫說我近日思慮過甚所至。”
昭雲歸薄唇微抿，不知該如何作答，隻得道：“該是小主月份小，胡禦醫沒診出來。”
“不會。”蘇絮忙出言否道：“你也說你一向不擅千金一科，我卻知道胡禦醫是千金科的國手。你斷錯他也未必會出錯。”昭雲歸也是心中有數，卻恐怕齊相宜太過用心。她原本月份小，又是胎氣不穩。胡禦醫膽敢隱瞞宮妃有孕，恐怕又是一場精心陰謀。可他卻未料及，蘇絮這般聰明，如何能輕易敷衍過去。
齊相宜也是怔愣著道：“不對，若是月份小沒診出來，又為何說我是胃氣上逆。你方才卻沒說是胃氣上逆呢？”
昭雲歸轉眉叮囑齊相宜道：“小主月份小，胎氣未穩。不宜太過用心，恐怕於自身，胎兒都無益。微臣出於好意，不想讓英承嫻胎動不安。”
“胎氣未穩？”齊相宜聞聽這話，立時有些擔憂。忙道：“這孩子能保住嗎？”
昭雲歸拱手道：“小主安心，隻要往後別憂思過甚，靜心安養也就是了。微臣會開些安胎養胎的方子。”
蘇絮也忙抓住齊相宜的手道：“姐姐安心吧，往後憂思的事兒，全交給我，你隻管安心養著。”
齊相宜直聽得要喜極而泣，她如今還不能相信自己腹中已結朱胎。手下極為輕微的揉著小腹，怔怔道：“當真是有了！”
昭雲歸眉間一鬆，躬身含笑恭喜道：“恭喜小主，是真有了。再過十個月，小主就會做母妃。”他收拾了藥箱，與蘇絮齊相宜二人道：“微臣這就把英承嫻有喜的事通稟給皇上。”
蘇絮微微一愣，手下不自覺抓住了昭雲歸，小聲道：“不可。不能現在通稟給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