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謠言
白檀聞言,手下一滯。蘇絮微愣,開口問道:“什麽?”
小康子便又回了一遍道:“剛剛撞見尚食局的人來報,昨日裏,給惠婕妤宮裏做藕粉桂花糕的那個宮人,一脖子吊死了。今早上王尚食去尋她的時候才發現,就下來就已經沒了氣兒,身子都涼了。”蘇絮方才做了噩夢,如今又聽見了這樣的話,忍不住身上一顫。
白檀嗔他一眼道:“大清早的也不知道忌諱!”
小康子忙噤聲,緩了半晌才又繼續道:“昨夜裏趙尚宮與王尚食回去便著手徹查,卻到底沒個結果。不知道今早怎麽的,一個宮人留了遺書,認了罪,便上了吊。趙尚宮已經讓人去回了宣夫人,當畏罪自裁論處了。”
蘇絮倒吸一口冷氣,問道:“藕粉桂花糕的事兒呢?”
白檀淡淡一笑,為蘇絮簪上一隻步搖歎道:“恐怕藕粉桂花糕的事兒到這便是一樁無頭公案,遮過去也就算了。”
蘇絮不由道:“皇上竟也能信嗎?”
白檀無奈搖頭,“縱使皇上不信,恐怕也沒有旁的結論了。皇上不過要個結果,如今出來了,自然也就算了。”
蘇絮心下微涼,頗有疑慮:“一個尚食局的宮人,又不在惠婕妤那裏當差。好端端怎麽會起這樣的糊塗注意。就算有遺書,也實在草率。”
白檀道:“小主以為,就算這宮人不死。當真還能查出旁的線索來嗎?”蘇絮挑眉看著她,她垂首道:“不過是死一個人與死幾個人的區別罷了。這樣的事兒,有人敢打主意,那就必定已經想好了周全的法子。就如從前皇後把小主與劉才人的事兒推在袖桃身上一樣簡單,不過是死個奴才而已。”
蘇絮於心不忍,“奴才也是一條人命啊!”
白檀心裏微微一顫,勉強笑勸著蘇絮道:“在後宮裏,恐怕人命最不值錢。”
蘇絮手裏絞著絹子,歎氣道:“惠婕妤那邊也作罷了嗎?”
小康子低低說道:“不作罷又能如何?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了,且宣妃如今雖有協理六宮之權,可個性也實在寬厚。這樣的事兒,快快的解決了,她也樂得自在,必定不會再往下追查了。”
蘇絮瞧著小康子與白檀二人,遲疑片刻,方開口問道:“你們覺著,那藜蘆會是誰下的?”
小康子悄聲說道:“奴才忖著,清心殿那位必定脫不了關係。”
蘇絮微微頷首,“安妃一向與怡昭媛不睦,兩家在朝堂上也總是爭執不下,恐怕除了她,旁人也未必能下這樣的手。”白檀沉吟半晌,麵上晦澀不明,“除了安妃,如今皇後也有孕。”
蘇絮心裏“咯噔”一聲,十分不信道:“你常讚顧氏門風嚴謹淳樸,特別是對女子教養上。又如何敢往皇後身上想?”白檀抿唇不語,少時才開口與蘇絮小聲道:“是有別的緣故在裏麵,隻是奴婢不清楚其中緣故,也實在沒有什麽非說不可,才沒告訴小主。”
蘇絮心裏好奇,問道:“是什麽事?”
白檀忙讓小康子去關了門,又打發著旁人都下去,才與蘇絮開口道:“奴婢那日裏去禦醫院找小於子給春如取安胎的藥。無意間瞧見李太醫在許太醫的吃食裏下了藥,之後許太醫便因病暴斃了。之前奴婢多次瞧見李太醫進出皇後的鳳寰宮,奴婢猜想許太醫的死並非偶然,恐怕與皇後也脫不開關係。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皇後要動這樣很的手。”
蘇絮麵上十分駭然,怔怔的不信。“你說的可當真?”白檀抿唇對著蘇絮點一點頭,蘇絮忽然道:“如今昭雲歸負責照顧皇後的胎,若是許太醫死於非命,那他會不會……”
白檀聽見蘇絮這樣的問話不覺奇怪,搖首道:“既是皇後欽點的,必定不會有什麽危險吧?”
蘇絮聽著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兒心裏亦發不安,神色間難免就懨懨起來。更是一連多日再不出流華閣,多是閉門與蘇菱兩人閑閑的尋些旁的事兒來打發時間。不知是哪個宮裏先傳出的消息,言之鑿鑿的說那藜蘆根與安妃脫不開關係,著謠言攪得整個啟曌城都不太平起來。
啟曌城的這些宮人成日裏最閑的便是兩隻耳朵和那一張嘴,幾個人無論手裏有什麽樣的活計,隻要能湊在一塊兒,一張嘴開合,兩個耳朵進去,便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這日十五,齊相宜與蘇絮去宣夫人處請安。回來的路上經過永巷,見四下無人,忍不住與蘇絮道:“妹妹可聽見宮裏的謠言了嗎?”
蘇絮淡淡一笑,歎道:“不想聽也總要往你耳朵裏鑽。藜蘆已然有了結論,便是她們傳的再沸反盈天,還能重新查過嗎?左右都是無頭公案了!”
齊相宜嘴角一撇,低低開了口,“你覺著惠婕妤能善罷甘休?”蘇絮聞言,不禁想起白檀此前與自己說的話。便小聲道:“如今皇後也有孕呢!”齊相宜抬頭橫了蘇絮一眼,忙去向四麵看過去。見左右無人,才舒了一口氣,“仔細著被人聽見,皇後有孕又與惠婕妤有什麽關係。”
蘇絮望著裙擺上秀銀的玉蘭花兒被太陽照得發了光,定定歎道:“姐姐不覺著,手下的那麽重,是因為仙鶴送子的緣故嗎?”齊相宜凝著蘇絮問道:“好好的,你是不是又多心了?”蘇絮雙手攏在袖中,低眉歎道:“恐怕是我帶累了惠婕妤,如今直覺著心裏過不去!”
齊相宜忙出生,打斷她道:“好好的,又說這樣的話是做什麽!與你半點關係也沒有,你可不能渾忘了,這仙鶴與你半點關係也沒有。”
蘇絮微微一哂,笑道:“我不過是平白說一句。”二人的轎輦並肩而行,才預備各自轉進東西六宮,便聽見有宮人哀嚎震天的哭求聲。蘇絮與齊相宜心裏好奇,忍不住要去看一看。才走到永巷的空屋子裏,便看見似乎是安妃的儀駕。兩人自然進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們這起子賤骨頭做耗,生怕本宮過的自在。”安妃恨恨道:“佩鸞,給本宮打,狠狠地打!”蘇絮與齊相宜不明就裏,正想著趁安妃沒注意便趕緊離去。可儀駕的聲音到底是驚動了安妃,屋裏便有人道:“是誰在外麵?”
蘇絮麵上一黑,忙與齊相宜進了屋子,與安妃行禮道:“安妃娘娘萬福。”
安妃麵上冷冷一笑,叫了二人起身,話中有話道:“兩位妹妹來得正好,便幫本宮做個見證!”
蘇絮僵笑著回道:“不知安妃娘娘要讓嬪妾見證什麽?”
安妃咬牙切齒的看著跪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婢子與蘇絮、齊相宜道:“看看後宮造謠生事的,是個什麽下場!”安妃這話似乎指著自己與齊相宜說的,蘇絮心裏不悅,卻仍是帶著客氣笑意道:“不知這宮婢說了什麽話,竟讓娘娘動了這麽大的氣!”
安妃斜睨著跪在地上的宮人,喝道:“你自己說!”
那宮人忙膝行幾步,跪伏在蘇絮與齊相宜的腳邊求饒,聲音奄奄一息,緩緩道:“奴婢……並沒有……造謠……生事,奴婢……是與……旁人……說了一句‘藜蘆根末……是有毒的……碰不得’。竟……竟讓……安妃娘娘……動了怒!”蘇絮與齊相宜相視一眼,自然心中了然。
蘇絮輕斥宮女道:“渾說,若是這樣的一句話,安妃娘娘好好的豈能動怒?”她斜覷著安妃的神色,責備道:“若非你話中有話,說了讓安妃娘娘不願意聽的,怎會受罰?”
齊相宜聽著蘇絮的話,不禁舉起了寬闊的袖擺遮了臉上的笑意。半晌放了袖子才隨著蘇絮笑道:“可不是,安妃娘娘一向‘寬厚’,如何會與你計較沒來由的事兒!”她寬厚二字特意咬的重重的,安妃麵上一陣紅一陣白,如何能不動她二人話裏話外暗示的意思。是怒不得、也氣不得。當即便再不多言,領著佩鸞等人乘著儀轎走了。
蘇絮著人把這宮女送回當差的地方,便與齊相宜閑閑的坐在這永巷的空屋子裏敘起話來。“如今這樣一看,興許真是安妃。”
齊相宜瞥著安妃出門的那一處,笑道:“必定是她了,你瞧她那心虛樣子。往日裏她一向得理不饒人,如今竟也能灰溜溜的走了。咱們那樣話裏有話她也不分辨!”
蘇絮想了大半刻,忽然開口道:“齊姐姐,我越發覺著在木蘭行宮毀佛陀圖、安排暗箭的事兒不是安妃做的。恐怕這其中有旁的人!依著安妃這樣淺薄張揚的性子,就算狠毒,恐怕也想不出那樣的主意。”
齊相宜望著蘇絮,忍不住納罕道:“若不是安妃還會有誰呢?靖妃?”
蘇絮搖一搖頭,道:“我也不清楚,自打行宮回來。我便渾身的不自在,仿佛總有誰盯著我,看著我,把我的一舉一動的抓在手裏似的。”
齊相宜不由咋舌一顫,“快別說的這樣嚇人。好好的怎麽會有人盯著你!我看是你想多了!”
蘇絮臻首一低,默默的不言語。正思慮著,便是小康子進門,麵色十分難看與蘇絮、齊相宜道:“小主,方才的宮女傷得太重,暈死過去了!”
蘇絮忙道:“還不快去請太醫瞧一瞧。”蘇絮心裏一顫,隻覺著冷冷的不是滋味。不過是為著一個仙鶴送子的緣故,前後便是死的死,傷的傷。她頭一次覺著,啟曌城這樣寒冷,淡漠的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