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捕風

  霍景嵩瞧見蘇絮與齊相宜出了門，不覺微微一笑，不似方才那般神情肅穆。蘇絮與齊相宜當下也不敢多說什麽，便靜靜的立在一旁。


  顧瓔對著霍景嵩福了一福，聲音溫軟道：“回皇上，是劉美人說屋子裏遭了賊，現下正盤問宮人。”


  霍景嵩似乎聽笑話一般，哂笑道：“遭賊？是在哪糟的賊。”


  劉海若沒想到顧瓔會說這句，忍不住辯解道：“嬪妾屋裏丟了東西，是素鵑說仿似瞧見有生人進了院子。”


  顧瓔不覺嗤笑，揚聲道：“下午我也來過，卻不見有生人，還是劉美人話裏有話，意指我才是那個賊嗎？”


  劉海若不知為何竟招來顧瓔這番不快樣子，似乎跟自己對峙起來，便解釋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顧文儒在一旁靜觀半晌，見自己的妹妹與劉海若針鋒相對，不由開口阻道：“珞兒①，皇上在這，豈容你這樣放肆。”


  顧瓔麵上十分委屈，對皇上道：“顧家從來沒出過這樣的事，今日且請皇上好好徹查。給咱們府上一個清白。”她話落，深深的剜一眼劉海若，又道：“否則，若是傳了出去。皇後母家出了賊，恐怕要成為全京城上下的笑柄了。”


  霍景嵩眉心一動，眼神暗了下來。低眉斜睨著劉海若，冷聲道：“丟了什麽東西？”


  劉海若低眉，聲音顫顫，十分難過道：“是皇上賞給嬪妾的一整套獨山芙蓉玉頭麵”


  霍景嵩微微皺眉，語氣一軟，頗有責怪的意思，“好好的，帶它出宮做什麽？”


  劉美人一低眉，委屈道：“嬪妾不過是想著恐怕會用上，才帶出來的。卻不想好好的竟沒了。”


  霍景嵩微微歎氣，掃了身邊顧家兄妹一眼。不禁用言語點著劉海若道：“可是宮人看錯了？”


  劉美人搖一搖頭，便看了素鵑一眼。素鵑連連叩頭回道，“奴婢確實瞧見有人進來，奴婢還追出去了。一直追到外院便不見了。”


  蘇絮在一旁打量著主仆二人的神色，竟似乎劉美人並未想接著霍景嵩的話作罷。而是非要尋出些什麽，她滿眼探尋的看向齊相宜。而齊相宜此時也是十分疑惑的回看著她。


  顧瓔微微皺眉，隻覺著其中有些蹊蹺。她望了一眼蘇絮與齊相宜，低眉思量著。劉美人見霍景嵩神色肅穆，便尖聲對素鵑道：“你若是當真見了賊，你便去找啊。你找出來，咱們也就算了。若是找不出來，往後也別跟在我身邊了。”素鵑聞言，麵上一愣。劉美人瞧了瞧霍景嵩，囁喏喚道：“皇上！”


  霍景嵩瞧了一眼顧瓔，便見顧瓔開口道：“皇上請去屋裏稍後，臣女與素鵑姑娘一道去。”


  霍景嵩不覺揚眉，微微偏頭，對跟在身後的君陌白道：“你陪著去。”


  君陌白喏了一聲便隨著素鵑、顧瓔及她身邊的下人出了院兒。霍景嵩此刻離著劉海若的屋子最近，便領著顧文儒進了劉美人的屋子。隻是這屋子到底是偏房，這麽多主子並著丫鬟都湧了進去倒是十分擁擠。蘇絮見著私下裏也沒了什麽事兒，便隨在眾人之後，與齊相宜輕輕道：“這裏麵仿似沒咱們什麽相幹，便走吧。”


  齊相宜微微點頭，便拉著蘇絮進前，福一福身道：“若是沒有旁的事兒，嬪妾與蘇妹妹便先行告退。回去安置了，否則明日路上要疲累的。”話罷，齊相宜得體一笑。


  未及皇上出言，劉美人便忍不住開口道：“齊姐姐與蘇妹妹何必這樣著緊回去安置，若是當真遭了賊，丟了東西可怎麽好。都住在一個院子裏，也不是我自己的事情。”


  蘇絮眉心一跳，想起自己的銀臂釧。臂上被齊相宜拍了拍，便聽她道：“恐怕是劉妹妹想錯了，顧府怎麽會出這樣的事兒。我半點也不信，”說罷她柔柔的望向蘇絮，笑語道：“蘇妹妹可信嗎？”


  蘇絮隨著齊相宜一笑，連連擺手，“怎麽會呢。”她轉頭，柳眉一彎，笑眼看向劉美人。“劉姐姐再好好尋尋，許是放錯了地方。又或者是奴才的緣故，落在宮裏也未可知。從咱們進府，到姐姐回屋也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怎麽會生出那樣的事兒。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劉美人嗤笑一聲，道：“隻怕還有更匪夷所思的事兒呢。”她話落，素鵑便與顧瓔、君陌白一前一後的進門，後麵還跟著昭雲歸。幾人進門行禮，蘇絮不由一驚，連著霍景嵩也十分疑惑道：“怎麽把昭禦醫帶過來了？”


  素鵑與顧瓔皆是不言語，卻是君陌白拱手一揖道：“微臣與顧姑娘、素鵑剛出了內院，便看見了昭禦醫在院子裏的一處樹下立著。天色暗，素鵑看不清，光瞅著影子便道白日她瞧見的是昭禦醫。”


  劉美人低低一笑，開口問道：“昭禦醫這入了夜的不安置，巴巴兒的等著什麽人呢？”


  昭雲歸神色十分清淡，不卑不亢。聽見劉美人這樣問，昭雲歸垂首，似乎在思量著什麽。不多時忽然抬頭，對著劉美人恭敬一笑，定定問道：“為何劉小主覺著微臣是在等人呢？”他低眉，緩緩道：“下臣聽聞小主丟了東西，小主如何不著緊問微臣，丟的東西哪兒去了。偏要問微臣是否等人呢？實在讓微臣不解。”


  蘇絮聽著昭雲歸這話，才恍然大悟。也覺著劉海若亦發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劉海若僵僵一笑，忙道“我隻是想著，若是昭禦醫當真拿了我的東西，怎麽會在那邊等著自投羅網呢？所以才覺著昭禦醫是在等著誰。”劉海若的這番搶白倒是讓霍景嵩忽然皺了眉，不發一言。


  君陌白沉聲，從懷中拿出什麽東西遞給了霍景嵩。方才外麵暗得很，顧瓔自矜著自己顧家嫡女的身份，也不便與素鵑與君陌白走的太近，便緩緩的跟在其後。遇見昭雲歸之時，也聽見那邊起了質問。見是宮裏人的事兒，她便更不好出麵。此刻倒是才瞧見君陌白與素鵑方才說的東西，正是一對銀晃晃的臂釧。


  蘇絮見著被霍景嵩拿在手上的那一對銀臂釧，不禁心下震驚，連著麵上都變了色，眉心突突的跳著。


  “這銀臂釧倒是眼熟。”霍景嵩拿著這個看了又看，緩緩開了口，轉頭向劉美人道：“這卻不像是你的。”


  劉美人吃吃一笑，眼角劃過蘇絮的麵龐，徐徐道：“的確不是嬪妾的，仿似是蘇妹妹的。”


  蘇絮聞言，眼中不覺染上一層驚慌，她生怕被旁人察覺，垂了頭，掩住了眸中的煩亂神色。齊相宜聞言，心知劉海若這般究竟大了什麽主意。恐怕這一出兒才是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要推出來的大戲。隻是她心裏也犯著糊塗，劉海若是何時拿了蘇絮的臂釧。


  齊相宜這樣想著，便一笑，意欲為蘇絮遮掩道：“是嗎？劉妹妹記性倒是好。隻是我素日裏與蘇妹妹走的近，卻沒見她帶過呢。”


  霍景嵩細細的看著那銀臂釧，也不篤定道：“朕仿似也見過。”


  蘇絮心知若當真讓人戳穿這臂釧是自己的，該是什麽樣的錯處。素鵑帶著君陌白與顧二小姐走了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逮住了昭雲歸。劉海若費了這樣大的心，恐怕都是為了誣陷自己與禦醫私相授受。她萬不能承認那一對臂釧是自己的，當即便斂了驚惶神色，抬眸，鎮靜自若，溫婉笑道：“皇上好記性，嬪妾是有一對相似的，不過留在宮裏並沒有帶出來。”


  霍景嵩見蘇絮這番清淡神色，半信半疑的哦了一聲，也不開口。劉美人直直道：“卻不知道是妹妹的銀臂釧落在了宮裏，還是落在了別人那裏呢？”


  蘇絮心知霍景嵩一向多疑，如今又恐怕被劉美人這樣暗示，便越發誤會她與昭雲歸過從甚密。若是當真讓霍景嵩動了心思，那她便是萬劫不複，性命不保的下場。而劉美人敢這樣說，恐怕也不隻臂釧這一個證據來冤枉她。隻是蘇絮不知道她還有什麽旁的證據對自己不利。未免霍景嵩懷疑，當下便厲聲反駁道：“劉姐姐這話是什麽意思？我的臂釧就是落在了宮裏，怎麽可能會落在旁人那裏？”說罷，她狠狠的剜了劉海若一眼，嗤笑道：“若是當真落在旁人那裏，也隻怕是有人別有用心。”


  霍景嵩將那一對銀臂釧放在桌子上，“叮”的一聲響讓眾人皆是一顫，立時噤聲不語。霍景嵩看著蘇絮，開口問道：“不過是一個模樣相近的銀臂釧，也說明不了什麽。”話落，他似是隨意無心對蘇絮道：“蘇美人，仔細看看，真不是你的？”


  蘇絮心裏一沉，雖知霍景嵩不信劉海若的一麵之詞。卻仍是對自己起了疑慮。當下眉頭一蹙，連連搖頭，言辭懇切道：“並不是嬪妾的。”


  劉美人一挑眉，輕哼一聲道：“皇上隻消讓人搜一搜昭禦醫的身上、或是屋子裏，看看還有沒有蘇美人的東西。若是二人關係當真非比尋常，恐怕還會有旁的證據。”


  蘇絮眉心不由的一牽，劉美人說這番話，必定是有備而來。她忍不住微微掃看了一眼昭雲歸，卻低頭見昭雲歸雙手攥著拳，指節也泛白起來。此刻屋裏的眾人都隻注意著劉美人與蘇絮的一來一回，卻沒人瞧見昭雲歸發白的麵容。可這番都讓蘇絮看在眼裏，見霍景嵩抿唇不語，似在思索一般。她心裏發了急，立時跪地。委屈道：“皇上，今日若是搜了昭禦醫，便是不信嬪妾。這樣捕風捉影的事兒，單憑一對與嬪妾相似的臂釧便說是嬪妾的，未免太牽強附會。”


  霍景嵩似乎被蘇絮說動，望了一眼昭雲歸問道：“這臂釧是誰的？”


  注：①珞兒：這個是顧瓔的小字。古代平輩之間，隻有在很熟悉的情況下才相互稱名，在多數情況下，提到對方或別人直呼其名，被認為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平輩之間，相互稱字，則認為是有禮貌的表現。所以在阿秋的設定裏，特別是世族嫡女更加尊貴，自然就有小字了。而蘇絮這種庶出的女兒，一般不被爹娘重視，自然就沒有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