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陰謀
霍景嵩微微頷首,笑凝著蘇絮道:“往日裏,總有嬪妃伴駕。絮兒覺得,朕此番圍獵,該讓誰同去?”
蘇絮眉目一轉,卻不知霍景嵩為何這樣問起。她低首似乎很用心的想著,“皇後娘娘要操持後宮瑣事,且近日身子也不舒爽。若是能出宮散一散,想必皇後娘娘心緒大好,身子說不準也會爽快一些!”
霍景嵩偏首看著她認真模樣,雙眉一挑,“接著說。”
蘇絮低眉,略作思索道:“聽聞靖妃娘娘出身武將氏族,必定也曉得騎射。伴駕圍獵許能給皇上添些興致。”見霍景嵩麵上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蘇絮繼而道:“怡昭媛最曉得皇上的心思,仿似熹婉儀也精通騎射,至於齊姐姐,皇上曾讚她英姿颯爽,想必陪著皇上去遊獵,也必不會掃興的。”
霍景嵩眉間染著笑意,頗為玩味的打量著蘇絮道:“說了這麽些個人,卻怎麽單單把你自己落了呢?”
蘇絮粉頰生紅,美目流盼,“嬪妾不精騎射,這兩日身子又不適。”她螓首一低,半是嬌羞,盈盈望了霍景嵩一眼,低低道:“絮兒雖然也極想陪著皇上,卻又怕壞了皇上的興致。”
霍景嵩看著蘇絮麵上漾出一絲豔軟穠麗的小女兒情態,柔柔的攬她在懷裏,聲音溫柔道:“前日的事到底讓你受委屈了。朕沒想到,後宮中竟然有這樣心腸狠毒的奴才。”他說罷,執著蘇絮的手,溫言軟語的責備道:“朕聽皇後說起,你曾勸皇後留袖桃一命!也實在太過心軟,難怪讓奴才欺負了去。”
蘇絮聽他這樣關心又責備的語氣,不禁心內一軟。也並未出言否認,隻柔柔一笑。一時間想起劉美人,蘇絮倚在霍景嵩的懷裏,眼眸一低,想起劉海若幾次三番的陷害自己,眯目,十分狡黠,“袖桃雖然可惡,卻也是因為嬪妾事前處置不當才出了這樣的事。”她神色十分抑鬱難過,“倒是險些讓劉姐姐誤會嬪妾,生出許多嫌隙。”
聽了蘇絮這話,霍景嵩麵上不覺露出一絲嫌惡神色:“靖妃與劉美人耳根子太軟,竟憑著這幾句話便信袖桃。”
蘇絮婉然一笑,十分乖順勸道:“劉姐姐也是心疼自己的宮人,卻不知那宮女的臉可怎麽樣了呢?”
“也索性,沒傷到劉美人自身。”霍景嵩微微一笑,手指輕點著蘇絮的鼻尖兒道:“這該掛心的,不該掛心的你統統都要惦記著!唯獨不惦記著朕。”
蘇絮莞爾,“嬪妾若是不惦記著皇上,何必要巴巴的做這雙鞋襪呢!”她纖纖十指纏著霍景嵩的手指,十分懇切認真道:“也請皇上讓禦醫院的太醫好好去看看劉姐姐的宮人,畢竟雖不是嬪妾有心而為,卻也是因為嬪妾的緣故!”
霍景嵩微微點頭,懶懶開口,“你既這樣求了,朕豈有不允的道理?便聽你的。”
蘇絮溫婉笑起,“皇上既應了,那救人便救到底。太醫院昭雲歸禦醫的藝術高超,必定能醫好那宮人的臉!”
“你若覺著好,便這樣處置吧。”霍景嵩挑眉,看著蘇絮問道:“劉美人這樣誤會你,難得你還願意體諒她!”
蘇絮坐起,神色煩悶不堪道:“從前在閨閣中,劉姐姐便與嬪妾十分不睦。如今同為天子宮嬪,嬪妾雖說不喜,卻常常思及皇後娘娘教導,要六宮和睦。也是私心裏不願意讓皇上在後宮上費心!”
霍景嵩微笑,揉著她的手道:“朕從前不覺著你心性乖順,也曾想過,恐怕你性子是急難纏的。”蘇絮麵上微嗔,扭身背著他道:“嬪妾體諒皇上不易,皇上竟這樣說嬪妾!”霍景嵩一笑擁過她,好奇道:“你與劉美人既識與閨閣,怎會不睦,可是性子不和?”
蘇絮麵上一黯,神色間十分別扭,“皇上怎麽對咱們這些小女兒的閨閣事感興趣?”
霍景嵩的下頜貼著蘇絮的額頭,此時鼻息間縈繞著蘇絮身上甜絲絲的花果清香,十分愜意舒心道:“朕不過隨意問一句罷了。”
蘇絮心思一轉,含了笑意,語氣極是隨意,“劉美人是嫡長女,常與我長姊玩兒在一處。因著嫡母的緣故,家中姊妹不長與嬪妾接近。是以劉姐姐與嬪妾沒有機會相處,才會有些嫌隙的吧?”蘇絮這一番話說得十分婉轉,確是直直的言明,嫡母與家中的姊妹及劉美人皆是看不上她庶出的身份。蘇絮心知霍景嵩也是庶出的皇子,她這樣隨意提了劉美人瞧不上自己的身世,難免也會觸及霍景嵩的心事。畢竟,大齊極看重嫡庶之分,庶出之子有幾人是不介意自己的出身的?
霍景嵩聞聽蘇絮這一番話,眸光一暗,十分幽深。蘇絮心知自己方才說的起了作用,當下也不深說。隻轉了話頭道:“不過劉姐姐一向性直,妙語連珠必定能搏皇上一笑。此番遊獵帶著劉姐姐,皇上必定不會無聊發悶了!”
霍景嵩笑眼看她,“有你在,朕豈會無聊發悶?”說罷溫柔一笑,蘇絮眼波柔柔,迎著霍景嵩俯下的雙唇,嬌喘微微,滿麵通紅。身子一歪倒在了榻上,霍景嵩神色迷蒙吸允著蘇絮的耳垂,一雙手穿過蘇絮逶迤如雲的烏發。氣息粗重,聲音低沉道:“抹了什麽,身子這樣香甜。”
蘇絮眼神迷離,低低呻吟一聲,不成言語。
幾日後皇上便開始讓人準備起出宮行圍一事。此番夏苗①地點仍在熱河的木蘭圍場,雖說霍景嵩看似是心血來潮之舉。蘇絮卻私下裏聽齊相宜提起,熱河行圍是為了與烏恒國秘密商談。
當下,得著旨意陪王伴駕的後妃宮中,陸續收拾起來。今次伴駕行圍大多是新晉宮妃,第一次雖霍景嵩出宮,自是無限新奇、歡喜,好不熱鬧。
惠婕妤懶洋洋的站在蘅蕪院外,看著蘇絮宮裏的人收拾著東西抬進抬出。眉間不可抑製的揚起一抹十分厭惡的神色,轉身便扶著寒歌的手往披香殿去。
怡昭媛神色悠閑的在書案前臨摹著一副前秦大家韓愷之的《仲夏繁花圖》,惠婕妤眉目一橫,直接抽走了怡昭媛手中的紫毫。那筆尖在純白的宣紙上一歪,毀了畫中一叢亭亭玉立的芍藥。怡昭媛眉目微蹙,麵帶慍色,直接團了那水墨畫。微抬眼皮,“姐姐何必拿死物件撒氣,若是心緒不好,直接去流華閣敏美人那裏好好說道說道!”
惠婕妤麵上一哂,“我是越發看不懂妹妹的心意了。妹妹為何不趁著蘇氏身子不好,與皇上進言,免了她隨行圍獵?”
林倩蓉神色十分清淡,換了新紙,重新臨摹起來。“蘇氏既不是什麽大病,不過兩三日就能好的。”她話落,伸手取回惠婕妤手裏的紫毫,低眉道:“姐姐還看不出來,齊相宜暗中幫蘇絮使著力。胭脂一事,皇上也心知委屈了她。有意讓她跟著,豈是你我阻攔,便能攔得住的?”
惠婕妤連連擺手,神色十分無奈、不甘,“罷了罷了,你總有你的道理。不攔她便不攔著。隻是,為何皇上問了你要不要同行,你竟推拒了!”
怡昭媛抿嘴一笑,“姐姐何必這樣心急,皇上整日的看著我,恐怕也是要厭了的。有些東西,長攥在手上,又怎麽會覺著它好呢?隻有猛然間不在身邊了,才會時不時的想起,惦念。更勝從前!”
惠婕妤心知怡昭媛得寵這麽些年,必然也是有些手腕和思量的。她半信半疑,頗有顧慮道:“皇上這一去,恐怕未有三五個月,不能回轉。妹妹怎敢保證,皇上美人在懷,還能時時惦記著你!”
怡昭媛不以為意的笑起,十分閑逸道:“若是我連這樣的自信也沒有,如何保著自己與姐姐的地位屹立不倒呢?”惠婕妤當下也不好再多言語些什麽。林倩蓉放下筆,靠坐在酸枝木鏤雕麒麟紋的圈椅上,打量著自己描出來的幾筆。眉眼低垂,“新秀入宮,皇上一時新鮮也是在所難免的。即是如此,咱們何必從中作梗處處阻撓?便讓皇上與新秀親近個夠,也讓她們自己掙著,等過了這新鮮勁兒。咱們再下手也不遲!”
惠婕妤微一挑眉,想起此前怡昭媛與她說的,要小心蘇絮的話,不禁疑惑道:“妹妹如今倒是不心急、小心著蘇氏了?”
怡昭媛眉間蓄著笑意,“我有了旁的主意,不僅僅是小心,更有辦法讓她狠狠的摔一跤。她便祈禱著自己別被皇上看中才好。姐姐沒聽說過‘站得高,摔得重’嗎?”
惠婕妤見著怡昭媛這般狡黠的樣子,才安了心。也緩緩坐下,“你即有應對的主意我便也放心了。”
怡昭媛抿嘴一笑,“此番還有些事要交代姐姐去安排!”說罷怡昭媛附在惠婕妤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惠婕妤眉目一緊,十分震驚道:“若是傷了皇上可如何是好?”
“咱們皇上出宮行圍必會身穿軟甲,刀槍不進!”怡昭媛話罷,眉眼一彎。惠婕妤神色忐忑,垂眸輕聲道:“妹妹此番若是不成,豈不是為她人做了嫁衣裳?”
怡昭媛嗤笑一聲,看著窗外上下飛揚的絮花道:“成與不成的,於她來說,皆不是什麽好事!且,放著劉美人在,恐怕也不會讓蘇氏有多舒心!”
惠婕妤微微一笑,歎道:“還是妹妹思慮的周全,我這便回去派人知會我兄長一聲,讓他早早布置下去。”怡昭媛點頭應了,便起身繼續臨那《仲夏繁花圖》。惠婕妤也神色幽深的出了披香殿。
注解:①帝王夏季的射獵。《左傳·隱公五年》:“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