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爭執

  蘇絮見齊相宜進了門,為著方才與熹婉儀私下議論她的事,難免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連著寧才人的臉頰也紅起來。倒是熹婉儀跟沒事兒人一樣,見蘇絮與寧才人兩人神色發怔,直喇喇開口道:“寧姐姐與蘇妹妹怎麽不向英芳儀行禮呢?如今的齊姐姐可不是從前的齊美人,難道忘了嗎?”


  齊相宜聽見熹婉儀這般諷刺的話語,卻到底未露出一絲慍色。蘇絮見這番很是尷尬,忙開口轉圜道:“齊姐姐一向與咱們隨便慣了,怎麽會在行禮的事兒上苛求我們。”


  熹婉儀隨著蘇絮的話一笑,歎道:“自然是了,英芳儀平日裏最是賢德的人。”


  寧才人聽著越發沒了意思,起身道:“我宮裏還有事,先回去了。”說罷轉身便出了流華閣,蘇絮心下犯了難。見熹婉儀這樣子,似乎很是不滿齊相宜替她跳出征舞一事,蘇絮瞧她這樣子,心裏也替齊相宜不值起來。


  齊相宜和順一笑道:“熹妹妹倒是有什麽不開心的,可別在心裏藏著。跟我說出來,你自己不是也痛快?”


  蘇絮見狀,隻怕二人越發惡化下去。忙道:“也沒有什麽的,兩位姐姐好好把話說開了便是!”


  熹婉儀悠悠的靠在羅漢床上,微微一笑,“自然要說開,既讓齊姐姐聽見。我也不預備偷著藏著,也實在不是什麽說不出的話!”


  蘇絮十分煩擾的托著腮,看著她們二人,齊相宜便坐在熹婉儀的對首處。親自斟了一杯清水,低眸,神色十分悠閑。


  “妹妹隻問齊姐姐一句,姐姐的出征舞跳的這樣好,為何當日不在昭陽殿上向皇後自薦?”熹婉儀這樣挑眉一問,才讓蘇絮清楚她緣何那樣不悅。為著出征舞,熹婉儀雖請齊相宜代替,卻也到底有些反複無常。蘇絮私下也曾猜測,熹婉儀沒被列邀去那日出征宴,是皇後不悅熹婉儀此番出爾反爾的緣故。


  齊相宜眉間一笑,神色很是真摯,“那日我沒有自薦,是怕旁人覺著我有意搏皇後與皇上注意。未免招人妄加揣測,太過出挑,才寂寂無聲的。”


  熹婉儀半信半疑,“那怎麽又願意替我去呢?”


  齊相宜放下杯盞,眼眸懇切,“是看妹妹實在為難,而我去與不去都沒有那麽許多相幹。既是你不願意,我替你又有何不可!”


  熹婉儀仰臉,眸中盡是猶疑神色,道:“你並不是有心的?”


  齊相宜無奈一笑,“自家姐妹,咱們算計著這個又有什麽意思呢?再者說,這一舞究竟如何,皇上與皇後是否滿意,都不是我能算計到的。又何必做這樣費心費力的事兒呢!”齊相宜神色十分磊落,熹婉儀低眸,也不說話。


  屋子裏一時十分寂靜起來,蘇絮望了齊相宜一眼,也對熹婉儀道:“熹姐姐許是因為我的事兒,而風聲鶴唳起來。倒是哪有那麽多的算計呢,便是劉美人的事兒,也是誤會呢。”


  聽了蘇絮這般安慰熹婉儀的話,齊相宜飛快的瞥了蘇絮一眼。見蘇絮微一眨眼,眼角隻向著熹婉儀去。便十分了然,微一點頭道:“熹妹妹小心些總是沒有錯的。”


  熹婉儀立時起身,對齊相宜一福道:“姐姐別見怪,我是個藏不住話的性子。若是有什麽不快的事兒,必定要說明白才安心。”


  齊相宜一笑道:“當我是一日兩日認識你了嗎!”


  蘇絮見她二人已然不複方才劍拔弩張的樣子,才安了心。笑道:“兩位姐姐若是再有這樣的事兒,可回自己的屋子裏關上門去說。倒是唬我一跳!”


  熹婉儀笑吟吟道:“讓你見笑了!”


  蘇絮微一搖頭,對熹婉儀道:“倒是姐姐可不要總這樣敏感多思了。”熹婉儀一笑,也不再多說,隻好好安慰、勸解了蘇絮幾句才告辭。


  蘇絮見姚木槿出了流華閣的們,才拍了拍胸口道:“熹婉儀這樣來勢洶洶,恐怕隻有齊姐姐才招架的住。”齊相宜往姚木槿背影消失的那一處望出了神,並未聽見蘇絮的話。蘇絮低低開口喚她,她才恍然,“妹妹說什麽?”


  “我說姐姐當真是沉穩!”蘇絮看著齊相宜,也懶得重複方才說的話。


  齊相宜微微一笑,開口問道:“你沒把劉美人的事兒與她們說嗎?”


  蘇絮搖首,便把那日在皇後宮中的話撿要緊的說了出來。她微微凝眉,與齊相宜道,“怎麽說都是個麻煩,何必再多一個人知道。”話罷,蘇絮一笑,“不過見熹婉儀這樣小心謹慎的樣子,我也不擔憂她會受什麽陷害與冤枉了。”


  齊相宜嗤笑一聲,轉了神色與蘇絮道:“你當真病的不是時候了!”


  蘇絮轉臉,疑惑道:“這話又怎麽說?”


  齊相宜麵上一紅,歎道:“昨晚,我聽皇上提起有意要出宮遊獵。”


  蘇絮心裏發酸,麵上卻是十分柔婉一笑。起身對齊相宜福了一福道:“還未恭喜姐姐。”


  齊相宜麵上一嗔,忙扶起她來,“方才是熹婉儀,現下又是你來招我不痛快!”蘇絮低眉一笑,齊相宜拉著蘇絮的手道:“皇上並非不惦記妹妹,妹妹可別心裏不好受。”


  蘇絮一笑,神色十分真摯道:“若是我說心裏沒什麽,姐姐必定是不信的。我也隻跟姐姐說一句實話,雖說心裏覺著酸酸的,澀的難受。卻也真心為齊姐姐高興。”


  齊相宜聽蘇絮這樣說,神色動容道:“難得妹妹願意與我說這些話。”她微微一頓,神色恍惚:“從前總覺著,聖寵,有便是有,沒有便沒有了。可如今……”齊相宜聲音一停,便不再說下去了。


  “可如今什麽?”蘇絮好奇問道。


  齊相宜麵色紅潤,雙眸盈盈,看著蘇絮道:“並沒有什麽。”說罷又提醒她道:“妹妹還是好好將養著,皇上既有心,恐怕出宮也就是這一兩日的事情了。”


  蘇絮十分無力一笑,“別說我這身子一兩日是否能安養好,便是好了,我又不精騎射,恐怕也難以隨皇上去遊獵。”


  齊相宜見著蘇絮這般有心無力的樣子,微嗔道:“妹妹別盡說這樣喪氣的話。”她頓了一頓接著道,“皇上尚在宮中,靖妃與劉美人便這樣冤枉陷害你。若是皇上離宮,他們更要肆無忌憚了。”


  蘇絮默然半晌,才緩緩開口道:“姐姐可知皇上此番出宮,屬意哪位嬪妃隨行?”


  齊相宜微微搖頭,“這個不清楚,”她麵上一紅,語氣便有些羞澀,“隻說要帶著我,至於旁的後妃,我倒是沒敢問。”


  蘇絮微微一笑,“姐姐這才叫後來居上呢,難怪熹姐姐要嫉妒多心了!”齊相宜麵上微嗔,“好一個促狹的妮子,敢打趣我!”齊相宜話罷作勢便要去拉扯蘇絮,蘇絮連忙笑吟吟的告饒。二人玩鬧一回,又閑閑的說了幾句,齊相宜便也回了瑤華宮。


  蘇絮再見霍景嵩,卻已經是晚宴兩日後的事了。


  彼時蘇絮閑來無事,正窩在貴妃榻裏,手捧著《樂府詩集》看出了神。聽著窗外纏綿的雨聲,忍不住心裏念起霍景嵩。怔然間,隻覺手上一輕。書已經被抽走,蘇絮抬頭去看。正見霍景嵩笑吟吟的站在麵前。蘇絮愣了一愣,忙要起身。霍景嵩欠身坐在她身邊,雙手十分隨意的攔住了她。


  蘇絮麵上發窘,熱騰騰的。見霍景嵩隻看那書不言語,微嗔道:“皇上來了怎麽也每個動靜!”


  霍景嵩眉目帶笑,也不抬眼,看著書裏的詩句道:“朕是好奇,你看什麽竟看得這樣入神。”蘇絮聽他悠悠說起,不覺麵上發紅。要去搶那書卷,霍景嵩一隻手握住她,俊朗的眉目染著笑意,“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①”


  蘇絮麵頰緋紅,霍景嵩讀的這兩句,也正是她的心事。霍景嵩此時抬眼,看著蘇絮含羞帶怯的神色,十分嫵媚動人。故意打趣道:“隻可惜禦書房在南麵,不在西麵了。”


  蘇絮莞爾半嗔道:“皇上隻把禦書房的牌匾改成西洲,那南風可不就直接吹進去了嗎!”


  霍景嵩聞言,開懷朗聲大笑起來,“你倒是會想法子。”霍景嵩戲謔一笑,樓上她的腰肢。蘇絮低眉,見霍景嵩踏雨而來,鞋襪盡濕,抿嘴一笑道:“嬪妾為皇上做了幾雙鞋襪,若是皇上不嫌棄嬪妾粗手笨腳,便換了吧。”


  “你不提朕便忘了,你這樣一說,朕也覺著十分難受。”霍景嵩低眉看著自己的雙腳,對蘇絮一笑,便允了她。蘇絮遣人取了明黃盤龍祥雲靴子,月白色的素錦襪靿出來,又親手幫霍景嵩換了。


  霍景嵩心緒正好,攬了蘇絮在懷,含笑道:“天漸漸好了,朕正想著出宮遊獵。”


  蘇絮眉間一跳,不想霍景嵩竟主動向她提及,笑意盈盈道:“皇上近日專心政事,也實在該好好歇歇。”


  霍景嵩微微頷首,笑凝著蘇絮道:“往日裏,總有嬪妃同去。絮兒覺得,朕此番遊獵,該讓誰同去?”


  注解:①本句出自南朝樂府民歌《西洲曲》,詩中描寫了一位少女從初春到深秋,從現實到夢境,對鍾愛之人的苦苦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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