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問話
蘇絮與齊相宜剛出了披香殿的暖閣,惠婕妤便從屋子裏的朱漆盤紅蘿的紫檀屏風內轉了出來。見怡昭媛正依在靠背裏凝神閉目,神色難免有些懨懨的坐在她下手。挑眉開了口道:“你當真要管蘇絮的事兒?”
怡昭媛微抬眼眸,睨她一眼,低低唔了一聲。便伸手去取方才自己斟好的茶湯,惠婕妤見狀忙把那盞茶奪了過來,急切道:“怎麽好好的又變了主意”。
怡昭媛眸色幽深的望著惠婕妤,低低開了口,“留著她,既能讓靖妃與安妃轉了視線,別盯著你的肚子。還能一並將齊相宜攏在咱們這邊。”
惠婕妤驚訝一笑:“難得你能看上誰,想要攏在手下!”
怡昭媛望了望惠婕妤一眼不置可否,“至於蘇絮,我自有我的意思。你安心的養著,別操心這樣的事兒。咱們可都指著你肚子裏的那個呢。”
惠婕妤眸色溫柔的看著小腹,嗤笑道:“你可指著我這個做什麽?你自己又不是生不出來。”
怡昭媛聽了惠婕妤這話,眸色一黯。惠婕妤正撫著自己的小腹,並未留意怡昭媛的不愉神色。怡昭媛勉強笑一笑道:“時候不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惠婕妤懶懶的起身便退下了,空留怡昭媛一人對影獨坐。暖黃的燭光,此刻在她眼裏慘白一片。
流華閣中,白檀往金獸銅香爐中撒了一把安息香,又伺候著蘇絮活著珍珠茶進了一顆九味安神丸,蘇絮愁眉深鎖道:“吃這些勞什子的東西又有什麽用!左右都是不得好眠的。”
白檀為她揉著額角道:“小主安心睡吧,這九味安神丸是從前陳妃日日必用的,安神入眠效果最好。”
“日日必用……”蘇絮喃喃重複了她的話,白檀低低“嗯”了一聲,緩緩道:“是,陳妃十年聖寵不衰,便等同於十年日日走在刀尖兒上。昔年情狀,奴婢如今回憶起來,恐怕要比小主凶險百倍。”
她聲音溫軟,揉著蘇絮的額角很是舒服。這也是蘇絮第一次聽她談起往事,忍不住問道:“她不怕嗎?”
白檀似乎陷入了從前的回憶裏,一笑道:“怎麽會不怕?怕得很,可又怕的過來嗎?這後宮裏的妃嬪,誰沒被人害過,誰又沒害過人呢?”蘇絮渾身一顫,被白檀察覺到,手下一緩道:“奴婢知道小主隻盼著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可如今既得了皇上的垂顧,小主便是為了自己,也為了三爺與五姑娘。更要掙出個好前程。若是小主不打定心思,果斷應對。恐怕是將自己置於險地而不自知。怕與退,對小主這路,半點裨益也沒有。小主即怕不得,也退不得。”
蘇絮心知白檀說了這麽多,是為著自己能安下心,是勸著她,告誡她,更是盼著她好。蘇絮把白檀這話聽進心裏,眉間也漸漸鬆了下來。白檀見蘇絮不複方才的驚懼神色,寬言道:“咱們便等著昭禦醫的消息。”蘇絮沉沉回了一聲,白檀見她睡意來了,又低聲說了一句:“小主安心,隻要咱們性命在,總會有辦法。”
蘇絮唔了一聲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蘇絮才起身,白檀開了門,便見春如端著一盆清水站在外麵。“姑姑,小主醒了嗎?”
白檀一笑,要將那水接過來。春如避開了她進門道:“讓我去伺候小主吧,出了這樣大的事兒,便唯獨我是屋裏最無用的人了。”白檀並未攔她,讓春如進了門。春如因著這事,心中惴惴,夜來也不得好睡。蘇絮瞧她眼下一片烏青,便道:“不好好休息,又出來幹什麽。如今屋裏人夠用……”
春如眼裏泛著淚,哭道:“小主,奴婢無用。幫不得小主什麽,哪還有臉安然的睡覺呢!”蘇絮不做聲,隻默默的讓春如為她勻麵梳妝。蘇絮被禁足自然也不必去皇後宮中請安,她望著鏡中的自己,苦澀一笑,“何必收拾的這樣出挑,今日又出不去流華閣的門。”
春如眼裏噙著淚,蘇絮拍一拍她的手道:“你若是怕自己閑得慌,便日日來給我梳頭吧。”她想,這樣的話總能寬慰春如一些。春如微微翹了翹嘴唇道:“奴婢為小主梳的是如意髻,小主即便不能出流華閣的門,也要讓自己時時如意。”春如說著,一梗,躬身道:“奴婢先退下了。”
蘇絮望著一眾人十分不安、憂懼的神色。心裏亦發清晰起來,她如今何止是要保著自己!她要為兄妹的前途著想,還有這一屋子的奴才。這些人全都仰仗著她,若是她出了事兒,這些人恐怕也未必好過。她正思索著,皇後身邊的子衿姑姑便進了流華閣,對蘇絮福一福身道:“皇後娘娘請小主移步昭陽殿。”
蘇絮忙忙的應了便準備帶著紅萼跟子衿同去,白檀放心不下,也同紅萼一塊兒與蘇絮去了鳳寰宮。進了昭陽殿蘇絮才知道,皇後今日免了六宮眾妃嬪的晨昏定省。
蘇絮進鳳寰宮時,皇後正在梳妝。子衿姑姑進去通報後,便把她往內殿引。
皇後穿著桃紅色撚金繡鳳的對襟雲錦宮裝,很是嬌俏美麗。蘇絮麵上微楞,進前行禮道:“皇後娘娘長樂無極。”
顧臻從鏡中瞧了她一眼,柔柔笑道:“起吧。”語頓,似乎與蘇絮閑話家常一般歎道:“本宮便說,這樣打扮實在有失端莊,子佩卻偏偏說好看。”
紅萼扶著蘇絮起身,子佩正幫著皇後梳頭。蘇絮聽皇後這樣說著,便知道皇後此時心緒大好。她從鏡中偷偷的瞧著皇後的神色,心裏亦發有了眉目,也大著膽子隨皇後笑道:“娘娘這樣穿很是雍容華貴,既不失端莊,又很嬌俏動人。”
顧臻從鏡子裏望著她,含笑打趣道:“嬌俏可不能用在本宮身上了。有你們,便如禦花園嬌豔的花朵兒,本宮再用這樣矯情的詞,恐怕不合適了。”
蘇絮怕顧臻心有不悅,立時起身一福道:“嬪妾說錯話了,皇後娘娘恕罪。”
子佩為皇後簪上了一支雙鳳銜珠金鑲玉步搖,皇後一揚手,子衿便過來扶起蘇絮。蘇絮見狀,忙就著她的手起來,也不敢再多言語。顧臻遣退了殿內的一眾宮人,隻留下了蘇絮一個,她轉身指了指身邊的小杌子對蘇絮道:“過來坐吧。”
蘇絮垂首,很是恭敬的輕輕坐下。皇後手裏正把玩著一個精巧的脂粉盒子,見蘇絮坐定,才開口問道:“昭禦醫已把袖桃的事說清楚了,本宮叫你來,隻是想再聽聽你怎麽說。”
蘇絮麵上一驚,對皇後道:“昭禦醫?”
皇後見蘇絮神色頗為驚奇,抿唇一笑道:“季節一換,本宮總會身子不適。夜不安眠。昨日宣禦醫時,常給本宮診治的許太醫身子不適,便讓昭禦醫來了。聽昭禦醫偶一說起,本宮才知道袖桃的事另有洞天。”
蘇絮低眉,十分懇切道:“娘娘明鑒,嬪妾委實冤枉。”
皇後溫然的看著蘇絮,語氣十分威嚴:“把你昨日沒敢說出來的話說給本宮聽,別再想對本宮有一絲一毫的欺瞞。”
蘇絮聞聽此言,連忙跪地,一五一十的把昭雲歸開了藥方為自己調理身子,袖桃下藥,被趕出流華閣的事說給了皇後聽。略去了期間關於昭雲歸為她拖延信期一事,隻說那藥本是為自己調理體寒症所下。蘇絮怕顧臻心有疑惑,又忙忙補充道:“嬪妾是喝了昭禦醫的藥出了問題,昭禦醫醫者仁心。十分愧疚,才幫了嬪妾”
皇後神情淡然,也不立時叫蘇絮起身,隻微微點頭道:“本宮叫人查過,你們二人事發之後並未見過麵。昨日昭禦醫也是偶然提起,可見你們並無竄供的可能。”蘇絮十分恭謹的點頭,顧臻便略有所思起來,她挑眉看著蘇絮,問道:“蘇美人是否覺著是袖桃受人指使?”
蘇絮猜不準皇後的意思,便低聲道:“事發之後,嬪妾曾讓宮裏的內監假裝看管不嚴,放袖桃逃跑。她那晚去了延禧宮。”蘇絮話落,拿眼角去打量皇後神色,卻瞧不出什麽,便又低聲道:“是劉美人。”
皇後內殿蕩著一股清新的丁香花的味道。此一室靜謐,香風襲過,卻絲毫不能緩和蘇絮緊張的心情。顧臻見她臉色發白,肅然道:“依本宮看,恐怕是那奴才嫉恨你趕她出來,才做了這樣許多。”
蘇絮笑容一僵,卻不好馬上反駁,隻怯怯道:“那劉美人……”
皇後忽然放下手裏的盒子,金屬質地落在紅木的小桌兒上,悶悶的一聲響,蘇絮連忙垂首噤聲。皇後十分認真的打量著蘇絮,沉聲道:“當日你因何選了息事寧人?吃了這樣大的虧都隱忍不發!”聽她問起,蘇絮隻覺著背後汗涔涔一片,無比惶恐。心想著,今日若是說錯半句,脫不了困不說,恐怕更要招致禍事。皇後見蘇絮不做聲,聲音十分輕淡,“你不說?那便讓本宮猜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