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成蔭

  齊相宜這一番話說完,卻不見蘇絮回音。她臉色雪白,似乎十分猶疑。滿臉的欲言又止,一副衡量利弊的樣子。齊相宜喚她道:“妹妹似乎十分忌憚怡昭媛,是為著什麽緣故?”


  蘇絮瞧著齊相宜,也覺著自己不該再有所隱瞞。於是緩緩對齊相宜道:“姐姐可還記得惠婕妤在永巷罰跪那日?”


  齊相宜略略點頭,回道:“那日你來拜謝我杏花塢一事。惠婕妤罰跪,還是熹婉儀與咱們說的。”


  蘇絮微一點頭,想起那日在披香殿的事兒,如今仍覺著後怕。“那日聽聞惠婕妤在永巷暈倒,怡昭媛將她迎至披香殿。我想著如何都是進了毓秀宮的,我不去瞧一眼實在說不過去……”蘇絮將那日之事細細的與齊相宜說了出來,聽了這一番緣由,齊相宜也是暗暗心驚。半晌才問道:“妹妹說的可是真的?”


  蘇絮抿唇點頭道:“當真,那日小康子與春如都在殿外,我們三人聽得一清二楚。”話罷,蘇絮亦發蹙眉,擔憂道:“我隻覺著,恐怕那日讓怡昭媛察覺了什麽。所以這些時日,我能避著她便避著她一些。”


  齊相宜思前想後也遲疑不決起來,“聽妹妹這樣說,我亦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了。”


  蘇絮犯愁道:“姐姐一向心思細膩沉穩,又有些見識。若是姐姐都沒有把握,我還能怎麽辦呢?”


  齊相宜猜測道:“若是怡昭媛當真察覺出什麽,怎會不做些什麽?”


  蘇絮低眉,慢慢道:“所以,我之前才覺著,杏花塢一事恐怕是怡昭媛有意挑撥。若不是姐姐那日相告,恐怕我也不會覺著是靖妃的緣故了。”


  齊相宜定定對蘇絮道:“安妃與靖妃一向唇齒相依。闔宮朝見那日,靖妃與怡昭媛的針鋒相對咱們也都是看在眼裏的。若是妹妹將靖妃的陰謀說給怡昭媛聽,怡昭媛必會幫妹妹一把!”齊相宜神色亦發篤定,蘇絮怔怔的看著她,麵上卻是十分的猶疑。“如今安妃歸寧不在宮中,靖妃一人自然沒法同怡昭媛與惠婕妤抗衡。可安妃回來,便不一樣了。”


  蘇絮微一點頭,“安妃一向驕矜,此番被怡昭媛與惠婕妤陷害,必然懷恨在心。雖說怡昭媛受寵,惠婕妤又懷著龍嗣。可未免與安妃靖妃打個平手。”


  齊相宜點頭接到:“便是如此,靖妃如今又有意扶植劉美人與蔣良媛。皇上對劉美人雖不算頂喜歡,倒也並非無情。”蘇絮思索著齊相宜的話略略頷首,齊相宜便又道:“妹妹如今是怡昭媛的宮裏人,自然近水樓台先得月。若是能被怡昭媛扶植而點播一二,妹妹此番,便是如虎添翼。”


  齊相宜話落,蘇絮也覺著很是這個意思,便轉首瞧了一眼白檀。白檀會意著開口,“齊小主說的很有道理。”


  蘇絮放下滿心的疑慮,緩緩道:“如今恐怕也隻有這一個辦法,她們若真有心加害,我逃過這劫,必然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且,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縱使要處處小心,卻恐怕也有疏忽的時候。也需得又一個人幫你在禦前說句話。”


  蘇絮拉著齊相宜的手,感懷道:“姐姐事事都為我想的這樣周全,若是姐姐也得皇上聖寵。我們也能互為援手。”


  齊相宜拍著蘇絮的手,搖頭道:“即便我能得著聖寵,也比不得怡昭媛的裨益大。”說罷齊相宜起身對蘇絮道:“你換上宮女的衣服,我陪著你一塊兒去怡昭媛處。”


  蘇絮雙眼泛紅,拉住齊相宜道:“姐姐已經幫我到這樣的地步,何必再往深裏紮呢。原本你這樣清清靜靜的,可如今卻……”蘇絮說著便難過起來。


  齊相宜忙遞給蘇絮絹子道:“不隻是你,我也是為我自己多走一步罷了。”說罷她細不可聞的歎氣,語帶無奈,“恐怕過了明日,我也清淨不起來了。該來的,躲是躲不掉的。”


  白檀與紅萼忙幫著蘇絮換了一身宮女裝束。裝扮停當,齊相宜便領著蘇絮往披香殿去了。


  蘇絮扶著齊相宜的手,心裏十分緊張:“我左思右想,靖妃安排的這樣周密,恐怕這毓秀宮中也必會有人替她盯著我。她今日見你進了流華閣,來日會不會又想出別的陰謀來?”


  齊相宜溫然一笑,神色很是沉穩:“無論是什麽陰謀,她們都要乖乖的等到明日跳過出征舞,那咱們便有足夠的時間。”


  “若是怡昭媛真察覺當日我聽了那些話,會不會落井下石?”蘇絮心裏發虛,隻覺著自己這番,便是如同一場賭博一樣。不過再如何也不會比自己現在的境況更壞了。


  齊相宜略略思索,寬慰她道:“若是怡昭媛當真想除掉你,隻要不管。讓靖妃動手便是,她絲毫不費吹灰之力,便能稱心如意了。所以今日咱們全看怡昭媛是何態度!”


  蘇絮頷首,兩人已到了披香殿外。齊相宜麵上十分閑逸,神色清淡道:“請姑娘向怡昭媛通傳,瑤華宮齊美人求見。”


  宮人進內殿傳話,齊相宜便偏頭對蘇絮道:“你被禁足,恐怕不宜多做停留。咱們進門之後便開門見山,不必說那些兜轉的話。”蘇絮聽著齊相宜的囑咐,一一應了。通傳的宮女此刻也回了,請齊相宜進殿。


  蘇絮垂首低眉,慢慢跟在齊相宜身後,往披香殿的暖閣去。怡昭媛平日裏最喜歡烹茶品茗,此季又是春茶最好的季節。見齊相宜進門,怡昭媛神色和暖的免了她的禮,笑吟吟道:“聽說齊妹妹在忙著練出征舞,今日倒是有閑暇來我披香殿一坐!”


  齊相宜十分恭敬跪地對怡昭媛道:“嬪妾有話要說,請怡昭媛屏退左右。”


  怡昭媛神色一滯,看了看她,又掃了眼身後的一眾宮人。半晌才擺手道:“都下去。”暖閣裏的宮人得了吩咐,便一聲不響的靜默退下。怡昭媛看著跪在齊相宜身邊的宮人,開口問道:“本宮的宮人倒是都下去了,怎麽齊妹妹的宮人不退下?”


  齊相宜見一種宮人皆退下,恭謹回道:“有些話,還需她給昭媛說。”


  怡昭媛眉目微蹙,詢問道:“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兒。”


  齊相宜當即叩頭對怡昭媛道:“是救命的事兒,請娘娘救蘇美人一命。”聽了這話,怡昭媛心中一震。便去打量齊相宜身邊的宮人。見那宮人此時抬了頭,卻不是別人,正是蘇絮。一時間也被驚的說不出話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蘇美人不是被皇後娘娘禁足了嗎,怎麽敢這樣跑出來?救命又是怎麽一回事兒?”怡昭媛麵上驚疑不定,

  蘇絮忙忙開口道:“有人要害嬪妾,嬪妾無計可施,才來請怡昭媛救救嬪妾的。”


  怡昭媛麵帶疑慮,緩緩道:“你們兩個先起來說。一個一個慢慢的說。”


  蘇絮與齊相宜對視一眼,見她微微頷首,便先開了口,“數日之前,嬪妾屋裏的袖桃受劉美人指使在嬪妾的日常調理的藥中動了手腳,致使嬪妾月信提前。嬪妾因初初入宮,也實在不想將事情鬧大,才草草把袖桃打發出去。今日在昭陽殿上,劉美人誣告嬪妾將袖桃趕出流華閣是早有預謀。隻為了讓袖桃陷害劉美人,更汙蔑嬪妾指使袖桃在劉美人的胭脂上動了手腳。”


  蘇絮語中一頓,怡昭媛柳眉微蹙,猶疑道:“這些不過是你的一麵之詞。”


  齊相宜見狀,忙開口道:“嬪妾也可以作證,那日闔宮覲見完從昭陽殿出來。劉美人竟能未卜先知,蘇美人月信來得突然,連彤史都沒有記錄,她便知道蘇美人月信已至。”


  怡昭媛若有所思的點頭,蘇絮便又接著道:“今日在昭陽殿上,靖妃有意拖延。嬪妾被皇後流華閣,更發覺有人在晚膳中下毒……”


  “這樣的事兒,可不能亂說。”怡昭媛麵上大為震驚,匆匆打斷了蘇絮。


  齊相宜膝行兩步,上前道:“蘇美人沒有胡說,嬪妾的宮婢親眼見著劉美人屋裏的人在蘇美人的膳食中動了手腳!”


  怡昭媛神色震驚,親自起身將她們二人扶起。更拍著蘇絮的手道:“此事關係重大,兩位妹妹可同旁的人說了沒有?”蘇絮與齊相宜皆搖頭,怡昭媛略略思量,十分無奈對她們二人道:“若真如兩位妹妹所說,有人存心加害。這其中必定牽涉眾多,我雖有心,恐怕也幫不得什麽。此番情狀,恐怕要請皇後做主。”


  蘇絮見怡昭媛話中又推諉的意思,眉間一緊,急道:“嬪妾恐怕劉美人敢動這樣的手,必定是有人撐腰,也必定是早有其它妥當的安排。嬪妾並不敢擅自告訴給皇後。”


  齊相宜亦是幫著蘇絮道:“蘇美人是娘娘的宮裏人,旁的人竟然敢在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做這樣的手腳,恐怕居心叵測。”


  怡昭媛靜靜注目於她們二人身上,麵色十分遲疑。又歪靠在引枕上,閉目略略思索一番。心思一轉,才微微抬起眼皮,勉強道:“蘇美人出來的這樣久,齊美人明日也要好好應對出征舞。胭脂一事,恐怕要過了明日才有定論。本宮也要細細的查查你們二人的話。今日便各自回去吧,明日本宮自然會給兩位妹妹一個結果。”


  怡昭媛即沒說幫蘇絮,也沒做明顯的推脫。這番舉動到令蘇絮與齊相宜越發的沒了主心骨。


  出了披香殿,已是夜幕深深。齊相宜親自送蘇絮回流華閣,低聲勸道:“此事實在關係重大,怡昭媛也要好好衡量你我的價值才能決定幫不幫我們,咱們也隻安心過明日吧,若是再有什麽變故。”齊相宜語頓,似乎也沒有十分好的辦法。


  蘇絮見狀,出言安慰道:“若是再有變故,咱們想法子便是,總歸不能讓她們輕易得逞。今日的事兒也難為齊姐姐了。”齊相宜麵上微嗔,也不再說別的。告別了蘇絮,兩人便憂心忡忡的回了各自的宮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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