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取信

  蘇絮先時心裏還惴惴不安著,聽了霍景嵩這番話,忽然放心下來。她心思一轉,開口道:“嬪妾不認得王均,又如何救他,如何抗旨?”


  霍景嵩微一挑眉,低低哦了一聲。蘇絮心裏打鼓,隻聽霍景嵩衣袖摩挲的聲音,半晌。霍景嵩的明黃鞋履已經出現在她的眼前,不及她反應。霍景嵩忽然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頜,她沒料及被迫仰臉,毫無準備。麵上發紅,隻從臉頰一直紅到了耳根。霍景嵩低笑一聲,忍不住試探道:“當真不認得?你屋兒裏的小康子與王均過從甚密,你竟然都不知道嗎?”


  蘇絮心裏盤算著,此刻半點馬腳都不能露出來。若是當真被霍景嵩查出異樣,不隻之前的布置一切成空,恐怕自己助不得三哥什麽,往後,也越發沒有安生日子可以過了。她眸中點點微光,直顯得真摯無邪,又惶然無措,“過從甚密?皇上是說,王均便是小康子的同鄉?”


  霍景嵩的疑慮早就被君陌白去了大半,如今見蘇絮這般神色,半點也看不出作假的樣子。心裏也漸漸信了她,鬆手,故作怒意道:“你如今既知道他與小康子是同鄉,那麽可承認你救了王均?”


  蘇絮抿唇,作了一個思索的模樣,恍然道:“原來小康子求我救的同鄉便是王均!嬪妾沒什麽不敢承認的!”


  霍景嵩轉身,背對著他,沉聲道:“不管你之前知不知道。你確實救了王均,違背了朕的聖旨。朕便要聽聽,你如何為自己辯解。”


  蘇絮俯身,思緒飛轉,更有了應對的主意。半晌才開口,聲音恭謹而平穩,沒有一絲一毫的錯亂,“皇上沒有賜死王均,隻是杖責罰他去暴室。那便是說並沒有要他死的意思。若皇上真要就此問罪,嬪妾也隻問皇上一句,皇上可說過不許救王均嗎?”她話音剛落,便聽見殿外哭嚷起來。


  “皇上,求求您見一見臣妾吧,臣妾知道皇上生臣妾的氣,但臣妾當真不是有心要害惠婕妤。觀瀾亭的事兒,臣妾委實冤枉!皇上為此禁足臣妾,責罰臣妾,臣妾都沒有怨言!但請皇上見一見臣妾吧!”崔昭儀哭的很是悲戚哀傷,幽幽的哭聲,讓蘇絮聽著也不忍心。霍景嵩沒有說話,隻盯著窗邊楞了神。


  外麵吳德全聲音惶恐道:“昭儀娘娘還是回去吧,皇上此刻政務繁忙,實在沒有功夫見娘娘。何況娘娘又是禁足期間,如今這樣跑出來,有違聖意,回頭再驚了聖駕……”


  崔昭儀並不理睬吳德全,繼續哀求道:“皇上,求您見一見臣妾吧!”


  霍景嵩神色陰沉,蘇絮跪在地上噤聲不語。崔昭儀便一直在外喊著,直喊得聲音嘶啞。而南書房內卻靜謐的令人害怕,蘇絮似乎連霍景嵩輕微的喘息聲都聽的一清二楚。


  過了大半晌,她眼前蕩過霍景嵩的手。她已經跪的雙腿發麻,崔昭儀的喊叫聲仍舊是不絕於耳。蘇絮愣愣的看著霍景嵩,霍景嵩眉間蕩出一個輕巧的笑意道:“怎麽?不願意起來?”


  蘇絮低低哦了一聲,搭著霍景嵩的手便站了起來。因著跪了半天血脈不暢,她這忽然起身,整個人重心不穩,頭也有些暈眩,直直的向前撲了過去,撞進了霍景嵩寬闊的懷裏。蘇絮沒準備的一跌直跌的自己心慌意亂,霍景嵩扶住她軟綿的身子。氣息就噴薄在蘇絮的耳邊,直讓蘇絮半個身子都酥軟了下去。蘇絮掙紮著欲起,卻被霍景嵩困在了懷裏,蘇絮抬頭去看,霍景嵩硬朗的眉目泛起一個極為溫柔的笑容,打趣道:“現在就開始投懷送抱了?”蘇絮被臊的臉紅的快沁出血來一般,霍景嵩見狀,朗朗一笑。拍了拍蘇絮的背道:“繞過屏風,是朕小憩的暖閣。你去那等著朕,一會兒再治你的罪。”


  聽著霍景嵩這般曖昧的話,蘇絮既是安心,又是忐忑。安心的是,桃花塢一事總算告一段落,忐忑的卻是霍景嵩這般戲謔神色。她低低應了霍景嵩的話,轉身輕輕的繞過屏風,進了暖閣。


  霍景嵩整理著麵上將退未退的笑意,喚了崔昭儀進門。蘇絮所在的暖閣離著霍景嵩的書案十分近,她不必費力,便可輕巧的聽見崔昭儀與霍景嵩的談話。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崔昭儀進門,十分謙卑恭謹的跪地。


  霍景嵩看著她,輕哼一聲道:“便有你,朕也難到萬歲。”崔昭儀聽了皇上這話,並不回答,哀戚的哭了起來。霍景嵩不耐的揮了揮手,“起吧,不是非要朕見你嗎?朕見也見了,你倒是不說話了。”


  崔昭儀並不起身,哀哀一伏叩頭道:“求皇上讓臣妾歸寧,送一送二哥。”霍景嵩早就預料到她這般,卻也不開口說話,抿唇拿著案上的奏折翻看起來。崔昭儀見皇上半天也不說話,哽咽著說道:“當年臣妾從清河上京,全是二哥一路相送。臣妾與二哥感情最深,是從小玩兒到大的情分……”崔昭儀哭的尤為淒涼,連坐在暖閣的蘇絮聽著都傷心。


  霍景嵩靜默半晌,才叫起了崔昭儀。神色和暖,不複方才的嚴肅之態,“你們崔家、你兄長於國有功。如今你這樣的請求,朕原本該答應你。”崔婉素聽著霍景嵩的話,隻不斷的低低啜泣。霍景嵩微微一歎道:“但賞罰仍需分明,怡昭媛宮女的死與你難脫幹係。若是因為你父兄的功勞,將你的罪過相抵。豈不是有功之臣,人人可為禍天下,拿功抵罪?”


  蘇絮微微撇了撇嘴,覺得霍景嵩說的未免牽強。她猜著,若是今日與霍景嵩說話的人是怡昭媛,他必定不會說這樣狠心的話。


  崔昭儀梨花帶雨的看著霍景嵩道:“臣妾委實冤枉。”霍景嵩放下手,挑眉看著她,崔昭儀哽咽道:“臣妾屋裏的佩鸞前日發現,知秋溺死在觀瀾亭是另有其人。臣妾已將那個凶手領來了!”


  霍景嵩微一翹嘴角,輕笑著問,“你屋兒裏的人本事還不小。”崔昭儀楚楚道:“臣妾受了這樣大的冤枉,佩鸞是臣妾的陪嫁丫頭,自然替臣妾委屈,也恨那有心之人蒙蔽了皇上。索性,老天見憐也總算找到了真凶。”霍景嵩嗤笑一聲,也不細問。隻叫了吳德全進門,讓吳德全細細的去查問。吳德全應著退了出去。霍景嵩又免了崔昭儀的禮,讓她坐著靜候。崔昭儀當下也不敢多說什麽,便坐在霍景嵩桌案左側的第一張寶座裏靜靜的候著。


  蘇絮一時歎起氣來,雖然怡昭媛想了這樣的法子困住崔昭儀。但崔昭儀也並不是沒有手段,竟這樣快的尋到了脫身的辦法。可這翻身的時機也實在來的太過殘忍,若是沒有崔二爺的戰死沙場,崔昭儀如何能這樣輕鬆的從清心殿出來?可見前朝與後宮勾連,往往互為援手。崔昭儀便是憑著這個出身家世,憑著父兄的累累戰績而保著自己的後宮地位。蘇絮感及自己的身世,哪有能讓自己依傍的資本。父親與大哥二哥是不中用的,唯有三哥能靠的住,卻是因為庶出之子,不受器重。便是她能幫著三哥,讓他得皇上重用又如何?便如崔家的兩個嫡子,不一樣戰死沙場?

  吳德全盤問了許久才回來,在霍景嵩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霍景嵩微一頷首,便讓吳德全退下了。崔昭儀一雙流盼的美目仍舊泛著淚,看向霍景嵩。霍景嵩對崔昭儀微一招手,喚她進前。崔婉素心知自己翻身有望,款款行至霍景嵩身邊。霍景嵩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到自己的身邊。語氣溫和道:“這件事卻是委屈你了。”


  崔婉素神色委屈,“都怪心懷不軌的人蒙蔽聖聽,若是真的追究起來。這人是怎麽沒的,還不得而知呢。”蘇絮聽著崔婉素的話,隻覺著她蠢笨無比,不懂見好就收。如今還想著往怡昭媛的身上引,皇上不過是懶怠計較,當真計較起來,又未必能這樣快的饒她了。現下這種種,也不過是看在她兄長戰死的份兒上。


  霍景嵩微微一笑,並沒有即刻回答崔婉素的話。崔婉素得理不饒人道:“皇上那日生了那麽大的氣,嚇壞臣妾了。隻是再怎麽委屈,臣妾總知道,皇上必會還臣妾一個清白的。”霍景嵩心裏十分不耐,麵上卻仍是溫和的神態。他攏一攏崔昭儀的肩道:“既你此番受了委屈,你兄長又為了大齊殞命,朕便晉你為安妃。”


  崔婉素忙跪地道:“臣妾謝主隆恩。”


  霍景嵩抬手扶了她一把道:“好和不爭曰安,朕賜你這封號,希望你能時時刻刻記著。”


  安妃聽了皇上這番話,神色難免有些訕訕的,隻低頭回說:“臣妾會時時銘記在心!”


  霍景嵩道:“你若是想回去,便去吧。冊封禮,等你從家中回來,再讓欽天監給你挑個好日子。”崔婉素思及自己的這位份是用兄長的命換來的,神色一黯。大有悲戚之態,霍景嵩亦是好言寬慰了一番才將她送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