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寵妃

  引著蘇絮進園的宮女並不是近身伺候怡貴嬪的,回完了話便退下了。蘇絮見著站在亭外替她打簾子的宮女比著之前的服製要精致特別,便心知是怡貴嬪身邊的人了。宮娥扶著蘇絮起身進了亭子,她才算瞧清楚了啟曌城第一寵妃的容貌,怡貴嬪林倩蓉生著一雙笑眼,小小的瓜子臉,嘴與鼻子很小巧,臉頰兩邊是深深的笑窩。眉眼彎彎,很是怡人,這個封號倒是十分襯她,林倩蓉並不是那種生的極美的女子,但是讓人打眼一看就十分舒服,蘇絮私心裏覺得能生成這幅模樣是十分難得的。


  此刻怡貴嬪林倩蓉正坐在亭子裏烹茶,見蘇絮進來,對她招了招手道:“快過來坐吧,惠容華她逗你呢。”


  她話罷,蘇絮略有遲疑,緩緩道了謝,才欠身告坐,回道:“是妾身一時忘了。”


  惠容華一手托著腮看著十分悠閑的怡貴嬪道:“我可沒逗她,若是被清心殿的那位聽見,指不定要怎麽為難咱們呢!”惠容華這話卻不是對著蘇絮說的,蘇絮神色微窘,心下卻忍不住要打聽清心殿的那位是誰。隻是掃見怡貴嬪寡淡容色,眉心微微一收,便心知怡貴嬪不喜談她,也就不再敢開口多言。


  怡貴嬪橫了惠榮華一眼,道:“你也會怕她?”


  “怕她?”惠容華不屑的哼了一聲,滿臉的鄙夷。蘇絮望著她二人的神色,猜測著不是靖妃便是安昭儀了。


  怡貴嬪正舀了一瓢水放入茶壺中,並未接惠容華的話,對蘇絮一笑道:“你來的正是時候,皇上剛賞了新供的六安瓜片來。”蘇絮並不十分喜好品茗,也實在不懂這些。如今隻含笑微微點頭,怡貴嬪輕輕搖了搖茶壺,一股沁人的茶香便從那湖中溢出。雖不懂,蘇絮卻也知道這該是頂好茶。


  怡貴嬪將茶湯一一到入盞中,分送給蘇絮與惠容華。惠容華並不去接那茶盞,隻拿眼瞧著怡貴嬪道:“偏你如今還悠閑的起來。”


  林倩蓉也不立時搭話,輕輕吹著那盞茶,眉眼微垂,整個臉都攏在水霧裏。蘇絮一時接不上話,隻覺著越發尷尬。林倩蓉抿了一口茶才放下茶杯,整個動作下來十分嫻靜優雅。蘇絮見自己說不上話,也耐下性子來品茗。半晌,林倩蓉溫和的看她道:“去了流華閣嗎?”


  怡貴嬪忽然開口,險些讓蘇絮嗆著。她忙放下杯盞,恭謹回話道:去了流華閣收拾好了才過來給娘娘請安的。”


  見蘇絮這番急迫樣子,林倩蓉抿嘴一笑道:“瞧你怕的,我又不是老虎,我虛長你幾歲,你隻管叫我一聲姐姐吧。”


  蘇絮被窘的兩頰飛霞,點頭道:“謝怡姐姐憐惜。”


  怡貴嬪神色和暖,很讓人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閑閑問道:“還滿意流華閣嗎?”


  蘇絮點了點頭,回道:“妾身覺著很好。”


  怡貴嬪品了一口茶,讚道:“好香!”


  半天也沒開口惠容華嗤笑一聲道:“自然是香的,也不看看今年一共才得了多少。知道你愛品茗烹茶,皇上那裏留都沒留,就全給你送來了。”


  蘇絮聽著惠容華這般,眼中一黯,忙低頭去飲那茶。林倩蓉不置可否,仍舊品著茶。而蘇絮卻全然飲不出這茶的香味。怡貴嬪用盡一盞,又到了一盞道:“流華閣是小了一些,不過屋子倒是好的。十分清淨呢。”蘇絮微一頷首,卻不覺著清淨是什麽好事。怡貴嬪繼而問道:“奴才可夠用?”


  蘇絮笑道:“才搬進去,看樣子都是能幹的,嬪妾是極省心的,又從自家帶了一個進宮,還夠用。”


  惠容華麵上一哂,對蘇絮到:“奴才還是自家帶的放心一些,若是遇見那起子賣主求榮的,吃虧的可是自己。”她這樣閑閑的來了一句,倒是讓蘇絮十分的入心,也越發憂慮起屋裏的人來。見蘇絮麵色一僵,惠容華有意往下說道:“那些個蛇蠍心腸的人,何時會記著你的好?若是有好前程,便什麽都要拋了。”


  怡貴嬪麵色有些不悅,阻道:“行了,今天說了這麽些還沒玩嗎?”


  惠容華撂了那茶盞,急急的盯著怡貴嬪道:“我不像你有這個閑心,烹茶品茗的。院子要起火了……”


  聽見這話,林倩蓉眼波一橫,忙道:“天又塌不下來,當著新妹妹的麵,好好的又說這些個煩人糟心的事兒做什麽?做不過是奴才不合心,我打發出去便是了。姐姐何必這樣小題大做的。”


  惠容華取了放在桌上的絹子,一扭臉兒道:“算了,今日不說這些,你們慢慢聊著,我先回宮了。”


  蘇絮一時間摸不著頭腦,見惠容華要走,怡貴嬪此刻也不留。她便起身相送。惠容華對她擺了擺手道:“行了,你坐你的吧。”說罷,惠容華又話裏有話的對著怡貴嬪道:“你若當真閑的緊,倒不如多往別的地方下下功夫。”說罷惠容華撩起簾子便走。蘇絮心下好奇,正四品的容華倒是敢這樣對正三品的貴嬪說話,想必她們關係是極好的。


  林倩蓉見惠容華走遠,眉目含笑道:“讓你見笑了,我與惠姐姐一直都是這樣說話的。”


  蘇絮賠笑著說道:“怡姐姐與惠容華這樣好,當真讓人羨慕。”


  她微笑道:“她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不過是下麵的奴才讓她不順心。”蘇絮隻覺著並不是這個緣故,奈何怡貴嬪有心要遮過去,她便也隻當從沒聽過罷了。


  蘇絮與怡貴嬪閑閑的聊了幾句,見林倩蓉有些懶懶的心不在焉,也便起身告退了。怡貴嬪囑咐著她要多多走動,又賞賜了些禮物,才著人送她回宮。


  剛一送走蘇絮,林倩蓉便喚來了身邊第一得力的宮女染冬。她眼神晦暗不明,似在思慮著什麽。染冬見主子不言語,喚道:“娘娘,娘娘!”


  林倩蓉回過神,低聲道:“說吧。”


  染冬垂目回道:“知秋偷偷去見了安昭儀。”


  林倩蓉眉目一挑,道:“瞅仔細了?”


  染冬點頭,低聲回道:“昨夜熄了燈,宮門落鎖後,知秋躲著咱們從小門出去的,奴婢讓富喜一路跟著,錯不了。”


  林倩蓉抬眼,凝著她細細問道:“讓人看見沒有?”


  染冬回道:“沒讓人看見。安昭儀怕點眼,並沒讓知秋去她宮裏,是去了禦苑旁的觀瀾亭,那邊入了夜一向僻靜。”林倩蓉知道安昭儀心裏又在盤算著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卻更想知道知秋能告訴些什麽把柄給她。染冬見她不說話,又道:“富喜隱約聽見安昭儀答應知秋,讓她侍君伴駕。”


  怡貴嬪嗤笑一聲,十分不屑道:“她崔琬素若有這樣的本事,如何不成全成全自己?知秋從來不是本宮近身的人,能翻出多大的浪!”染冬恭謹附和道:“安昭儀何曾有這樣的本事,能坐到如今的位份,全仗著她那出身。”怡貴嬪不置可否,拿著一邊放著的纏花帕子,靜了靜手,起身便往內殿走,邊走邊吩咐道:“傳她過來。”


  染冬福身唱喏,便著人傳知秋,自己則扶著怡貴嬪往內殿進。


  怡貴嬪慵懶的靠坐在暖閣的紫檀木雲石圍板羅漢床上,一手搭在秋香色金錢蟒引枕上,一隻手正閑閑撥著案幾上黃花梨木雕花鑲銅盒裏,幾套樣式各異的三寸長護甲。宮女知秋已在她麵前跪了大半刻,她仍舊是一副悠閑模樣,也不說話,隻靜靜的選了一套通水玉琉璃護甲,正襯她今日的裝束。


  殿裏眾人皆是屏息凝氣,往日裏,怡貴嬪若是傳喚誰,卻又如此靜默,那人自然是要遭殃的。知秋雙膝已經跪的發麻,也不敢開口說話。林倩蓉戴了護甲,對靜立一旁的染冬道:“收了吧,小廚房做的燕窩薏米甜湯與海棠糕給皇上送去了沒有?”


  染冬低眉,去收案上的盒子。邊理著邊道:“剛做好送去,正是皇上歇了午覺起來的時間。”


  怡貴嬪眉目含笑,略點了點頭道:“做得好,該賞。”


  聽了怡貴嬪這話,染冬拿眼掃了一下跪著的知秋,有意道:“皇上一向最喜歡咱們小廚房的吃食,若是有一日吃不著,可不是要想著!就像一日不見娘娘也是要想的。”說罷染冬拿了那盒子遞與映春。知秋渾身一顫,隻覺著越發的不安,卻死也不敢開口。


  怡貴嬪隨手攏了攏一頭如雲青絲,嘴角含著絲絲冷笑,道:“你倒是會說,可別人卻不把本宮這點子恩寵放在眼裏。”說罷,她麵上一哂,水蔥般的手指撫著透著涼意的護甲,輕飄飄道:“不過也確實不必放在眼裏,又是什麽稀罕的事呢。”


  染冬陪著笑道:“誰敢不把娘娘放在眼裏?上月皇上在後宮攏共也不過歇了十幾日,大半都是在咱們宮裏的。沒在咱們宮裏那幾日,娘娘也常被皇上宣去伴駕。”染冬說罷,目露殷勤之色,像知秋道:“知秋,你說是也不是?”


  知秋麵上一黯,低頭顫顫道:“是……娘娘最得皇上喜歡。”


  怡貴嬪微一仰臉,銳利目光在知秋身上一剜,語中卻仍帶著笑意:“怎麽不敢抬起頭來回本宮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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