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恍恍惚惚的，但我覺著較之我先前的那個狀態，現下算是清醒得多的。


  周遭還是吵吵嚷嚷的，我欲動手將耳朵捂起來，卻因著疼痛而實在動彈不得。


  隨著疼痛愈發強烈，我漸漸感覺到疼痛的來源——腹部。


  這時我才想起我是個懷著孩子的母親，那個本該早夭的孩子，此刻便生機勃發的想從我的肚子裏頭鑽出來，鑽出來看看這個世界。


  我聽到周遭的聲音愈發清明起來，似是一個產婆在讓我用力，我私以為她是在讓我用力將我肚子裏頭的孩子給生出來，於是乎我便忍著痛，吃力的進行生孩子這個過程。


  生孩子是個極為簡單的過程，但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於登天，我終於知道為何女子分娩要大喊了，因著實在是痛得離譜，但我想這世上再沒有一種痛是能與之相比較的了，皆因這種感覺是——痛並快樂著。


  因何快樂？


  我想我那份快樂是因著我的孩子還存活著，他即將誕生於這個世界，而我，即將成為人母，體會到為人母親的責任。


  可，很多事往往都是不如人意的。


  我的口中又彌漫起腥甜之味，我感覺到血順著我的嘴角流到我的臉上去，我聽到產婆的喊叫，喊著什麽呢？我實在聽得不清楚，疼痛已然是占據了我的所有思考能力。


  但我想，產婆該是因為我這嘴角溢出的血才驚慌失措的。


  在產婆的一陣喊叫之後，遠處傳來一個低啞的聲音——“保住娘娘！”


  我惘然了很久才回過神來，保住我嗎？那，我的孩子怎麽辦？

  我的心，自在鍾清辰的醫館裏頭將外界所有人事物都隔絕開後，第一次痛了起來，而後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失而複得的孩子，如今卻要這般離我而去嗎？

  那一刻，我仿佛忘記了疼痛，忘記了一切的一切，隻記得一件事——我要保護好我的孩子，我不能讓他就這樣消亡，他還未見過這個世界哪怕一眼啊！


  我聚精會神，手上匯起了力氣，支撐起我的半身，然後——


  我睜開了眼。


  難以置信，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我竟是以這種方式睜開了雙目的。


  首先入目的，是周遭所有人都向我投來的震驚不已的目光，當然，包括離我最近的一個人——鍾清辰。


  我看了鍾清辰一眼，也就轉移了目光，去看向紗幔外踟躕不前的高衍。


  我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其實連我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在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候笑出來，但我笑了，看著外頭的高衍笑了起來。


  我想是因為我覺著——真好。


  疼痛在我笑意淡去的那一刻再度襲來，我咬著牙，緩了好一會兒，才尤為吃力的從沙啞的嗓子裏吐出幾個幹巴巴的字——“保住、我的、孩子。”


  然後，我實在是體力不支，倒了下去。


  周遭很靜，靜得像是在哀悼我即將從這世上離去般，但無所謂，我死了，我的孩子會為我的生命延續下去，但若是我的孩子死了，我想，我連活下去的希望都已然是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