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萬方多難此登臨
等到小青將夢中之地的情形講述一遍後，魚王這才緩緩開口說：“你說的這個地方我沒有去過，但是我聽說過一個相似的地方。”小青方心下一喜，可是想到之前魚王的種種做為，不由得心下一沉，猜到也許地方是有什麽關卡，不能隨便進去的。
果然魚王接著說道：“但是我聽說的這個地方，非但活人不許進的，死人也是不能進的。”小青聽完更加茫然了。楚楚就更加糊塗了，她忙問：“這究竟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活人不許進，死人也不能進呢？那究竟誰可以進呢？”
魚王抬頭望天，像是陷入沉思，楚楚忙又催道：“父王，你不要賣關子了，快說吧。”魚王轉頭瞪了她一眼，然後才說：“我之前在東海之中遊曆，曾無意中誤入一個地方，結識了一個朋友，不過他不是人，也不是仙，而是一條垂死的龍，他在等待著進入龍塚，他告訴我龍塚隻有死去的龍才能進入，或者是為死去的龍送行的同族。我有幸得了他的青眼，陪他度過了最後的時光。”小青不由心中一動。
他歎了一口氣，眼中有了深深的懷念，沉吟半晌最後才說：“他在最後時刻掙紮著進入龍塚，那時他雖然已經讓我遠遠避開，可是我還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那真是可怕。”
說著他似乎想起了當日的情景，那時他還年輕，正是江湖少年春衫薄，天不怕地不怕，那老龍和他頗為投緣，臨進龍塚之時還殷殷囑咐，讓他走得遠遠的，一定不要偷看。
可是他那時好奇地不得了，走了一段路程後，就藏在一塊海底岩石後，悄悄地窺探。隻見那垂死的老龍奮力抬起前爪，爪尖滴出一滴精血，那血也不溶化在水中，反倒像是被什麽吸住一樣，疾向半空中射去，就此消失不見。
然後就聽一聲蒼老的龍吟，威勢赫然，卻又帶著一絲滄桑與悲歎，在這海底蕩漾開去。海水就此出現了一個黝黑危險的水旋，飛快地擴大著，前進著。年輕的魚王剛剛看到水旋，隻覺得耳中一熱，兩縷血跡從耳中流出，竟然這樣就已經受傷了。遠處的水族被這威勢驚著了，都紛紛遠遁，可是跑不多遠已經被一股無聲的力量追上，肚皮翻白浮了起來。
年輕的魚王嚇得膽都破了，再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頭看老龍是如何進入的龍塚，用盡了全部的法力拚無級逃竄，在險些累得吐血之後，終於發現再也感受不到那股沛然磅礴的力量，這才停了下來。
事後他也曾經按照模糊的記憶回去尋找，不過隻見到一片修羅場似的海域，寂靜如死。不時有死去的魚鱉蝦蟹在海水中載浮載沉，修為也自不俗。想來當時老龍雖然垂死，可是龍威猶在，一些修為低下自然遠遠躲開。敢躲在附近的，也都是心懷不軌，想要趁老龍無力，撿點便宜的。畢竟龍身之上皆是珍寶，普通的海中精怪隻要有一滴龍血便可脫胎換骨。
年輕的魚王更駭異地發現，他當時藏身的那塊岩石已經碎成了一地粉末，而那垂死的老龍和龍塚卻無影無蹤，像從來沒有出現過，像是他作了一個離奇又怪誕的夢。隻有手中的一顆龍牙，提示著曾經有一條友善的老龍出現過，將它作為臨別的禮物送給年輕的魚王。
最後魚王想了想又說道：“後來我經曆得多了，修為也有所長進，也聽說過龍塚的一些散碎的事情。那是死去的龍族怕屍身被褻瀆，讓逝者有一個安息的地方而建立的。千百年間非龍族不可入，縱然是送葬的龍族也要付出相當沉重的代價。而且從未聽說過過有其它的種族進去過，有時情切關心，但是夢畢竟隻是一場夢。”
小青知道這是魚王委婉地勸告自己，可是她心中還有疑問，低頭想了一下問道：“我也曾送別過一個逝去的龍族朋友，雖然我們並沒有進入墓地之中，可是當時是在一個奇怪的地方，那裏草木繁盛，卻沒有任何小動物。”小青說著不由打了個寒噤，似乎又有蒼涼蕭瑟的風吹過，還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嗚嗚悲鳴。
魚王是知道同心界有一天龍逝去的，他知道這必是小青親身經曆過的，於是聚精會神地聽著。小青慢慢說起一眾天龍進入龍塚為烈火送葬，還有風中傳來的龍吟之聲，回旋往複，蒼鬱悲涼。說著說著，小青不由得想起當日烈火為自己擋下的那雷霆一擊，還有他最後說的一句話“小心!”不由得悲從中來，不可抑製。
楚楚見狀慢慢攬過小青的肩膀，讓她倚在自己肩頭，同時慢慢撫著她的後背。小青微微掙紮了一下，楚楚卻用力地攬緊她。於是小青便也靠在她肩上，用力咽下一口鬱氣。隻是她沒有看到，魚王看著楚楚堅定到甚至有些熱切的表情時，眉頭微微一皺。
小青並沒有多沉溺於悲傷，隻是略停留一下，便堅定地抬起頭來。楚楚有些失落地收回手，慢慢低下頭，定定地凝視著那隻手，接著緊緊地攥住了拳頭，像是留住手中殘存的溫度。
小青堅定地對有些尷尬的魚王問道：“我想知道，您是否知道，那龍塚是隻有一個嗎？還有……”她稍稍猶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那龍塚是隻有龍族可以入內，那麽後天修成的龍族可否入內呢？”
魚王聽得眼睛一亮，他捋捋頦下的長須，想了想說：“這個龍塚我聽說普天之下隻有一座，不過要按你說的，那麽想必入口不止一處，也是，當龍族垂死之時，如果隻設一個入口，那麽恐怕也有所不便，所以應該是在大海、山穀中設了許多入口，如果需要就到最近的入口處，這方才合理。”他不住點頭，深覺這個想法很合理。
楚楚見他不提第二個問題，妙目一轉瞪著他。魚王嗬嗬一笑：“好吧，關於後天修成的龍族進入龍塚，這我倒是從未聽說，不過應該也是可以的吧。像我們魚族，素有鯉魚跳龍門的說法，一過龍門便脫去凡骨，化身為龍。想來也是有資格進入龍塚的，這個我倒可以問問族中的長輩。”
小青十分驚喜，楚楚已經問了出來：“您是說咱們族中也有化龍的前輩嗎？我怎麽不知道。”魚王瞪了她一眼：“你從前心思都不在修煉之上，怎麽會關心這些俗事呢？”楚楚被父王揄挪，嬌嗔地過去拉住父王的胳膊搖晃起來：“你冤枉我，我怎麽不關心修煉了，是你從來沒向我提過，不然我怎麽也要去見見這位前輩呢。”
魚王被她一陣亂搖，頭上的冠冕垂珠都亂作一團，忙伸手隔開她，整理了一會，這才正色說道：“你小時我也和你講過鯉魚跳龍門的故事。”楚楚不服氣地低聲嘟囔：“我以為那都是傳說呢。”魚王哼了一聲：“而且那位前輩性子喜靜，你就是知道了，也不許打擾於他，不然我也饒不了你，知道了嗎？”楚楚聽父王說得嚴肅，縱然心中七個不服八個不忿，還是應了一句：“知道了。”
小青很是高興，微笑著向魚王道謝，表示會靜候消息。一邊拉拉楚楚，示意她不要再和魚王鬥氣。楚楚眼珠一轉，又想起一件事來，便又拉住魚王的胳膊：“父王，你說，小青，啊無心仙子說的夢中之地，是一切的源頭，會不會是咱們這清流的源頭呢？”
這下子魚王的臉真的黑如鍋底，他恨恨地看著楚楚，隻是顧忌著小青在場沒有發作，半晌才喃喃說道：“真是女大生外心，休要胡說。”
楚楚被說得滿麵通紅，可還是鼓起勇氣：“父王，無心仙子曆盡艱辛，隻為了尋找她的愛人，可是都沒有消息，現在好容易有了一點線索。你就看在她救你女兒性命和清白的份上，幫幫她吧。我陪著她進去，我保證，她一定不會動咱們禁地的一分一毫的。”
魚王不理女兒，直接問小青道：“無心仙子，也是想進入我們的禁地嗎？”說著目光灼灼地看著小青，全然沒有之前的和藹親切，而是隱隱地提防懷疑。
被魚王這樣問到臉上，小青也不由有些尷尬，她略略沉吟一下，想到這是楚楚的美意，不便違逆，就勇敢地抬頭正視魚王說道：“無心本無意覬覦清流的源頭，不過是想要驗證那裏是否是夢中之地，如果可以允許我進入的話，那麽我在此發誓，絕對不會動那裏的一分一毫。”說著她手指一動，從懷中取出一物，交與魚王，“無論事情成與不成，我都深感國王與楚楚公主的盛情，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用來給族中子弟提升修為。”
魚王見她誠懇，便伸手接過，低頭仔細一看，也不由得動容。原來那竟是一本幼龍修練的基礎心法，魚族本就可以跳過龍門化龍，從遠古血脈便有微弱的龍族血脈，如今有了這心法，想來族中子弟跳龍門成功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