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和解
杭州城中燈火通明，鱗次櫛比的房子織成一張碩大的網，街道上的行人就是在這網中掙紮求生的蟲兒，小青想自己是心甘情願地飛到這網上的。空氣中彌漫著酒樓飯鋪的飯菜香氣混合著微微辛辣的炊煙，她嗆咳著微笑了，這是新鮮熱辣的生活。
推開房門小青一愣：“你們怎麽會在這裏？”房中與白素真圍坐交談的赫然竟是褚辰與法海，白素真連忙站起問：“小青，你怎麽才回來，沒事吧？”望著她眼中濃濃的關懷，小青眼睛一熱連連搖頭。
白素真釋然道：“那就好，小青，你不知道，下人見我們家中接連三日無人出入，過來探看，見許仙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卻又靠近不得，我們又不見蹤影，就報了官請來了褚大人，褚大人見事有蹊蹺又找來了法海禪師，正巧我趕回來，他們剛剛勸走了圍觀的鄉親。”
白素真帶著小青深深施禮，褚辰與法海連忙還禮，褚辰愣愣地望著小青：“小青，小青，我有一隻名叫小青的鳥兒。啊，真是失禮。” 白素真掩唇輕笑，一時滿座如沐春風，醺然欲醉。
小青高興地有些頑皮起來，向褚辰盈盈下拜：“小青蒙大人垂青，在府上頗加照拂，在此謝過了。”褚辰一驚之下麵紅過耳，呐呐道：“這是怎麽回事，我都糊塗了。”
白素真道：“褚大人不是外人，事已至此，毋須隱瞞。我和小青本是修行的蛇仙，為報恩來到世間。”低頭宛轉輕言，“誰知我遇到了許仙就留了下來。上回我們去緣起寺燒香，也怪小青頑皮化成青鳥，不想險些喪命在法海禪師之手。”她妙目
一轉見法海低頭不語，輕笑望我：“小青還是你說吧。”
小青接著咭咭呱呱說了，不免言詞刻薄。褚辰又氣又驚又喜又羞，他正色向法海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你我雖無法解人世萬端苦楚，卻也不該從我以折磨傷害加之。否則慈悲何存，良心何在，濟世救人不過是輕浮玩笑罷了。”法海麵紅過耳合什道：“謹受教。”
褚辰一笑又慚然向姐姐和我道謝：“許夫人，小青姑娘，多謝你們助我完成心願，隻是上次姝蘭走後我心緒不寧，沒有當麵道謝，委實失禮。” 白素真淺笑道：“褚大人不必客氣，快請坐下吧。謝來謝去不嫌煩嗎？既是性情相投，同道中人，彼此心照即可。二位且請寬坐，我和小青進去看看相公。”小青奇道：“姐姐，你為何不回來就救許仙呢？”“我要等你回來。”小青一愣又恍然大悟，心中感動握住她手輕輕一搖，白素真回眸一笑，靈犀一點。
褚辰站起言道：“許夫人不必客氣，我們如能助一臂之力絕無推托。” 白素真微一沉吟：“也好，褚大人博聞廣識，法海禪師法力高強，既有此心就請進吧。”
進入房中白素真忙撤了屏護，從囊中取出靈芝。小青一見之下不由發愁：“姐姐，我們偷時唯恐不大,可現在如何讓一個死人吞下這許多，隻怕人救活了又被撐死了。” 白素真雖憂心悄悄，也不由笑道：“這丫頭又來胡說。”法海笑道：“這靈芝鍾靈毓秀，天地造化,隻須撕下小半片，擠汁滴入他口中，待他醒轉過來將之服下，足可保他駐顏不老。至於剩下的可留存以備不時之需。”
不多時許仙悠悠醒轉，白素真忙扶起他，許仙縮在床角驚呼道：“有蛇，好大的蛇！” 白素真黯然神傷：“相公，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我和小青本是修行千載的蛇精，為報恩下凡塵。誰知遇見了你，一見傾情訂下終身，本指望與子偕老。端午那日我多飲了幾杯，醒來發現你竟已氣絕身亡，原來竟是我現了原形將你嚇死。幸好我和小青盜回靈芝救活了你，也不枉我們夫妻一場，今日我們緣盡於此，我去了……”
許仙一愕，眼中光芒閃動，見白素真拂衣欲去，掙紮從床上爬起拽住白素真衣角：“娘子，我們結發為夫妻，恩愛永不移。你為救我又幹冒大險，我豈會因你非我族類而心生嫌棄，娘子留下吧，今後我必會敬你愛你，一生一世絕不背離。”
白素真回頭望著許仙的眼睛：“相公你此時說得雖好，但我如留下，歲月長長，你能忘記枕邊人的真麵目嗎？你能忘記恐懼嗎？”見許仙沉思不答，白素真淒然一笑，衣袖一甩覆到許仙麵上：“不，別說，就讓我記住你的挽留，讓我留著這個甜蜜的夢。”
這一刻小青隻覺得心中百味雜陳：我們終於要離開了，但為何我的淚會落下，我心中酸楚充滿無力感，為何，為何？我們可以改變人的生命軌跡，但是我們卻無法抹去人心的痕跡。
白素真拉起小青向外走去，許仙猛地上來抱住姐姐：“素真，不，我不讓你走，你怎可如此殘忍，竟不讓我說話。你不能替我回答，我不回答是我不願騙你，可我想到你將永遠離開我，這種恐懼遠遠超過了我見到你原形的恐懼，所以不要離開。要不然你變回真身，我天天看，看啊看的也就習慣了。”
小青不由噗哧一笑，白素真微嗔地瞪了她一眼，也不由破顏一笑，許仙又道：“娘子，別忘了你已有了我的骨肉，你難道想讓孩子一輩子沒有父親嗎？” 白素真終於動容，輕撫著微微凸顯的小腹，許仙見她意動，忙跪下指天立誓：“許仙一生一世與娘子相親相愛，不離不棄，如違此誓，天地棄之，人神厭之。”
白素真俯下身子抱住許仙淚如雨下，小青也含淚微笑看著他們，真好，是愛，愛終於戰勝了恐懼。白素真拭幹了淚，扶著許仙盈盈站起，見眾人俱含笑地望著她，不由舉袖掩唇赧然一笑，清麗難言真如牡丹帶露掩映開。
眾人落座，小青忙奉出茶來。忽聽褚辰說：“許大夫，許夫人，你們不能住在這了。”許仙驚道：“為什麽？”白素真長歎一聲：“今日眾人親眼見你已死，日後如如何向大家解釋你死而複生之謎呢？隻是搬到哪裏好呢？”小青不由欣喜神往：“我們回峨眉山吧！”
白素真苦笑地望我：“峨眉是修行之人的良居，卻非紅塵過活的所在。”褚辰見許仙先是麵露驚愕後又不住點頭，不由微笑道：“你們不如搬到鎮江去吧，那裏與此間風物相似，且法海禪師遊曆已畢，不日也將回去主持金山寺，也好照應。” 白素真見許仙意動微微沉吟：“那也好。”褚辰微笑道：“隻是相聚時短，良會頗歡。如今一別，也隻得臨風懷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