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原來如此
小青心中百味雜陳，無言可答隻長歎一聲。忽聽漱玉幽幽道：“小青姑娘，你可願聽我說說當日的情形呢？”小青轉頭凝視，隻見她雙眉微顰，目澄如水，絲毫不見羞愧自慚之態，小青心中一動點了點頭。
“那天我送走天望，到河邊洗衣，天氣燥熱不一會我滿頭是汗，於是我彎腰在河中洗頭，眼角餘光見一旁似有人，我猛地轉頭見身後不遠處有一穿月白僧衣的和尚正癡癡觀看，我見四下無人心下驚慌，急忙從山坡向家中跑去，那和尚在後追趕：“女施主，不要驚慌。”
我一急踩在坑中再也站不起身，他越來越近，我撈起身旁一塊石頭喝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他急忙站定躬身施禮：“女施主，不要害怕，小僧一心在附近寺院掛單，非是有意驚嚇女施主，隻是觸景生情想起故人以致失禮，望女施主見諒。”
我見他言語溫文有禮心下稍安：“你站遠些。”他急忙後退幾步，我掙紮欲起卻發現扭了腳，已腫了好高，痛得無論如何站不起來，一心緊走幾步伸手要扶，我喝道：“休要靠近。”一心道：“女施主，還是我來扶你吧。小僧自幼受比丘戒，早絕塵俗之念，今日如起邪念，當墮阿鼻地獄，永不超生。”我伸頭看去，見他頭上果有九個香疤戒點，這才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努力站起，可腳一著地又倒了下去，一心連忙扶住將我放在背上：“還是讓我來背你吧。”
我指點路徑見他果真依言而行，這才信了，不免好奇心起：“你說觸景生情想起故人，我和你的故人長得很像嗎？”他略略一愣，轉頭看我：“那倒不是，隻不過她總是穿青色衣衫，兩年前在西湖邊我第一次見她，我以為她要投湖輕生上前救她，結果兩個人都掉到湖裏，上了岸她的衣服沒濕，隻是頭發全濕了，她一邊擦頭發一邊罵我笨和尚？”
他說到這裏滿麵通紅搖搖頭笑了，又羞澀又有些甜蜜，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你真是幫了倒忙。”過了一會他又說：“後來她知道了我的名字，那樣神秘的微笑，好象認識我好久似的，贈了我四句偈子就飄然而去了。”“什麽偈子？”“有情即苦，有心難樂，紅塵紫陌，坎坷實多。”我反複吟著這四句，隻覺這個人又心存慈悲又練達世情，不由問道：“她叫什麽名字？”“她叫小青。”
天望聽了不由一震，天望更想起小青看夢幻泡影時顯然是認識那和尚，懷疑地看向小青，小青點頭苦笑：“是，他說的是我。”漱玉咬唇笑道：“我一聽之下，連忙詢問樣貌，果然是你。在他的詢問下我也告訴了他你搭救我們的事，他聽得癡了隻說‘原來她是神仙，那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聽得好笑，問他：‘你很想見她？’他慢慢說：‘我雖隻見過她兩次，可是卻像已認識好久好久，是我一個極親近的朋友。她好象知道些什麽，又好象想告訴我什麽，當日別後我常常想起她，為了尋她我走遍名山大川，卻終不見伊人蹤影。’
我戲道：‘你這和尚不守清規，出家人竟然敢生這等念頭，不怕犯戒下地獄嗎？’他滿麵惶恐不住搖頭，後來他說：‘話不是這樣說的，此情非關風月，當我遭受痛苦挫折，我就想起她的偈子，就像是另一個自己在安慰鼓勵自己，世間雖冷不要熄滅熱情，修行艱苦有同道中人相伴。”
我肅然無語，他把我送回家後，我告知父母他是小青姑娘的朋友，父母敬他如敬你，就讓父親陪他在我們房中睡了。可母親覺得男女授授不親，他背我回來雖是情非得已，卻怕天望知道旁生枝節，於是索性連他也瞞了。誰料生出這許多事來！
後來我在緣起寺再見他，他已是一派宗主，佛法高深，可是他仍念念不忘於你，他曾推算你的前生後世因果，隻知你二人糾纏其深，卻無法得知詳情。那日茶煙繚繞他說：“隻是我卻愧見小青了，她那樣熱情善良，我卻是無能為力，唉……”
我們對坐無語，他看著天際怔怔出神。我看他日漸靈秀通透，渾不似塵世中人，隻要看他就覺萬念俱寂，常常隻是一杯茶就心平氣和，我不願用我和天望之間種種情事來煩擾他，直到那天天望告訴我他要迎娶那個花想容入府，我對他的最後一點感情也消失殆盡。
父母都去了我也別無牽掛我要離開府中，去向一心告別，可是見了溫和的麵容，我如見了親人再也忍不住在他懷中哭了出來，他也不說話隻任我哭泣，他心中隻有仁愛悲憫之心。後來天望就進來了。我殺了天望後半夜到了花園，在這混濁塵世中我再無可戀，於是我讓曾撫摸天望心髒的刀鋒刺進了我的心，我們的血終於還是流在一起。
我回到了師父身邊，師父很高興這神仙洞府終於清靜了，可是他不知道我的心永不會再平靜，我恨他無事生非，也恨天望無情無義。可是今天我終於明白天望沒有負我，隻是陰差陽錯造化弄人，我再不恨任何人。”天望上前拉住漱玉的手：“漱玉是我不好，你該恨我，今後我會好好愛護你，直到你原諒我。”
見他二人深情對望，小青悄然離去，拈起一朵雪桃花按在額上，這神仙洞府中歲月長長，漱玉一百年不原諒天望，可二百年、三百年呢？有情人的心在一起了，就算再下凡間又有什麽要緊呢？小青微笑了想著南極仙翁發現了這一切暴跳如雷的樣子，咕噥著：“活該，誰讓他庸人自擾呢。”
小青又想起了一心，忍不住笑了，真好，原來一切可以這麽好。“法海，看在一心的麵上我再不討厭你，可是你什麽時候會想前世的種種，親口告訴我這些事，不過不著急，我有的是時間。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