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回 春來萬物新
江蘺眸光閃動,心中十分明白,這隻是一套說辭罷了,如今他隻是個區區少宗主之位,尚且沒有選擇,待他日承襲了宗主之位,天大地大宗門最大,事事皆無法隨心肆意,便更無法選擇,他微微垂首,打定了主意寧可不做宗主,也絕不去娶甚麽萬毒宗的小女兒。
太白山脈千峰競秀,萬壑藏雲,主峰太乙峰高聳如雲,崢嶸秀麗,乃是天一宗最為核心之處,戒備森嚴,宗主與少宗主,各長老皆居於此峰。
而鬥母、拔仙、垂角、蝕湖、融冰諸峰如同屏障一般,聳立拱峙著太乙峰,深不可測的山峰溝壑間,雲層繚繞如海濤洶湧,變幻多端。
立在峰頂,但見那雲海時而“湧濤掀浪”,不可遏止,時而“風平浪靜”,霧散雲匿,時而濃雲密霧鋪天蓋地,時而白雲輕如鮫綃。朝、夕晴朗之時,雲海霞光映金,景色煥然一新,置身雲海之中,使人有進入神話傳說的仙境之感。
融冰峰位於太乙峰之後,此峰被高聳入雲的主峰遮擋,不見一絲陽光,罡風經年累月在山間席卷,素來是太白山脈中最為陰冷之處,一年四時皆被冰雪覆蓋,尋常花木在極寒的山間難以生長,唯有低矮耐寒的銀露梅,在岩石縫間頑強的探出頭來。
此峰因山勢險惡,四時極寒,被作為了天一宗的刑堂所在,而首座雷丸雖是個五短身材,生的其貌不揚,但修為卻不容小覷,僅次於宗主江芒硝,他執掌天一宗刑堂以來,從未有一人在他手中討出過半分情麵,就連宗主江芒硝,也曾被他一句話噎的三日吃不下飯。
融冰峰後山,拾階而下,進入一處寬闊的地下洞窟,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麵而至,四圍以巨大的寒冰隔開一個個狹小的隔間,寒冰上皆銘刻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此處乃是天一宗的牢獄所在,用來關押犯了事兒的弟子。
走到洞窟深處,寒意益發深重刺骨,牆壁與地麵皆嵌滿了巴掌大的寒冰,密密麻麻,每一枚冰上,皆銘刻了一枚略微不同的暗紅色符文,連成一個玄妙的陣法,遠遠望去,像極了血跡灑滿四圍,顯得詭異而又血腥氣十足。
洞窟深處是一片開闊之地,正中鐫刻了個八角形陣法,每個角上皆有個長劍狀的凹槽,八個凹槽中,嵌著八柄形態各異的長劍,若問劍書院的掌院在此,定會一眼認出這八柄長劍的來曆,並且欣喜若狂,想要據為己有,並會痛罵一句暴殄天物,如此多的罕見的上古寶物,竟僅僅被用來做困人的牢籠。
這八柄長劍的劍尖兒齊齊對準陣法正中,凶煞的劍氣在長劍之上長長久久的凝聚,隻消一個宣泄的契機,便會狂湧至陣法正中。
而陣法正中,則高懸著一柄通體漆黑,渾然無跡的長劍,劍尖兒低垂,如同一隻深邃的黑眸,注視著陣法中的一切。
劍尖兒之下,陣法中央,盤膝坐著個黑衣女子,她抬起眼角下吊的雙眸,眸光冷然的打量四圍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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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混在天一宗容身十數年,對宗門內的一切了如指掌,對如今置身何處自然心知肚明,隻是此地太過隱秘,她亦是頭一回踏足,對眼前的一切尚有些茫然無措,定了定心思,她早已想明白了江蘺將她關於此地的用意,他不殺她,並非心存仁慈,而是隻為她身後之人。
她冷冷一笑,正欲掐訣,卻驚覺周身法力像是被甚麽牢牢禁錮住,如同冰封一般,無法調動出分毫。她臉色微變,法力不能用,手邊又沒有趁手的利器,那麽,便隻剩下咬舌頭這一樣了,她一張嘴,惡狠狠的去咬舌頭。
這一咬,她才知道何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竟連咬斷自己舌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轉瞬癱軟在地,心生絕望。
次日,一向散漫自在慣了的天一宗弟子,皆接到了諸峰首座的嚴令,無首座之命,不得離開本峰,不得與外峰弟子互通消息。
此消息一出,一時間人心惶惶,揣測不安,卻又無一人敢隨意打聽甚麽隱秘,更無一人敢胡亂瘋傳甚麽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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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似水,擦著指縫緩緩逝去,鬱李仁整日躲在蘇子房中,足不出戶的安心修煉,從不敢讓其他人看到他的真身,生怕嚇著他們。而蘇子不惜丹藥的喂下去,落葵虧損的精血漸漸補了回來,臉上也生出些許血色。
一雙小燕兒在廊下安了家,整日裏忙著銜泥做窩,累了便在院中的海棠樹上交頸而臥,有時惱了,母燕兒便追著公燕兒一陣鳴叫,啄個不停。落葵整日裏逗弄一雙燕兒,逗得滿院子鳥鳴,惹得京墨不停的嘟囔,早晚要抱隻貓來,落葵氣的發笑,扔給他一把鋤頭,讓他將院中的地翻一翻,春日裏好種些菜,省下些銀子買些新衣裳。蘇子卻盤算著省下的銀子買些時新首飾送給姑娘,而京墨則盤算的是省下的銀子去買些古物裝點門麵。
正午時分,暖洋洋的陽光灑在院中,那一樹海棠花被熏出了極細小的嫩綠色,遠遠望去,枝頭上像是綴了點點翠玉,在天際熏出一片春意。幾人坐在樹下,一陣陣笑語揚上枝頭。
天一日比一日暖和,暖風和煦,熏開了院落中的一樹海棠花,一團團一簇簇,密密匝匝的垂在枝頭,如曉天明霞般在微風中搖曳,片片如丹如霞的花瓣紛紛落下,透出陣陣幽香。
而此時最覺煩惱不堪的便是蘇子,每到春日,便是楊絮與柳絮起飛,而他噴嚏共淚水橫流之時,蘇子對楊絮和柳絮敏感至極,平日裏沾上一星半點,都會噴嚏打個不停,更遑論此時,一片片一團團如棉絮,似雪片般無孔不入,迎麵撲來,可他卻耐不下性子在房中老實躲著,隻能想盡招數掩住口鼻,在街麵上一過,便是噴嚏連連,淚水漣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每到這樣的時節,他都要絮絮叨叨的念個不停,說是他走遍諸國,諸國也有因王後的喜好而種植各色草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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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的,說這是愛一個人,傾一座城,他揪著落葵的發髻,非要逼著她下回入宮時,好好問一問太後,她當年是喜歡楊樹毛還是柳樹條,竟在青州種了如此多的楊樹與柳樹,惹出如此多綿綿不絕,惹人生厭的毛絮。
這一日,落葵偷得浮生半日閑的窩在椅中,一卷書卷蓋在麵上,手邊一盞茶早已冷透,有花瓣落於杯中,碧水紅瓣煞是好看。日頭自密密的葉縫中透下來,曬得人周身暖洋洋的睡意頓生。
她打了個哈欠,半睡半醒間,院門被人砰的一聲撞開,衝進來一個人,一把扯下她麵上的書卷,眼前陡然一亮,刺得她不禁的緊閉了下雙眸。
那人揪著她的衣袖,急切而尖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倒是悠閑,快,快隨我說理去。”
落葵甩開他的手,一臉的不耐煩,又將書卷蓋在麵上:“蘇子,杜衡前幾日送過來的賬目你還沒看完,這是又跑出去闖了甚麽禍。”
蘇子著了急,小心翼翼的從懷中取出枚玉簪子,陪著十二分的小心和笑臉遞過去,落葵在暗影中探出身來,迎著日頭瞧了瞧,撇嘴一笑:“你的大山楂丸呢。”
“啊,甚麽。”
“你買這東西的時候,人家沒有送你大山楂丸嗎。”
“沒有啊。”
“沒有,沒有大山楂丸你怎麽消食,你是得吃的多飽,吃的多撐,才會買這麽個假貨。”
蘇子啞然,頓時覺得晌午吃的的確有些多了,都頂在嗓子眼兒裏,上不去也下不來,噎的實在難受,臉色漸漸青白起來,落葵摩挲著那玉簪子,冷了臉色問道:“多少錢買的。”
“五十兩。”蘇子心虛,怯怯的斜了落葵一眼。
落葵猛然起身,抖落一身粉白花瓣,惡狠狠的剜了蘇子一眼,恨聲道:“你花大價錢買這麽個東西時,為什麽不叫我去看看,五十兩,蘇子,你如今越發會花銀子了。”
蘇子續了盞熱茶遞過去,蘊了十二分的笑意:“珍寶軒的人說這是仙山昆玉所製,是合歡夫人用過的,杜衡前日說,讓我淘換個稀罕物件給他,他想送給丁香那丫頭,我瞧著這個就挺稀罕的了,當時,當時有幾個人在爭這個,我就怕晚了就沒了,這才沒回來問你的意思。”
落葵狠狠點著蘇子的額頭,眸中的怒火燒的他顫了一顫:“蘇子啊蘇子,你看了那麽些書,是不是都當菜碼拌飯吃了,合歡夫人用過的,合歡夫人埋在地下都上千年了,隻怕是連骨頭都爛了,可你看看這玉,新的像是昨兒個才雕出來的,根本瞧不出半點有人帶過的痕跡,再說了,死人身上的東西,你也敢買來送姑娘,你是嫌丁香鬼氣入體來的太慢了些麽。蘇子啊蘇子,人家說什麽你都信,你怎麽不將它當作萬年前的買回來。都說千年前的東西會說話,你幹脆與它聊聊,看咱們下半年的日子怎麽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