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孤注一擲
“章大人這就是你難伺候了！我說趕快簽吧，你非要說我是一味退讓、喪權辱國！我說幹脆一走了之、拂袖而去，你說我是違背聖命、不顧大局！說來說去都是你的理，說老實話，合約簽不簽我還真不在乎，我就是感到這西夏人欺人太甚，竟然接二連三地對我們動手，這不擺明了想讓我們簽城下之盟嗎？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這樣在他們的脅迫下簽訂了協議，大宋國威何在？皇室臉麵何存？所以我才轉而支持章大人，決不能妥協、哪怕是談判破裂、哪怕是戰端再起！”
王安禮一幅大無畏的樣子慷慨激昂、連章楶也有點摸不這頭腦了。
“行了、行了，我們也勿須在這裏在爭論這些策略上的問題，這一番折騰再加上一把火讓我們幾乎成了喪家之犬，還是趕快讓店家收拾個地方、我們先解決休息的問題，其他一切待明天再與西夏人交涉吧！”
折騰了一天，連晚上休息都得不到保證，章楶也有點哭笑不得，自然沒有耐心與王安禮繼續討論誰是誰非了。
大家當然明白，西夏方麵就是要用這種手段折磨他們的耐心，迫使他們盡快達成協議。畢竟，麵臨這種惹是生非，即使再好的耐心和涵養也不可能無動於衷不是？
相對於雙方的勾心鬥角，另外一方的鎮遠侯梁迄甫陣營的目的卻要簡單得多，他們隻有一個目標就是製造事端、阻礙談判。
問題是，他們費盡心機設計了一係列邊境衝突、甚至將渭州前線幾個主要將領伏擊圍殲，原以為趙宋方麵會雷霆大怒、大舉進攻，沒想到他們竟然幾乎沒有反應，連原來由統帥章楶倡導的淺進遊擊等小規模襲擊也稀疏了不少，甚至有幹脆停下來的趨勢。
事到如今，梁迄甫才深深地感到自己確實有點過於低估了趙宋王朝從上到下忍辱負重的潛力和極限，更低估了大遼國對他們的發號施令的能力。
也是，以趙宋王朝的國策、特別是一直被大遼國強勢壓迫下豈敢不對大遼國的指示唯命是從？想想看，一個西夏這樣的小國都能、都敢對趙宋頤指氣使、大動幹戈，而且還敢對他們親自邀請來的使團竭盡恫嚇侮辱之能事、逼迫他們簽城下之盟，這趙宋使團忍氣吞聲的能力簡直就是沒有極限。
正是因此，梁迄甫才下決心對趙宋使團下狠手。不是因為他忙著對付清風公主的殘兵敗將、以防他們之中有人提前見到小梁太後壞了大事，不是因為百裏河他們魯莽行事、提前與趙宋的人動了手、失去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他也不至於今天直接對趙宋使團動手了。
謝天謝地竟然還有另外的人也在打趙宋使團的主意，也使得梁迄甫兩路人馬的行動才沒有勞而無功，至少在幫助對方實現調虎離山方麵有所收獲不是！梁迄甫真希望趙宋使團的人還能保留著丁點血性、最後不能忍受這一係列侮辱和欺負、一走了之。果真如此也算歪打正著了。
當然，從趙宋的官員過往種種看，梁迄甫還是相信這是一種奢望，畢竟趙宋官員從來都是以忍氣吞聲而著名，最多在口頭上吆喝那麽一兩句，極少會因為這些小節而亂了他們所謂的妥協退讓的大謀。
估計隻能走最後一步、直接麵見小梁太後並參加與趙宋的和談了。既然小梁太後一再催促、既然對清風公主一行的封鎖行動卓有成效，梁迄甫也不在乎與他們來一次短兵相接，希望自己不負眾望、能在談判桌上葬絕了宋夏和談。
需要孤注一擲的時候，鎮遠侯梁迄甫是絕不含糊的！既不缺乏勇氣、更不缺乏手段，不然也就不會成為一世梟雄了。
一夜就這樣過去了，充滿了混亂不堪和不可思議。
常言道，黑夜過後總是黎明、太陽照樣升起！
被昨夜折騰的狼狽不堪的趙宋使團沒有想到的是，原本準備尋找新的駐地並接下來對西夏方麵大動肝火一番的他們立即就沒了脾氣，因為天一亮西夏國三司首輔董昌就率領近百名西夏禁衛軍已經來到了他們寄居的客棧，一麵問寒問暖、一麵冷嘲熱諷。
“怎麽回事這是？堂堂的大宋使團、多少高手護衛，竟然被人弄得像烤雞一樣灰頭土臉，離開我西夏勇士你們竟然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各位不要再喪氣了，本首輔奉小梁太後的懿旨專門來接趙宋使團去談判的，現在既然你們駐地已被燒毀，幹脆移駕夏州迎賓館，有我們西夏禁衛軍的保護，絕不會再讓別有用心之人有可乘之機的！”
董昌這番似是而非、半是驚訝、半帶幸災樂禍的快人快語不僅讓受了一夜委屈的趙宋使團的普通成員義憤填膺，甚至連章楶、王安禮也按捺不住、差一點就爆發了。
但考慮到自己現在的處境、考慮到昨夜的那一番番驚心動魄，尤其是他們身負的使命，兩個人反複思考後最終還是放下自己的高傲、乖乖地服從了董昌的安排。
畢竟，經過一夜的折騰，他們也需要一個安身之地不說，如果就這樣一直被西夏人這樣騷擾，也不能安下心來好好談判。原來他們一直擔心被人監控、一定要單獨居住的心思也隻能收起來了，畢竟即使有江湖人士的嚴密保護，也架不住西夏人不停地算計和處心積慮不是！
不過，接受現實歸接受現實，但作為趙宋使團的首腦，不論是出於國家的麵子還是個人的心高氣傲都決定了他們不會就這樣善甘罷休的，這不，等大家剛剛安頓下來、董昌他們開始催著大家盡快趕往行宮談判的時候，章楶終於又開始發難。
“我說董首輔，你能不能跟你們的太後大人稟報一下，我們是來談判的，希望西夏方麵能把所有的精力放到談判桌上而不是在談判桌下使力，如果你們真要如此搞小動作，信不信我們真拂袖而去、你們愛找誰談判就找誰談判去！”
“章大人這話說哪裏去了？按照約定保衛工作可是你們自己負責的，如果有人要打你們的主意我們也管不著不是？章大人你該不會認為這是我們策劃的吧？”
“難道董首輔認為不是嗎？在夏州這樣有重兵把守的重鎮，什麽樣的人有這麽大的膽子、這麽大的力量敢對我趙宋使團動手？董大人自己恐怕也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吧？”
看到章楶和董昌舌槍唇劍不停的交鋒，王安禮也禁不住開始插嘴。
“王大人這話就有點冤枉老夫了！且不說動手打人的是不是我們西夏國的人尚難定論，即使在我們西夏國對於和談的態度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存心不想讓和談進行下去的也大有人在。也就是說，任一方勢力都有可能出手，唯獨不會是我們西夏皇室。我們既然邀請你們來這裏當然是為了談判和簽約，總不會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吧？大家就不要這樣相互指責了，還是應團結一致、好好談下去才對！”
董昌自然有的是話搪塞和解釋，振振有辭、不遑多讓。
“說的真的似的，但願董首輔所言非虛、但願西夏方麵真能以大局為重、正大光明！今天就這樣吧，我們昨天被折騰了一整夜，想談也沒有精力，談判的事咱們還是明天再說，恕不奉陪了！”
章楶到底還是氣憤不過，決定給西夏方麵來個下馬威。作為大宋國談判特使，就這樣讓人給欺負蹂躪如果連個屁也不敢放也太不像話了不是？再說這也不是章楶這樣書生意氣的性格，雖然他還真不敢佛袖而去、終止談判，但使點小性子、表示點抗議還是敢做的。
既然章楶如此斬釘截鐵，既然董昌內心也有點發虛，所以也就隻能聽之任之、自己回去了。
不過，趙宋使團從上到下也就敢拖延一下罷了，而且也僅僅是過了一天，大家還是乖乖地來到行宮、繼續他們心不甘、情不願的合談事宜。
有了以往的教訓、特別是趙宋使團住進了森嚴壁壘、嚴密設防的迎賓館，這一夜倒也平安無事。估計鎮遠侯一方也是因為得到了第二天趙宋使團拒絕出席和談、相信了他們說不定真有可能拒絕談判了，所以也就沒有再大動幹戈。
經過一天的休息和反思，特別是雙方對各自的策略和底牌進行了反複推敲後，宋夏雙方的合談終於正式開始了。
該打的交道都打過了，該鬥得氣也都鬥過了，無論是章楶還是王安禮都知道談判還是要進行下去的。
“時間又過去兩天，今天雙方再聚一起該是談正事了吧？你們趙宋方麵考慮的怎麽樣了？合約草本已經交給你們三天了，你們應該研究得差不多了！如果沒有大的原則分歧，我看雙方最好盡速達成一致，咱們也好早日結束這種無聊的遊戲！”
一開場，作為裁判的大遼國特使耶律師幹脆直接上場了。
“上國聖使說的不錯，合約草本想來宋國使節已經研究過了吧，而且這些主要原則我想你們的朝廷和皇帝老兒都也已經早就決定了，兩位就不要再蹦著了，幹脆直接簽字、沒必要再這樣僵著了！”
董昌立即上來符合、話說得自然直來直去。
“合約草本我們是看過了，但有些問題我們還是不敢苟同！你們的草約文本條件太過苛刻，簡直就是以戰勝者的口氣和態度，以本副使看你們根本就沒有誠意進行和談！”
“王副使這話說的不錯！我想在正式談判之前還是請西夏方麵解釋一下你們在西線上的所作所為吧。短短幾天，西夏方麵對我方連續出擊、致使我方接連受到嚴重損失，我方朝廷大怒，不得不調動軍力準備反擊。你們倒說說，現在這個氣氛下我們還能安心談判、心平氣和的簽訂這個條約嗎？”
今天一上場也不知道怎麽了，王安禮和章楶竟異口同聲地同仇敵愾、一唱一和起來了，這一番嚴詞厲色倒有點真正的談判意味了，隻是他們的態度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比前兩天更加強硬，一幅得勢不饒人的樣子。也不知道是最後妥協之前的裝腔作勢，還是真的改了初衷、決定反守為攻。
“這話怎麽聽起來怎麽這麽耳熟？剛才王副使好像也說過我們是以戰勝者的口氣說話的，既然我們在西線接連取得勝利，難不成我們還不能用戰勝者的口氣？有本事你們不要隻是雷霆大怒、幹脆再派大軍過來我們見個高低，到那時我估計再談就容易多了！”
突然有一個新的聲音出現在談判大廳，而且態度也同樣強硬的不能再強硬了。
“公孫先生說得不錯！大遼國聖使的話就是聖旨，我們西夏國的合約草本更是仁至義盡，真不知道你們趙宋的使團是怎麽想的？難不成你們想通過談判得到戰場上得不到東西？真以為我們西夏無人了？想談就痛快地談、痛快地簽約！不想談就滾蛋，少在這裏浪費我們大家的時間！”
另一個氣度威嚴、顯然是身居高位的家夥也出生附和，充滿了蠻橫和不可一世。
這一番針鋒相對不僅令耶律木感到不可思議，連小梁太後、董昌等一眾人等也都幾乎目瞪口呆！至於原本想以退為進、說幾句狠話以便為接下來的談判爭取點主動的章楶、王安禮也一下子就被打啞火了，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如此強橫，強橫到他們一時竟然驚慌失措、不知如何開口。
“啊哈，這又是哪裏冒出來的新人？你們又算哪根蔥？難道你不知道這是在談判？動不動就給我們發最後通牒，真以為我大宋使團是來供你們擺布的嗎？章大人，我看這談判也不用再進行下去了，咱們沒必要在這裏受這些鳥氣！”
“王大人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你終於知道行使一個使團副使職責了！難得我們兩人今天能夠如此保持一致，也罷，我們就此打道回府，如果朝廷有什麽異議和罪責我們共同承擔，如果朝廷還要繼續與西夏人談判，就請他們另尋高明吧！”
微一打愣，章楶、王安禮到底還是反應了過來，雖然他們心裏嚇得夠嗆，但作為趙宋的使節，終究不能太過不像話，即使硬著頭皮也得外強中幹一下。
如果說王安禮是在順水推舟、與鎮遠侯唱雙簧，巴不得攪黃了這次談判，哪怕是拖上幾天也好的話，章楶這話說的就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說實話，他真有點夠了，也打定主意要甩手不幹了。
“公孫先生不得無禮！鎮遠侯更無需如此咄咄逼人！章特使、王副特使是我們邀請過來參加談判的，我們要有最起碼的禮儀和態度，鎮遠侯乃我西夏重臣，如此直言不諱也不怕大遼國聖使笑話？”
小梁太後也終於忍無可忍地發話了，連她也感到被稱為公孫先生和鎮遠侯梁迄甫的話說得有點過於生硬。
這哪是在談判、討價還價？這簡直就是在逼走趙宋的使團、直接將小梁太後策劃的談判付諸東流！簡直是用心何其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