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防人之心不可無
“真他麽晦氣!好不容易遇到兩隻肥羊竟然就這樣給跑了,偷吃不成還惹了一身腥,簡簡直氣煞吾也!趕快下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萬一消息漏了出去、讓金山寨的人知道了,我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弄不好整個麒麟山都得完蛋!”
自稱麒麟山土匪頭目的家夥在大喊大叫,充滿了氣急敗壞和無可奈何。語氣中自然絲毫不見一點愧疚和難過,隻是一點點可惜、可惜的是沒有得到他想要的財物。
當然,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善後?他說的可不是危言聳聽,果真讓金山寨的人知道了真相,整個麒麟山恐怕死都不知道咋死的!貪婪害死人,本想神不知鬼不覺、殺人滅口的,誰會想到是這個結局。
“當家的說得對!早知道如此何必當初?現在財沒有發不要緊,反而招惹了這麽厲害一個的對手,這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又有土匪嘍羅在自以為是地附和道。
“別廢話了,趕快下去找吧!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然一切都完了!”
亂哄哄的一陣爭執之後,十幾個土匪連滾帶爬向山下摸去。
因為山坡太陡太高,等他們留下去了後哪還有什麽人的影子?土匪們亂哄哄地找了半天、直到天黑除了在山下裸露的石頭上看到兩攤剛剛幹了的血跡外,自然什麽也沒有找到。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才是真正令麒麟山的土匪徹夜難眠的結局!果真走漏了風聲,整個麒麟山肯定會被連根拔起!
幾乎與此同時,一百多裏以外的金山寨更早已經炸開了鍋!
“什麽?你說小地和茹兒他們都不見兩天了?他們到哪裏去了?怎麽不早說?”
金山寨、整個橫山地區最大的山寨、不敢說跺跺腳能讓整個渭州府乃至周邊地區都顫抖半天的話,至少方圓二百裏沒有土匪山寨敢與之相提並論,甚至官府都不敢輕視。
寬敞的聚義大廳,一個中年婦人在聲嚴厲色,既怒且憂;地下站著的眾多嘍羅和小頭目則是一片寒蟬,像犯了錯的孩子低頭不語、不知所措。
“一幫笨蛋、飯桶,兩個孩子都看不住!如果小地和大小姐有啥三長兩短,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這是坐在正中間虎皮交椅的一個絡腮胡子在大喊大叫、滿滿的氣急敗壞和不可一世。
“大寨主、九兒寨主也不必過分擔心!咱們的小地和茹兒小姐也不是第一次出門了,再說憑著小地和茹兒的武功加上機靈勁,一般人也占不了他們的便宜。依我看他們多半是貪玩、走遠了點,又或者隻是迷了路,說不定很快就會活蹦亂跳地跑回來的!”
坐在東門舍右邊的一個文士打扮的家夥在見仁見智。
“我不管這些,趕快派人出去找、找遍天涯海角也得把他們找回來!”被稱為大當家的東門舍仍然在大喊大叫、關心則亂。
“諸葛兄弟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小地這些天都一直鬧著要出去闖蕩江湖、見見世麵,也
許真的是不辭而別、跑出去了也不一定!小孩子不自量力倒也算情有可原,可偏偏把茹兒也帶了去,不讓人擔心才怪!他們才多大,就這樣出去闖蕩,連自保都成問題!”
又是那個中年婦女在講話。
“九兒寨主說的沒錯!但你也知道,茹兒從小就跟在她小地哥哥後麵不離不棄的,那小子要出去闖蕩不帶上茹兒才不正常呢!但願他們不要走得太遠,但願他們能知難而退!話又說回來,男子漢大丈夫早晚都得出去見見世麵,不然我金山寨豈不後繼無人?”
東門舍好像也冷靜了下來,做沉思狀道。
“大寨主說的原則上沒錯,但他們畢竟年紀太小,尤其是小地這孩子命苦,在娘胎裏就家破人亡,生下不久母親又墜崖死去,不是大寨主恰好搭救,也許早就不在人世!作為忠良之後、更是他們最後一點骨血,夫人生前一再交代,不求功成名就、青史留名,隻求平平安安,為他們家延續一點香火!果真有什麽三長兩短,九兒如何對得起夫人的囑托?”
叫九兒的女人半是自言自語、半是自責似的訴說終於揭開十幾年前的另一件秘密。
卻原來十幾年前,當時的金山寨少當家東門舍與師傅遊曆江湖,在一條山澗邊遇到了陷入昏迷的一大一小兩個人,一時善心大發、把他們救了回來。
之後兩人就在金山寨落下腳來,東門舍也慢慢地了解到了這兩個人的來龍去脈。後來師傅去世、東門舍接手金山寨,與叫九兒的女人也日久生情、結為夫婦並生下了一個女兒,也就是前麵提到的東門茹。
“來人,給周邊的山寨送個信,如有遇到他們兩個的一定把他們送回來,我金山寨定有重謝!同時多派兄弟出去、繼續打聽他們的消息!”
東門舍高聲喊道,自然也是滿滿的擔憂和絕望。畢竟已經好幾天沒消息了,身為父母,提心吊膽自在情理之中。
隻是,他們的擔心和希望也隨著時間的過去而逐漸此長彼消,擔心越來越厲害,希望越來越迷茫。
特別是隨後幾天內得到在麒麟山的內線報告,聲稱曾經有兩個少年男女被逼下山、接著麒麟山土匪竟然一夜之間銷聲匿跡,再接著幾乎整個金山寨全部出動、趕到據說是兩個少年
男女墜崖的地方搜尋了好幾天仍然一無所獲後,事情也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傳令下去,全麵追索麒麟山的殘渣餘孽,凡在麒麟山當過土匪的一律殺無赦、為少當家和大小姐報仇!”
隨著東門舍的怒吼以及接下來的一道道江湖追殺令不斷發出,宋國整個西部的綠林和土匪界自是開始一陣陣血風腥雨、人頭滾滾。
這個時候,我們真正的主角易地和他的夥伴東門茹已經不知道這裏所發生的一切了!
正所謂不知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可憐天下父母心!
凜冽秋光,轉轉情傷,一番風、一番雨、一番涼。
黃昏院落,恓恓惶惶,砧聲搗、蛩聲細、漏聲長。
明月雲遮又照、青山綠了又黃。
酒過十分未足、往事更愁腸!
數天後,近黃昏,渭州府城一個名曰柳色新新的客棧裏。
一男一女兩個少年在對座而飲。男的大約二十來歲,女的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男的英姿勃發、不動如山;女的婀娜多姿、桃麵如花。上麵那幾句多愁善感正是出於這個女孩子的喃喃自語。
“水妹就喜歡這樣多愁善感、無語話淒涼!難怪大家都說你需要更多的正能量,你應該多學學小妹,多點朝氣蓬勃、多點颯爽英姿!這樣才能配得起你這大師姐的名號不是?”
“說實話,我倒是更喜歡那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聽起來多帶勁,更符合我們江湖人士的豪氣幹雲!”
這話是那個英俊青年說出來的,顯然有點教誨的口氣。
“大哥這是後悔帶小妹出來曆練了是不是?這都出來了還一幅老夫子口氣諄諄教誨,也不嫌煩得慌?”
女孩子顯然是在撒嬌,一副不以為然。
“好了好了,不說你了,看來應該讓你跟著二弟出去,你們兩個書呆子在一起最合適,遊曆江湖之餘還可以吟詩作對,逍遙自在!我跟黛兒妹妹則可以狂歌痛飲、一試瀟灑!”
“你倒是想的美?你以為什麽事都可以讓你隨心所欲?父母大人這樣搭配本就是讓我們尺短寸長、相互提攜,真像你說的那樣物以類聚的話,也會少了許多樂趣不是?”
“這倒也是!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怎麽樣了?黛兒妹妹哪麽小就出去曆練了,也不知二弟能不能保護了她的安全!我真有點擔心他們!“
”大哥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我們兩個至少可以自保,小妹武功未成,自顧不暇,累了二哥了!不過我們也是分身乏術,倒不如趕快想法完成任務、然後再想法去支援他們一下!“
過路君子應該聽的八九不離十了吧,這兩個人應該是一對兄妹,出來既是江湖曆練、又應該擔負有什麽任務。言談語止中也自然擁有年輕人所共有的狂放不羈和不可一世。
”這是哪裏?我們這是怎麽了?“
“對了,小地哥、小地哥呢,你在哪裏?我這是死了嗎?”
客棧的套間裏麵,一個萌萌的聲音突然傳來,打斷了對座而飲的兩個青年男女的對話。
“小妹妹別慌!你當然沒有死,你的小地哥哥也沒有死,我看過了也給你們治療過了,應該死不了的!不過他摔得比較重,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呢!”
是那個剛才吟詩的少女在回答,一幅醫者父母心的樣子心平氣和、娓娓道來。
“你說什麽?我們沒摔死!哪我們怎麽又跑到這裏來了?姐姐該不會是騙我們的吧?”
“小姑娘還真逗!不僅很有警惕性、說話也這麽有意思!我們幹嘛要騙你,難道我們長得像騙子?我們辛辛苦苦把你們救回來就是為了騙你們?”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子的對話自然是說不出什麽道理的。女人嘛,作為感性動物本來就是即興而發、隨心所欲,就像海底的針一樣不可捉摸。
“哪我的小地哥啥時候能蘇醒過來呀!”
較小的丫頭更根本不講究說話的邏輯性,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淨玩些跳躍性思維。
“小妹妹別著急,先吃點東西、恢複體力!不然等你小地哥醒了你沒有力氣照顧他不
是?放心吧,這是渭州,我們當時正好路過、發現你們從山坡上滾下順便救了你們!因為記急著路這才順便把你們帶到了渭州。對了小妹妹,你叫什麽?是哪裏人?好好地兩個人一起從山坡上滾了下來幹嘛?太貪玩了不小心掉下來的吧?”
年紀大的丫頭一幅毫不知情的樣子想當然地問道。
“大姐姐你咋知道的?該不會你看到我們兄妹在山上玩耍、一不小心跌下來的?”
小丫頭竟然也不像個雛,順口反問道,好像一切都如此天經地義似的。
“麒麟山的毛賊休得猖狂,我土地小爺跟你們大戰三百回合!”
“茹兒妹妹快跑、我拖住他們!”
“終於自由了,我們要去闖蕩江湖了!”
另外一張床上,那個尚在昏迷的男孩看來快要蘇醒了,但暫時還處於糊裏糊塗的狀態,嘴裏也在不停地嘟囔著,雜亂無章、顛三倒四。
隻是這番胡言亂語自然直接給小丫頭來了個下不來台。
“小地哥醒了、小地哥醒了!小地哥,我在這裏呢?咱們沒事了!”
被稱為茹兒小女孩跌跌撞撞地下得床來、跑到了小男孩的身邊。這丫頭也夠玲瓏刁鑽,馬上就來了個轉移了視線、順其自然。
“你先別急著叫他了,他還沒有完全醒過來呢!不然也不會說胡話了不是?不過,他應該已無大礙。小妹妹告訴姐姐真相,你叫什麽?家住哪裏?是被土匪打劫了吧?”
年級長的女人也不得勢不饒人,根本就沒有追究小丫頭的信口開河似的問道。
“不瞞姐姐,我叫東門茹,我們家是金石寨的,那個是我哥,姓易名地,自江山,外號小土地爺!我們、我們-——”
小丫頭可能知道自己行為有些不合適,但又不想心直口快,所以在哪裏支支吾吾。不過,至少報出的自己的姓名應該是真的。
”你們是偷偷地從家裏跑出來、闖蕩江湖是不是?那小子的胡話裏都說得很明白了!小孩子過家家吧?可惜剛出門就遇到了土匪,折戟沉沙、跌落懸崖!怎麽樣?想回家了吧?
不過看起來還算不錯,至少還沒哭鼻子呢!“
是那個青年站起身來笑著說道,直接就揭穿了小丫頭的小把戲。
”大哥何必對兩個孩子咄咄逼人、冷嘲熱諷?誰沒有過心比天高的少年時光?我們前幾年不也曾這樣不知天高地厚過?師門再三教誨,不避前賢畏後生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大一點的女孩子先是對著自己的兄長微笑道,接著又轉過身來試圖安撫小女孩。
”小妹妹別在意,我大哥隻是開句玩笑罷了!小姑娘長得精靈剔透,名字叫的更好。詩曰:東門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則迡,其人甚遠。東門之栗,有踐家室,豈不爾思,子不我即!姓東門,單名一個茹字,真是恰如其分、相得益彰!而你這位哥哥更了不得,改天換地、移山填海,簡直是豪氣衝天、壯誌淩雲!“
”大姐姐真是過獎了!名字體膚,受之於父母,天下父母有誰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小妹和我小地哥的名字也僅僅是個名字而已,哪有哪麽玄乎?至於我家也不過是個一般的富戶,我二人出來遊玩遇到土匪、慌不擇路才跌落山崖。“
女孩非常聰明,既有意隱瞞一些、又不得不透露部分事實。顯然是汲取了上次的教訓。
”小丫頭依然戒心不減是好事,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不是嘛!其實,我們所以問你姓甚名誰,家居何處,不過想幫你通知一下家人或送你們回去罷了!既然你們不領情,我們也不勉強!等你的小地哥醒來之後就請自便!水妹你也就別哪麽熱心了,咱們可還有要緊的事要辦,不能為他們浪費過多的精力!“
大一點的青年說完這話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就走了出去,一幅沒多大興趣的樣子。
”他們走了?茹兒妹妹你過來,小點聲,別讓他們聽到!“男女青年離開後,一直昏睡的男孩突然睜開了雙眼。
”小地哥哥你醒了?太好了,我們都沒事!是大哥哥和大姐姐救了咱們,不過這一回我可沒有亂說,除了名字之外就說我們是金石寨的,他們也沒有發現我們的身份。“
”行了、行了,我早就醒了,你們的談話我也全聽到了,這回表現得不錯!等一會他們走遠了咱們就走,這兩人身份神秘,我們還是躲遠一點好!“
”我說小地哥,他們可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咱們就這樣不辭而別、一走了之不太合適吧?
要不等他們回來說一聲再走好不好?那位大哥哥可說過等你醒來就讓咱們離開的!“
”茹兒妹妹你也太天真了,誰知道這是不是他們的欲擒故縱?江湖險惡懂不懂?大不了給他們留個紙條、謝謝他們就得了!防人之心不可無知道嗎?“
”好、好、好,就聽小地哥的!我隻是擔心你身體受不了,想休養幾天再走的!“
”茹兒妹妹放心!我們找另外一家客棧住下再說!與這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最好不要搞得太近,免得多生事端!再說了,我也害怕家裏人追上咱們不是?“
“行吧,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情況。“
兩個小家夥終於達成一致意見,叫茹兒的小姑娘一麵說著一麵悄悄地打開裏間的門。
“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他日江湖青山綠水、定當犬馬以報!易地、東門茹頓首。”
趁此機會,易地也拿起桌上的紙筆留下這樣幾個字。畢竟最起碼的禮節還是要想到的,雖然易地生長在金石寨這樣的亦匪亦官的豪強世家,受的不僅是一般江湖義氣的教育,更算略通詩書,所以這起碼得道理自然不會不知道。
“他們好像都出去了?隔壁的房間裏也沒有任何動靜!怎麽辦?我們是否要等等他們?”東門茹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走,快走!先離開這裏再做打算!”
易地一麵說著一麵拉著東門茹的小手、閃身裏開了客棧。
這小子倒是當機立斷,估計是一朝被蛇咬的心理在做怪,不想再置身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