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麟德殿
一路上，鳳兒和翠兒小聲地將當年自老房山一別數年後的經曆大致說了一遍。
當年，眼看王爺令貓頭鷹擄走子薇，趁大霧彌漫，韃吉特帶著她倆殺出晉軍和契丹軍的包圍圈，翻山越嶺而去。
無路可走的鳳兒和翠兒隨韃吉特回到了位於黨項和晉國中間地帶的粟特人部落。
原來，韃吉特是粟特部落的王子，他的妹妹是粟特部落的長公主。按照父死子繼、母死女繼的傳統，這支遺落在中原漢族和多民族王國中的粟特部落，韃吉特的妹妹被母親指定為王位繼承人。
但不幸的是，韃吉特的妹妹瑪吉特自小患有“嗜血的病”，不能跳不能跑，不能騎馬不能運動，甚至每個月來葵水時都有可能血盡而亡，所以這些年來韃吉特一直在中原各國為妹妹尋找治病良藥。
當瑪吉特長公主看到鳳兒和翠兒後很高興，便整天要鳳兒和翠兒陪著她，講外麵世界的故事給她聽。
瑪吉特長公主很單純善良，她把部落的各項事物都交給兩個哥哥打理。她對小哥哥韃吉特尤其信任。
然而韃吉特的大哥奧吉特看見兩位中原漢族女子進入部落核心，認為韃吉特有在其妹妹死後攝取部落權利的陰謀，便開始加快奪取粟特部落的權利。
三年前，瑪吉特長公主終於在一次來葵水時血流不止，眾人眼睜睜地看著她逝世。
瑪吉特長公主臨死時指定部落首領由小哥哥韃吉特擔任。
韃吉特知道哥哥奧吉特想要擔任部落首領，便打算帶領鳳兒和翠兒離開部落到中原來，哪知他哥哥在手下屬臣的挑撥下，發動兵變。
韃吉特不得不領兵反抗哥哥。粟特部落由此一分為二。
當晉王李存勖率兵奪取同州時，沒有人意識到晉王會分兵兩路來奪取粟特，畢竟，粟特本就不是黨項和晉國的對手，隻是夾在兩國之間勉強苟延殘喘、看兩國臉色行事的小部落。
但是晉國沒有讓粟特部落苟延殘喘下去，幾乎是輕而易舉地消滅了韃吉特和他哥哥的軍隊，並俘虜了兩位首領及手下重臣解往晉陽。
今天在武英場上被殺死的死囚便是他哥哥及其下屬。
當韃吉特和鳳兒、翠兒走上決鬥場，大家都看到了高居於禦觀台上的子薇和艾葉。
大家都很震驚，但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合作殺敵。
他們五個決鬥場上幸存下來，按照規定，現在當由他們五個來決一生死。
如果不是子薇及時以毓章宮需要更多的奴婢從決鬥場上救出鳳兒和翠兒的話，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誰也不清楚。
晉王知道他們五個的身份嗎？是否會令他們自相殘殺到最後一個？沒有知道結果。
因為子薇索要鳳兒和翠兒打斷武英場的死囚決鬥，餘下的死囚少羽和高大舉、韃吉特被重新押回死囚大牢。
“隻怕他們都活不久了。公主你要想辦法救救他們啊。”翠兒才離虎口便為深陷大牢中的高少羽們擔心。
“放心吧，我當然會救的，隻是一時之間想不到什麽辦法。”子薇安慰兩個丫頭：“現在白芷和郭小拽將軍都在毓章宮，大家聚在一起總是好的。”
“是嗎？”鳳兒和翠兒高興地說，“這傻姑娘還真福氣。”
“你們到晉陽多少時間了？為什麽不想法和我聯係？也讓我會早些想法救你們呀？”子薇歎息一番，想到現在韃吉特和高家父子還在大牢，一時愁悵。
“我們被解到晉陽也有五天時間了，隻是一隻被關押在李嗣源的軍中。昨天才被解到晉陽城大牢的。”鳳兒說。
子薇很不解：“你們知道高大舉和少羽又是如何被抓的嗎？”
兒說：“原本不知道。在大牢裏遇見了才知道的。據說他倆是潛行者奸細，破壞幽州萬神殿，搗毀了忠烈將軍夫婦的神像和墳墓。是馬化平馬將軍當場擄了他們。”
高大舉和少羽在子薇當初剛從昏迷中清醒時便自動離開了，甚至沒有告知子薇一聲。
現在聞聽高大舉和少羽的罪行，子薇大吃一驚：這父子二人終是要想為小娥另葬，可這會把許多人命搭進去。
鳳兒接著說：“馬化平將軍原本要當場斬了他們，慮及陸子軒少將軍在，便征求他的意思。陸子軒少將軍說二人都是幽州衛城的有功之臣，不敢擅自作主，這才被送往晉陽由王爺定奪。”
子薇歎口氣，也難為了陸子軒，殺呢又覺不忍，不殺呢也覺得情不在理中，所以他幹脆將高家父子送走了事。
“高將軍招供沒有？”子薇小心翼翼地問。
鳳兒看了子薇一眼，知道她在擔心什麽：“高大將軍說他是對陸士航充滿仇恨，當年是潛行者派他去刺殺陸士航不遂，所以在陸士航死了他也要將之挫骨揚灰，以泄心頭之恨。”
“少羽也說對陸士航恨之如骨，是他幽禁和殺害了他的娘親，使他戰後遍尋娘親不著。”翠兒補充道。
子薇釋然。按這個理由說來，到是與眾人無關，不會牽涉出眾多人命來。
當初逃出幽州時牽涉人眾多，隻要一人說出便會令所有人遭殃。
但她驀地想起張承業的話，不由心驚，“王爺知道你們當初是怎麽逃出幽州的”，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王爺知道李代桃僵、移花接木之事？
她搖搖頭，強迫自己拋棄這些想法。
鳳兒和翠兒進毓章宮，眼見得子薇住在如此輝煌宮殿也羨慕不己。
郭小拽看見鳳兒和翠兒，大為吃驚。
“郭小將軍，聽說你現在升任為王爺的親兵指揮使，太能了你。”鳳兒滿心高興地說。
郭小拽有些靦腆，但看到兩位姑娘平安歸來還是由衷地高興。
白芷聞聽，飛一樣地跑下樓：“怎麽你們都沒死？太好了，太好了，我們都沒死！”
子薇嗔怪道：“哪有你這樣的丫頭，見麵就大呼小叫不說，還總問人家為什麽不死的？”
白芷咧咧嘴：“我這不是高興嗎？鳳兒姐姐，你怎麽還活著？翠兒姐姐，你也活著真的好！”
眾人大樂，這白芷說來說去，也不知是高興人家沒死還是惋惜人家還活著。
不過幸好眾人都知白芷的性格，都是你摟我我摟你，激動的淚水悄然落下。
甄夫人也蹣跚著出來和兩個丫頭見麵，高興地說：“你們姐妹現在終於團聚了，也免得我家小徽整天嘮叨誰誰又怎麽樣了。”
翠兒向甄夫人鞠躬：“老夫人，以後我們會好好地孝敬你老的，你放心吧。”
鳳兒也規距地向甄夫人鞠躬行禮：“老夫人，我是鳳兒，以後我就當你是我娘親孝敬了，請你收下我們姐妹吧！”
甄夫人高興的合不攏嘴：“好好好，我一下子又多了兩個閨女，這老天對我不薄！”
“我得去麟德殿晚膳，鳳兒和翠兒你將就著換洗衣服啥的，有什麽需要的就問白芷和我娘親要。”子薇說。
甄夫人麵露難色：“我，好象有點不是很舒服，這許久不來葵水了，突然今天就來了，行動不是很方便了。兩位姑娘需要什麽不必客氣啊？”
白芷也尷尬地說：“兩位姐姐初來，我原是當照顧的，隻是這一天葵水大流，都難為情了。”
子薇疑惑地看看白芷和娘親：“你們同時來葵水？不會吧？”
鳳兒體貼地說：“公主你先去麟德殿，不要讓眾人久等。這裏我會照顧夫人和白芷的。”
子薇看看時辰，也的確不早了：“隻怕這時王爺也從武英場回到麟德殿了，今天幸得他恩準了你們隨我離開，如我今晚不去晚膳，那就太不給他麵子了。”
翠兒也道：“你先去吧，我們在這好著呢，不是有白芷嗎？她身子不舒服，動動口總是可以的。”
子薇喚了采楓和攬月，小黑子和小良子，急急地趕往麟德殿。
麟德殿是晉王舉行大型表演和慶祝活動的地方。
晚宴時，春熙班伶人在旁唱著曲兒給王爺和太夫人祝興。
當子薇到達時，晉王站起迎了她，將她牽了手往自己旁邊去，惹得眾妃嬪的眼睛如刀一樣在子薇身邊刺。
戲台上一陣琵琶吱呀呀地響起來，清亮悅耳。
子薇剛坐下，晉王爺便朝她笑，說要離開會，讓子薇邊吃糕點邊欣賞曲兒。
子薇有些莫名其妙，卻也無關緊要地一個人獨坐。
韓氏、伊氏、侯氏及葉昭容等都坐在下首，上首是曹太夫人和劉太夫人。
子薇獨自坐在晉王爺的大桌上，承受著眾人異樣的眼光。
稍傾刻，便聽得一聲欣喜而純厚的男聲在帷幕後唱起來：“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子薇一驚，再抬起頭時已是晶瑩淚花。她聽出了這聲音，那是一個時代的最強音，可以點頭殺人也可微笑索命的偉大國王的聲音。
帷幕後轉出一個粉妝玉琢的男人，他偉岸的身軀穿著一件伶人戲服，他一步一舉手，一唱一回頭，把一個情深意切的情人心思展露無遺。
他向她走來，一路走一路唱，如同當初要喚醒她對人世間的留念一樣，隻是這次，他是要喚醒她對他的愛，沉睡在心底最深處的愛情。
她情不自禁地站起來，一滴淚花悄然滑落。
他們相遇在這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地點，他們原本沒有任何交集，隻因她的一念之差，便有了這段傾城之念。
“隻道他腹內草莽人輕浮，卻原來骨格清奇非俗流——”
她突然輕聲接上他那純厚的喜悅，她發自內心地唱出最真摯的感情，她望著他，一步步走向他，“心底卻是舊時友——”
“這是我一生聽過的最好聽的曲兒。”帷幕後，激動得淚花點點的秋官說。
“這是一地黃花兩處相思，一樣的情啊。”郭官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