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太夫人
“張承業,快些去傳太醫來!”將子薇扶進房間,李存勖就一連串地下旨。
“諾。”張承業馬上呼隨行小太監:“去去,快些傳太醫毓章宮!”
小太監跑出門去。
“白芷還不快些給公主更衣?!”李存勖又喊道。
“采楓,快些將爐子燒得旺些!”
“明天起,毓章宮再增加十名婢女,我看你們三個都不知怎麽服侍人的,怎麽讓公主出屋門的?”
李存勖一直在亂發脾氣,毓章宮眾人都一聲不敢吭。
“今天是誰為難你的?”李存勖看著子薇臉上的手印心痛,輕輕地撫摸著,安慰道:“本王要給你公道,決不會讓任何人在晉陽給你為難。”
子薇微笑著搖搖頭:“王爺若不想子薇為難,便不要再對子薇施以恩惠了。”
“晉陽是我李存勖的天下,”李存勖站起來,惱怒地說,“若我不能護你周全,我還要這天下做什麽?”
子薇笑:“王爺快別說小家子話了。我沒事的。倒是兩位太夫人今天受了凍,還讓奴婢們驚了駕,民女實在有過。”
張承業陪著笑臉道:“這公主你不是不認識嗎?”
子薇想了想說:“改日民女進宮向兩位太夫人賠不是。”
李存勖和張承業大睜眼睛。
白芷拿了幹淨衣服來讓子薇換,子薇進內室。
李存勖輕輕地喝問:“老奴才,你剛才聽到什麽了嗎?”
張承業一臉笑容:“和王爺聽到的是一樣的。”
李存勖憤怒地低喝:“老奴才,你不準欺瞞本王。”
張承業笑得更燦爛了:“老奴不敢欺瞞王爺,公主是說要進宮。”
李存勖還是不相信的樣子:“真的?”
張承業眨眨眼睛,笑得如花枝亂顫:“是真的,王爺!”
李存勖歪著頭想:“那本王賞她什麽好?”
張承業也歪著頭附合:“這還真沒有什麽賞公主的?!”
子薇換了一套耦色孺裙出來,李存勖臉色更是開朗:“公主這換衣服這麽久,本王都擔心公主是要犯病了。”
子薇微笑:“哪能呢,我又不是陶瓷人兒,哪能說病就病著的呢。我現在有娘親和爹在,有白芷在,還有王爺,不會再犯病的了。”
張承業那雙眼笑成一條縫:“可不是嘛,現在有王爺了,公主再也不會犯病了。”
子薇收拾笑容,對李存勖說:“王爺,民女求你勿為難各位夫人和貴人,今天的事實因民女不懂宮規而起。”
李存勖驕傲地看著張承業,張承業也朝李存勖眨眨眼。
雍和宮裏,曹太夫人和劉太夫人正在說悄悄話,小太監傳話:“王爺求見太夫人。”
“讓他進來吧。”曹太夫人對小太監說道,然後回頭對劉太夫人說:“姐姐,你說勖兒會不會不高興?”
劉太夫人搖搖頭:“我看不透那個女子,她在影響咱們勖兒。”
“無論如何,咱們姐妹決不會允許如此悍婦入宮!”曹太夫人嚴厲地說道。
晉王李存勖大步踏進雍和宮,滿臉容光煥發。
隨後的張承業小心翼翼地碎步跟著王爺進門。
“兒臣見過母後、母妃!”李存勖向兩位太夫人行禮。
“天氣冷,國事繁重,勖兒就不必早晚問安了。”劉太夫人笑著說。
“起來吧勖兒。”曹太夫人微笑著抬抬手,回頭對身邊的侍女春兒說:“給王爺暖手爐,讓他暖暖手吧。”
李存勖走到兩位太夫人旁邊,挨著兩位太夫人坐下。
春兒恭敬地遞給李存勖暖手爐。
“老奴見過兩位太夫人!”張承業隨之向兩位太夫人行禮。
“起來吧。”劉太夫人輕輕抬抬手。
張承業平身走到一旁垂手站立。
母子三人一時有些尷尬,都在等著對方開口,卻又一時不知如何說起。
張承業輕輕咳嗽一聲。
李存勖似乎突然想起似的,對兩位太夫人說:“毓章宮甄氏不知宮中禮儀冒犯兩位太夫人,請兩位太夫人恕罪,現因身體有恙怕入宮帶來誨氣,改日進宮向母後和母妃請罪。”
曹太夫人臉色詫異。
劉太夫人也疑惑不解。
兩位太夫人都以為毓章宮主子被當眾掌摑羞恥,又自以為有晉王靠山,雖不至於向兩位太夫人有怨言,但也會恃寵而驕對晉王撒氣,卻不料道竟會如此說。
“她……真這麽說?”劉太夫人問。
張承業滿臉堆笑:“公主的確是這麽說的。”
曹太夫人不信:“勖兒又封賞了毓章宮?”
李存勖搖頭:“沒有。兒臣不知該封賞她什麽?”
“什麽?”兩位太夫人大吃一驚:“她還要什麽封賞?”
張承業忙啟稟:“兩位太夫人誤會了,公主一向淡漠富貴,對王爺的封賞多是拒絕。”
曹太夫人輕蔑地說:“欲迎還拒。她一個潞州來的小戶人家,不為富貴為什麽要留在我晉陽宮中?宮中關於她的謠言可多的是,什麽都有。還有人說她是妖星出世,專來亂我晉陽宮的。”
李存勖握著母親的手:“母妃,兒臣一直未向母後和母妃言明此事,實是兒臣也心存疑惑,兒臣想等自己弄明白後再來向母後和母妃請旨。”
劉太夫人問:“宮中關於此女子的謠言實在太多,勖兒欲蓋彌彰,才有今日之事。不知勖兒可有何疑惑?”
李存勖長長地緩和一口氣。
張承業揮揮手,宮裏的奴婢們魚貫而出,雍和宮大門緩緩關上。
曹太夫人不解地問:“勖兒,這晉陽宮中關於毓章宮主子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有說她當年助勖兒解幽州之圍,有說她是妖星出世,還有人說她是襖教聖女,勖兒可知這些嗎?”
李存勖點點頭。
對沙陀男人李存勖來說,他崇武尚射,習慣於沙場征戰,凡事任性而為,對女人之間的陰謀和算計一向輕蔑視之,更不懂得女人之間細膩如絲的愛恨糾纏。
李存勖的娘親曹太夫人和老宦官張承業,既是他至親至敬愛的家人,也是他的國家和他個人的監護人。而劉太夫人是他父親的正室,也一向視他為“貴子”。這仨人,是他一生都相信的人。
此刻,在雍和宮裏,他將四年前幽州的種種疑惑詳細道出,張承業也在旁加以補充。
兩位太夫人聽得目瞪口呆。
“你是說當年她在潞州出生時就有五彩鳥和鳴?”劉太夫人問。
“老奴的確訪到這種說詞。”張承業恭敬地回。
“你是說她在幽州城赤手上城牆?還製作河燈給你送信?”曹太夫人問。
“是,”李存勖點點頭,“最讓人疑惑的是,當年本王兩線包抄幽州,北渡桑乾河至老房山,南走小陽山至幽州南城,這是我軍的高級軍事機密。甚至率部出發時許多中級將領也不知道。”
張承業補充道:“兩線沿途都布有千名斥候,所有知情平民都格殺或逮捕,以保證消息不出漏,順利完成對契丹阿保機的合圍。可是她的確在南城城破當晚對眾人說王爺在來的路上。”
“甄氏赤手率眾人到最先被契丹軍打開的南城,她身邊所有人等都或死或傷,但她毫發無損,所有的箭支都在她麵前墜地。她要契丹皇太子退兵三百裏。那三百裏正是我軍埋伏的老房山一帶。”
兩位太夫人捂著嘴大驚失色,“這——所有的箭支都傷她不得?她又如何得知勖兒在老房山布有埋伏?”
李存勖搖頭:“本王也不知。甄氏將契丹皇太子引到老房山,恰恰中了本王的埋伏,立有大功。”
張承業也搖頭:“老奴戰後在幽州留了十名斥候都隻說這公主是九天玄女臨世,是襖教聖女,對於她如何得知王爺用兵之道並不明白,都隻說是玄女天啟。”
“玄女天啟?真有這事?”曹太夫人麵露詭異:“我多年前曾有一夢,夢見九天玄女著五彩華服而來,大約是——”曹太夫人想了想又說,“後來靜安公主出生,我以為應驗的是她。”
劉太夫人說:“好妹妹,我也記得你當年說過夢見五彩玄女一事。本宮也以為應驗的是咱們的靜安公主。靜安今年十七歲,那毓章宮甄氏今年幾何?”
張承業低呼:“甄氏正正十七歲,是天佑元年生。”
“何時辰出生?”
張承業回憶了一下:“冬至後,子時。”
劉太夫人點頭:“咱們靜安也是。”
曹太夫人喃喃地說:“難道應驗的是遠在潞州的甄氏?而不是我皇家女兒?”
劉太夫人搖頭:“如此說來,這甄氏也是貴人,隻是這幾年因她而起的謠言太多,本宮也聽到過諸多議論,雖不至於計較,但也要想法應對。”
張承業搖頭:“隻怕她不僅是貴人。”
劉太夫人不解:“這又是何說詞?”
張承業看看晉王,還是說了:“當王爺進入幽州城時,萬民皆跪,她卻獨自站立。就算是一介平民也知對王爺下跪,可她連受封時也未對王爺下跪。她是天生不會對人跪——”
“所以今天本宮要她下跪她明知要受懲處也不跪?”曹太夫人冷哼一聲:“可這天下不對人下跪的除了帝王以外還有誰?”
曹太夫人這話一出口眾皆震驚,默默無言。
良久,張承業輕輕地說:“還有神!”
是的,天下萬民皆對帝王下跪,除了神以外。
劉太夫人和曹太夫人啞然。
“所以她才能預先知道勖兒的行軍路線?所以她才能喝斥契丹皇太子退兵三百裏!”曹太夫人想明白了其中關鍵。
李存勖點點頭:“就算她是神,也是我晉陽的神,也是我李存勖的神!”
“不過前些天她對咱們王爺下跪過,老奴相信她是咱們晉國的神,她是要庇護王爺的神。”張承業高興地說。
兩位太夫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隻要她口出吉言,庇佑咱們晉國,對我們兩姐妹不跪也罷,不行宮規也好,隻要她庇佑咱們晉國就好!”
“母後、母妃,你們說我要怎麽樣才能讓她庇佑咱們晉國、一直住在咱們晉國呢?”李存勖思索著。
“封妃!”兩位太夫人異口同聲地說。
李存勖愁眉苦臉地:“上次兒臣要封她,她拒封。”
“貴妃!”曹太夫人斬釘截鐵地說:“哪怕她不行宮規,就讓她住在毓章宮,隻要她留在晉陽就好,本宮不會再去毓章宮了。”
“對,她既是神,咱們就不能以凡人的要求來製約她,隻要她不離開咱們晉國就能庇佑勖兒。”劉太夫人說。
“老奴才覺得,公主有娘親和爹,還有那個傻傻的胖丫頭在,不管公主如何拒封,咱們就是將封賞給她娘親和爹,還有那個傻丫頭,兩位太夫人意下如何?”張承業胸有成竹地說。
曹太夫人提醒到:“適才在毓章宮,那個葉貴人為甄氏求請,說是她表親,將葉貴人給哀家喚來,哀家要她經常來侍候。”
“還有她認識和熟悉的人,全部布於可視之地,該封就封,該賞就賞。當日她能拒契丹人於三百裏之外,他日就能將強梁灰飛煙滅!”劉太夫人堅決地說。
“如此,”李存勖滿意地說,“或許她會繼續庇佑我晉國。”
張承業肯定地說:“老奴才覺得公主會喜歡晉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