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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漓水河邊

  眾人候在山腳下佛寺門前樹林裏,等著耶律倍。


  兔子悄聲對奕帆說:“皇太子會不會失諾?這周圍都有契丹遊騎兵在巡邏,我們這都等兩個多時辰了,再不走恐生變故。”


  獅子也悄悄地潛行過來,問:“貓頭鷹,這丫頭是我們的任務,如果不能帶回甄氏父母,有這丫頭我們也算完成任務了。是不是該撤了?”


  奕帆搖頭:“皇太子既已允諾帶甄將軍來,必會踐諾。我們再等等。我隻是擔心出境問題。”


  老虎也潛行過來,悄聲說道:“我們隻有十名斥候,要帶這數名人等出契丹邊境恐生變易,是分散離開還是集中行動,貓頭鷹得快些拿主意。”


  “分散行動可不至於全軍覆沒,隻是我們本就隻有十人,再分散人員,如遇大股契丹遊騎兵隻怕無法對付。”獅子有點擔心地說。


  “可是大家要一起出契丹邊境,僅隻有我們倒容易些,這有幾個貨物,戰鬥力大大減弱,稍有不慎便會陷入重圍,怕無人生存。”兔子說。


  “無論如何,我們要保全一個貨物回晉陽。”戴著貓頭鷹麵具的奕帆說,“這是我們運送貨物的最基本的原則。”


  “如果數人中我們隻能保全一人時,我們保全誰,還得貓頭鷹示下。”老虎看著貓頭鷹,“以備萬一。”


  眾人都看向頭戴貓頭鷹麵具的奕帆。


  晉王遍布中原的斥候有上千名,其中最具有戰鬥力、身手最敏捷的隊伍便是貓頭鷹隊。身為貓頭鷹隊的首領,奕帆將護送重要人物簡稱為運送貨物或運送寶貝,並製定了相應的應變法則。


  第一,不能將所有的寶貝藏在同一個地方。第二,當遭遇變故時要想法保全其中之一。第三,價值較低的先放棄。第四,實在無法全身而退時選擇犧牲自己。


  但是,如果甄將軍和夫人都一同回歸晉陽的話,那麽誰是這批貨物中價值最貴重的呢?

  奕帆回頭看看那傻傻地呆坐的白芷,無法下定決心。


  “哈婁婁,哈婁婁,”遠處傳來貓頭鷹的連續叫聲,那是擔任警戒任務的鴿子發出的示警聲。


  有人接近。


  眾人立即伏於地上,不再說話。


  奕帆爬到白芷麵前,伸出手放在嘴唇邊,然後往下壓,示意白芷不說話,並按照他的樣子趴下。


  白芷點頭,忙照樣子趴在地上。


  遠處傳來馬蹄得得聲,一陣亂響後漸行漸近。


  朦朧的夜色下,數騎契丹騎兵奔到佛寺前勒馬停下。


  戰馬卟哧卟哧地喘息,顯然這批戰馬經過長途跋涉、馬不停蹄而來。


  耶律倍跳下馬,將韁繩甩給稍後的扈從親兵,轉身對相跟著跳下馬的耶律朝說道:“警戒,勿讓任何人等靠近。”


  耶律朝的啞巴扈從立即朝來路方向四散站開,擔任警戒。


  佛寺前的空地上站著三個人,除耶律倍外,還有兩個全身包裹在墨黑線毯裏的人。


  耶律倍靜等著,一言不發。


  樹林裏的奕帆朝大家壓壓手,示意眾人勿動,他站起身走出樹林,輕聲招呼道:“皇太子!”


  耶律倍回過頭看見頭戴貓頭鷹麵具的奕帆,冷著臉說:“我警告你,你等立即離開我契丹帝國,否則被俘獲後將以間諜罪論處。”


  奕帆看向耶律倍身後的兩個被裹在墨黑線毯裏的蒙麵人:“這是?”


  耶律倍沒有回答奕帆的話,甚至沒有看那兩個蒙麵人一眼,一言不發地翻身上馬,揮揮手,眾啞巴扈從迅速地包圍上來。


  奕帆站立勿動。


  眾啞巴扈從一躍上馬。


  耶律倍如同奕帆不存在一樣,雙退一夾馬肚,策馬離去。


  如同來時一樣,馬蹄得得一陣亂響轉出佛寺門,消失在遠處的草原上。


  奕帆上前揭開那兩個蒙麵人的頭巾,見一男一女兩個老者都被五花大綁捆得嚴嚴實實的,嘴裏也被堵上,滿臉驚恐。


  被解開捆綁取出塞口穢物的男子厲聲喝問:“你等何人?”


  奕帆朝後麵招招手,白芷從地上爬起,奔過來抱著老人大哭:“老爺,我是白芷啊,王二公子來救我們了。”


  “你是白芷嗎?你怎麽也在這裏了?”老者正是甄定徽之父、潞州偏將甄定遠。


  被解開捆綁的老婦定睛看看白芷,抓著她的胳膊驚喜地問:“丫頭,真的是你嗎?”


  白芷含著淚眼說:“夫人,是我。還有小公子呢?”


  這飽經風霜的老婦便是甄定徽娘親蘇靜嫻。


  甄夫人淒苦地搖搖頭:“小公子在年初的瘟疫中去了。”


  兩人抱頭輕聲啜泣。


  奕帆對老者行禮:“甄將軍,此處不是敘舊之地,還請立即上路,你家女公子定徽在晉陽城等你們。”


  “我女兒還好嗎?”甄夫人抓著奕帆的胳膊,仔細看他的貓頭鷹麵具:“你真的是王二公子嗎?”


  奕帆背過眾人,取下貓頭鷹麵具,再撕掉一層人皮麵具,在這兩重麵具之下,露出一張疲憊而英俊的臉。


  甄夫人伸出手撫摸著奕帆那張臉,動情地說:“七年了,從你離開潞州後我就沒有再見過你。我以為你再不會理我家徽兒。現在你都長這麽大了,還在帶兵了,真好。”


  奕帆重新戴上人皮麵具,也把貓頭鷹麵具帶上,頓了頓說:“夫人,你知道我是誰就好,但是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在小徽麵前也不能說,這是為了我們大家的安全。”


  甄定遠扶著甄夫人:“你放心,我們記下了。我們決不會為難公子。”


  甄夫人淚眼迷離:“我這一輩子都沒有想到還能看到你,還能重新看到我的女兒。我答應你,以後我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問。”


  白芷在旁邊也信誓旦旦地說:“我也什麽都不說,什麽也不問。”


  樹林裏陸續走出幾名戴著不同麵具的斥候,獅子,兔子,獵豹,水蛇,小鳥,蜘蛛,蜜蜂,老虎,小豬,大家都默默無言地站在一邊。


  “老將軍你還能走嗎?”奕帆問甄定遠。


  甄定遠說:“我能,隻是這腳當初兵敗受傷沒好徹底,跛了,走得稍慢些。”


  奕帆說:“獅子,你們三人保護老將軍。獵豹,你們三人保護白芷。老虎,你和我保護甄夫人,水蛇和小鳥開路,蜜蜂和鴿子斷後。”


  眾人點頭,並不言語。


  一行人趁著夜色急急地離開佛寺,往南擇路而行。


  因為還在契丹帝國中心地帶,眾人隻能晝伏夜行,小心謹慎地穿行在契丹各部落之間,繞了許多彎路。


  這樣一路南行走走停停,再加繞路,足足七八天才到達漓水河邊。


  隻要度過漓水,再行一天路程,渡過黃河後就能到達黃河南岸由晉軍把守的雲州,大家就安全了。


  自幽州衛城戰後,晉軍相繼奪回雲州、勝州、代州、蔚州等府縣的控製權,因此,隻要到達雲州就會有晉兵保護。


  擔任開路任務的水蛇和小鳥帶領大家來到漓水河北岸玉龍嶺一處僻靜的洞穴,安頓好三名貨物,奕帆重新布置好警戒,貓頭鷹隊隊員各自找好地點埋伏,保護準備下山渡河的水蛇和小鳥。


  水蛇的水性是所有隊員中最好的。


  朦朧夜色中,水蛇和小鳥來到河邊,確信四周無人後,水蛇率先悄悄入水,小鳥隨後。


  “你們會水嗎?”奕帆問三名貨物。


  “我會。”甄定遠說。


  “我不會。”甄夫人輕聲說。


  “我也會,我遊得可好了。”白芷驕傲地說。


  “啊?”甄夫人驚訝地說,“你以前不會水的啊。”


  白芷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和小姐在桑乾河裏遊過的。”


  甄夫人點點頭不再說什麽。她清楚白芷是實誠人,隻是有些事情會誇大其詞而已。


  水波蕩漾,輕微的水聲中,水蛇和小鳥兩人已遊離岸邊,進入漓水河深水區。


  周圍似乎很安全,水蛇探出頭確認沒有契丹遊騎兵在漓水兩岸,右手食指和拇指放進嘴裏,輕輕地打出安全信號“咕咕嘎嘎,咕咕嘎嘎。”


  候在玉龍嶺四周擔任保護和警戒任務的隊員聽到安全信號,紛紛站起準備下山。


  驀然,奕帆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發出“哈婁婁,哈婁婁”的警示音。


  眾人皆一愣,再看看,無論是玉龍嶺周圍還是漓水河兩岸都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任何動靜。


  奕帆不確定地舉起手,他沒來由地感覺異樣,雖然沒有任何預兆,但作為功勳斥候的他有著超強的直覺,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奕帆也說不上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眼看水蛇和小鳥快遊到漓水河中間,朦朧的夜色中隻聽得漓水河中間有輕微的水聲響動,兩人的身影快看不清了。


  獅子躡手躡腳地走到奕帆麵前問:“貓頭鷹,為什麽不發布行動的命令?”


  奕帆還在猶豫著。


  倏地,漓水河邊蘆葦叢裏一群水鳥撲啦啦地飛起,在如此夜深人靜時刻,這水鳥鳴叫著衝向天空。


  蘆葦叢裏有埋伏!且有大量的埋伏!

  隻因這些埋伏的人久了,所以群鳥安詳地回巢夜宿。現在那些人開始行動又驚起群鳥。


  奕帆發出“哈婁婁、哈婁婁”的示警聲,聲聲加急,想提醒水蛇和小鳥衝過河去。


  但已經來不及了。


  幾乎是刹那間,漓水河邊兩岸燈火通明,馬嘶人叫,從兩岸樹林中衝出數百契丹遊騎兵,這些遊騎兵排列在河岸邊,嗷嗚嗷嗚的嚎叫著,亂箭如雨,紛紛射向河中間的水蛇和小鳥。


  奕帆倒吸一口涼氣:契丹人不僅在漓水河北岸布有遊騎兵,且在漓水南岸布有埋伏,特意在此恭候大家,請君入甕。


  貓頭鷹隊潛入契丹,或返回晉陽的消息被走漏了。


  已遊到漓水河中間的水蛇和小鳥進無法進,退無法退,前被堵住,後有利箭,被河兩岸的契丹人包圍亂箭,手裏的刀劍又無法發揮作用,兩人甚至沒有還手的機會就被亂箭射得如刺蝟。


  箭雨如林。


  漓水河上空飛舞著恐怖的火箭,將漓水河映照得如同白晝。


  半個時辰後,漓水河漂起兩具渾身中滿箭簇、箭杆直立如同刺蝟一樣的屍體。


  水蛇和小鳥的靈魂永遠留在了漓水河。


  玉龍嶺山上的奕帆、獅子等人無奈地望著同袍被射殺。


  他們甚至不能出手相助,因為隻要他們一出手,不僅無濟於事,還會暴露行蹤,導致全軍覆沒。


  奕帆無奈地轉身,背後轉來契丹遊騎兵的呐喊聲,估計他們是有人下水去撈水蛇和小鳥的屍體。


  “快,大家往回走,向西南,遠離河岸。”奕帆壓低聲音吼道。


  白芷嚇傻了似的,渾身抖得如篩糠似的。


  奕帆拉起白芷跑,白芷牙齒咯咯地直打顫,雙腳癱軟。


  “他們剛才還在這裏,剛才還在說話,現在就死了嗎?”白芷喃喃地問。


  “你得勇敢點,想想你家小姐,想想你當初和小姐一起在幽州南城上是多麽勇敢,現在你能做到的,一定能做到的。”奕帆扶著白芷跑路,幾乎是扛著她穿行在林中。


  “我,我當時閉著眼睛的,我沒有看小姐,現在我也是閉著眼睛的,我也沒有看,我什麽都不能看。”白芷喃喃地說,牙齒咯咯聲更響,話音顫抖。


  奕帆無奈地說:“白芷,你得睜開眼睛看路。聽我說,你再不睜開眼睛看路跑快點,你家小姐就會死了,你也再看不到你家小狼了。”


  白芷欲哭無淚:“我家小姐不會死的,我家小狼也好好的。”


  白芷本身就又肥又胖,現在恐懼加顫抖使她更是挪不開腳步,渾身癱軟,這就使得奕帆幾乎是扛著她在跑路。


  奕帆覺得和白芷越說越說不清楚,心生一計,突然問道:“白芷姑娘,你看前麵是不是你家小狼——”


  “啊?他怎麽來啦?”白芷大驚,睜開眼睛看著漆黑的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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