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誰家黃雀在後
當雨過天青濃霧消失,一道彩虹在遠遠的天際燦爛絢麗,嫵媚動人。如早春四月的溫暖,灑滿天空下所有幽州人心田。
雲收雨霽,盡管幽州城外還是漫天洪水翻滾,但那洪水是契丹士兵的送命符。
幽州城牆上擠滿熱淚盈眶的人群,他們含著淚流著血給城下的晉軍呐喊助威。
一麵猩紅繡有銀底雙劍的大旗衝出西城大門,那是高大舉的劍之隊。
一麵鮮豔的陸字帥旗衝出南城大門,那是森天率領的殘兵敗卒。
北城,馬化平仰天長嘯:“天啦,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我終於打敗契丹人了!”
嘯吧,他將一具具契丹人的屍體淩空往城牆下扔,一具具地扔,每扔一具便高喊一聲:
“來吧,你這個狗雜種!”
或者:“去死吧,你這個狗雜種!”
數名傷兵默默地看著馬化平發瘋。
東城,盧少羽身背長弓大叫:“所有活著的,東海漁夫,還有會水的都隨我出城,殺死那些契丹人,不要讓他們跑了!”
幽州之西鳳凰山上飄揚著晉軍彩虹旗幟,而在幽州之南小陽山,不斷趕來的晉王大軍以淩厲之勢橫掃耶律倍的虎軍。
鮮豔的彩虹旗幟下,數萬玄甲兵似乎從地底鑽出來,從西、從南漸向漫延,健壯的旗兵扛著五彩紅旗,雄糾糾氣昂昂地繞著幽州城催馬環跑,自信而驕傲,灑脫而開朗,似乎他們來奪取這道勝利果實是舉手之勞。
晉軍的彩虹旗幟與天邊的那一道彩虹相互輝映。
當眾多的契丹兵還在泥濘裏掙紮時,晉軍隻是圍在稍高些的山崗上觀看,如同觀看一場求生行為秀表演。
契丹人尤其不習慣在這種高粘度、汙濁得幾乎看不清路麵的曠野裏行走。當他們腳下踩踏牢實時,胯下戰馬又不聽使喚,要一步一步踏牢實了再往前走,而如果放開膽子不管不顧地奔跑時,往往會陷入泥沼或撲騰在汙水窪裏。
南方的暴風雨,他們見過也經曆過,卻從不知如此泥沼難行,還難堪地被當作表演的小猴子。
契丹兵在泥濘裏折騰,而當他們努力走出泥濘或者衝到高地上時,晉軍就會一陣亂箭而去,將他們射殺在泥濘裏。
不久前在幽州城外上演的殘酷遊戲,此時又再次上演,隻不過,這次的表演者和被獵殺者互換了場地。
契丹人成為晉軍待宰的羔羊,刀俎上的魚肉。
是的,獅子永遠不會在乎綿羊的想法。
從鳳凰山至到小陽山一帶,飄揚著無數的大唐龍旗和晉王的彩虹王旗。
獵獵風中,這些彩虹旗如同久遠的記憶,使幽州人一千年後回憶起那一天,都是滿滿的喜悅和驕傲。
曆史記住了這一天。
公元917年8月24日,幽州城在被圍二百餘天後,在契丹大軍三十萬精銳之師包圍幽州、且彈盡糧絕無有援軍的情況下,幽州城堅守了六個多月終於被困。
所有的隻書都大書特書兩個神奇的名字,曆史也給予兩位偉人至高的榮譽。
他們的名字是:晉王李存勖、紅袍將軍周德威。
用幽州城十萬之眾生靈的生命換得。
在鳳凰山山崗上一處簡易大帳裏,晉王李存勖正與諸將商議。
大帳裏,聚集著許多聞名天下的英雄豪傑。
32歲的晉王李存勖,生得魁梧健壯,狀貌雄偉瑰麗,堂堂其表,臉闊方正。
據說,當年他生母曹氏即將生產時,曾經夢到一位神人著黑衣手擁扇,夾侍左右。當李存勖誕生時,大股大股的紫氣噴湧出窗戶,滿屋生香,周圍五裏都似有鳳鳥鳴唱。
公元908年春天,老晉王李克用病逝,身為晉王李克用長子的李存勖世襲晉王繼位,年僅二十四歲。
李克用給他的長子留下了眾多的舉世之才,以及近一百個勇武善戰的義子,這些義子中有大名鼎鼎的李嗣源、李存進、符存審等人,而這些人,就是他晉地最忠誠的武士。
李存勖以他過人的天賦,擅長騎馬射箭,膽力過人,雖係沙陀人,卻對漢書偏愛,得習《春秋》,性格豁達,存大義講義氣,勇敢善戰,熟知戰略要術。短短幾年間,從父親病逝後謹小慎微的到現在他已完全執掌晉軍大權。
在李存勖左側,有大太保李嗣源、五太保李存進、本太保李嗣恩、八太保李存璋、九太保符存審。
右側,是他眾多的叔叔和族侄,永王李存霸、邕王李存美、薛王李存禮、申王李存渥、睦王李存乂、通王李存確、雅王李存紀、李廷鸞、李落落、李存矩等等。
而在李存勖身後,有兩位著絲衣的伶人,那是他最喜愛的秋官和郭官。
幽州節度使、紅袍將軍周德威著紅袍黑鎧甲,滿臉濃胡,威風而立。
“契丹大軍往哪條線撤軍?”晉王李存勖問。
“恰如晉王所料,正往津沽河渡口方向撤軍,應是在津沽河渡口匯合。”周德威回道。
大太監張承業回道:“王爺,據報契丹狗皇帝阿保機帝帳已於晨時撤退,北府宰相、宿衛軍總管蕭敵魯隨後,皇太子耶律倍和征南大將軍耶律德光殿後。”
晉王略略思索,點頭微笑:“他這是有意讓我追兵啊。嗬,估計是想甕中捉鱉。正合我意。”
眾將都點頭暗道,原來所有的一切都在晉王預料之中。
晉王站立:“王兄李嗣源可預備下為狗皇帝接風的酒宴?”
老晉王養子、勇猛無敵卻行事恭謹的成德節度使李嗣源出列恭敬地回稟:“正在向王爺告辭。我子從珂已著飛鴿軍來報,發現契丹大營在老房山中之營地。”
晉王大笑:“如此甚好,你速輕裝回營,著符存審、閻寶等務必提了阿保機狗頭來見我。”
李嗣源恭敬地應諾,一甩戰袍出帳。
“王爺好計謀,這阿保機萬料不到王爺你在這幽州坐鎮,卻早在老房山布下天羅地網等著他阿保機呢。”秋官趐起蘭花指一掩口鼻而笑。
“正是,誰要這阿保機與咱們王爺為敵呢?”郭官也趐起蘭花指,作勢撲打一下秋官,嬌俏笑道。
眾將軍斜眼看了兩個伶人打情罵俏卻並不言語,深知這兩官人是晉王的最愛。
“周德威聽令!”晉王道。
周德威一愣,立即上前拱手:“末將在!”
“著你率一萬兵力追擊最後撤兵的契丹皇太子耶律倍之虎軍,以及契丹征南大將軍耶律德光之狼軍,不必太趕緊,在契丹兩狼子全進入大房山和津沽河渡口之時再進攻!”
“諾!”周德威朗聲應道,一整鎧甲退出。
“晉王威武!”眾將大笑:“契丹狗皇帝要想螳螂捕蟬,我們就黃雀在後。”
晉王微笑:“此一役,必使他契丹狗皇帝小兒勿再犯我中原!”
眾將歎服。
晉王又道:“幽州被困數月百姓饑餓,拆房衛城。著永王李存霸即將營中所有糧草全數運進城,首要設粥棚賑濟百姓,督促士兵不得再行劫掠,為城中大戶修複房屋,著醫士救治傷兵和百姓。”
晉王叔叔李存霸越眾而出,大聲應道:“諾。”
“報!”牙兵進帳稟告:“功勳斥候王將軍求見!”
大帳簾門一掀,一陣鏗鏘的腳步聲隨之而來,伴著一陣風雨隨風吹進帳內。
“晉王!”來將向晉王行禮。隻見此人全身著黑袍黑鎧甲,罩黑色麵具,除雙眼外,全身包裹在黑色行囊中,如同黑夜裏的暗黑使者。
此人便是功勳斥候王將軍,晉王晉封的十二功勳大臣之一。
眾人顯然對此習以為常,並不奇怪。
“可曾找到那位製作船燈送信的小娘子?”晉王問。
來人搖搖頭:
“昨夜大戰,聞聽甄氏小娘子率眾上城牆守衛,末將適才到陸府和大街上都找了,還沒有找到。不過據百姓傳言,說是甄小娘子在耶律倍攻上城牆時曾嚴令他退兵三百裏。”
晉王與眾將麵麵相覷。
晉王喃喃地問:“你說她曾讓耶律倍退兵三百裏?”
來人點頭:“是的。當時耶律倍已握劍在手,卻終末傷她分毫。百姓都傳言她是九天玄女娘娘臨世。”
晉王狐疑:“她何以說退兵三百裏之話?難道她能窺見本王的軍機?”
大太藍張承業搖頭:“晉王在三百裏之外的老房山設下陷阱,是五天前才定下的妙計,大軍所到之處沿途都布控,根本沒有人可以窺見大軍行動。一個鎖在幽州城的小娘子何以得知?”
“三百裏?豈不是距老房山和津沽河渡口不遠?”秋官閃著一雙丹鳳眼,
大驚失色:“她乃一民間女子,何以能令契丹帝國之皇太子耶律倍退兵?且一言道中我軍埋伏之地?”
晉王看了秋官一眼搖頭:“或許隻是隨口一說。我軍埋伏老房山她豈能知道?連阿保機老狗都不曾料到。”
“王爺說她曾製作船燈送信,那便是她知道這來幽州之路罷了。”郭官扭扭頭和秋官打嘴仗。
晉王側身對那黑鎧甲黑麵具的功勳斥候說,“務必找到她,帶她來見本王。”
“諾。”功勳斥候退下。
晉王望著他的背影還是有些不相信地說:“她作船燈給本王送信,還料到本王在老房山設伏,如此女子隻怕不等閑。也罷,等見到她後就明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