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陸士航戰死(2)
火箭在頭頂上飛舞,地上是刀槍劍戟。
閃電伴著炸雷一陣緊一陣,天將傾地將覆。
陸士航揮舞著棠溪劍躍上塔樓第三層,兩名契丹人左右夾擊,一個將狼刀砍來,一個將長戟戳來。
陸士航將一把棠溪劍舞得行雲流水,趁個機會向長戟兵砍去,躍上四層,回身狠命向狼刀兵踢去,狼刀兵倒仰著,看著漆黑的天空向護城河墜去,長戟兵正將長戟橫掃過來,陸士航的棠溪劍已如漫天而至的洶湧洪水將他淹沒。
長戟兵慘叫一聲,如同他的同袍一樣,仰望著漆黑的天空,耳邊聽得震耳欲聾的雷聲,向護城河墜去。
高大舉殺紅了眼,將礙事的鎧甲扔掉,兩條胳膊,兩隻拳頭,如同黑暗死神,來一個,砸一個;來兩個,砸一雙。他左右開弓,兩個胳膊肘兒各自夾著一根長槍,而那長槍的主人——兩名契丹兵怒睜雙眼,拚命想將他挑下去。
高大舉怒吼一聲,雙臂肌肉橫起,硬生生將兩個不願撒手的契丹兵淩空橫挑起,“去!”他高喊一聲,將兩個契丹人扔下樓。
慘叫聲與雷聲一起回響。
正在這時,一支飛來的箭矢射中高大舉的大腿,他暴怒地回頭想找那個射他暗箭的人報仇。四望無人,高大舉猛地將箭杆掰斷向偷偷靠近他的契丹人擲去。
契丹人慘叫一聲,捂著臉倒下塔樓。
已經中了兩箭的高大舉怒睜雙目,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守護著陸士航的下盤,替他格開一切來犯之敵。
塔樓底部,如蝗蟻一樣的契丹兵正拚命地對護在塔樓周圍的劍之隊隊員圍攻,長槍長戟亂戳,劍之隊隊員死的死,傷的傷。
陸士航跳上塔樓第四層。
他回頭望望,向高大舉一甩頭,眼睛的餘光瞥見四樓的一個契丹人正用長槍偷襲高大舉,他淩空躍起如同鯉魚躍龍門,氣勢如虹,一手緊抓塔樓橫杆,一腳向那長槍契丹人踢去,長槍兵防不勝防跌下去,正所謂螳螂捕蟬。
“還你一個人情。”陸士航喊道。
“我在這為你拚命,你就還我一個人情?我死了多少人了?”高大舉不滿地吼道,“我若死,你得立我為英雄,將撫恤金全部給我那苦命的兒子和他的娘;我若活,以後我要當將軍,起碼一個千夫長。”
陸士航頭一擰,“你有本事幫我殺了上頭那個小怪物,就給你一個百夫長。你的兒子已經是千夫長了,比你能。”
“我兒子當然比我能!”高大個嚷嚷著跳上第四層,“我當百夫長正好可以管著他。”
“是他管著你,你比他差多了。”陸士航笑道。
“那不行,你得給我升官,他當多大的官,我總要比他高一級才行,免得他小子就看我不順眼。”高大舉邊往上爬邊吼道。
高大舉抬頭,正正與那偶爾回頭、斜著眼對他們側目而視,滿臉是高傲地睥睨著腳下幽州兵的耶律李胡對視。
“百夫長比千夫長官大吧?”高大舉喃喃地自言自語,“百在前麵,千在後麵呢。”
高大舉眼睛死死地盯著上麵。
火光中,隻見那耶律李胡滿臉稚氣,麵相稚嫩,卻生得高大健壯,身材魁梧,壯如牛犢,站在那裏神情驕傲傲視一切。
隻見他一手持著鏈子雙星錘,一手隨意地抓著城牆上的幽州兵刺來的長槍,如同揮舞霓裳羽衣,輕盈而隨意,似乎根本沒在意那是槍或戟,大手一揮,那幽州兵便生拉拉地被從城牆上拉下,直墜入護城河中。
當那幽州兵從陸士航身邊飄落時,陸士航條件反射地伸出去抓,卻落了空,隻能瞪著雙眼看著自己的士兵士落葉撲地而去。
狂風暴虐,雷聲陣陣,這場幽州數月以來人們最為盼望的雨水即將來臨,但幾乎所有的幽州人,所有的契丹人,都沒有在意他們所期望的雨水,已經隨著狂風的腳步臨近。
黑雲壓城城欲摧。
幽州四城八門城破在即,沒有人去注意天已變色,沒有人會在意天在變色。
“吾乃契丹帝國天皇帝耶律阿保機、地皇後述律平三子耶律李胡。你等何人?”
那耶律李胡小小年紀,自幼生長於劫掠,天生勇氣過人,麵對兩個一路攻上塔樓的幽州人仍是滿不在乎。
“我乃幽州兵馬留後將軍陸士航,今天專為取你這怪物性命而來。”陸士航一手抓橫杆,一手握著棠溪劍,一躍而上塔樓第五層。
耶律李胡並不太在意陸士航,點點頭道:“哦,聽我父皇說過,那你是這幽州最大的官,最難緾的中原漢人。”
這位自上戰場以來從來沒被打敗過的契丹勇士,歪著頭看那腳下正與契丹兵緾鬥的高大舉,對他蠻有興趣地問:“你呢?喂,問你呢!”
高大舉揮著一把狼刀將對麵的契丹兵砍下塔樓,仰著頭笑:“我?你爺爺是高大爺。”
耶律李胡不解,歪著頭問:“你爺爺是高大爺?這名字好難聽好難記。”
高大舉躍上塔樓第五層,大笑道:“你會記著的。你們契丹人都會記著的。我是你高爺爺!特來送你上西天!”
這是一場最不公正的戰鬥,幽州兩個最不要命、格鬥技能達到五星級的勇士,對壘一個年僅七歲的契丹小兒。
曆來的戰爭都不是公正的。
正如此刻幽州城牆下的戰爭一樣,也是曆史上最不公平的戰爭,當契丹人以三十萬兵力將幽州圍得水泄不通的時候,長達六個月的時間裏,幽州外無援兵,內無糧草。
陸士航將一把棠溪劍左右衝刺,卻始終近不得耶律李胡。
耶律李胡的鏈子雙星錘使得得心應手,威力巨大。他雙手分用,右手將那錘使得如滿天飛花,將自己罩住的同時,時不時地攻向陸士航。
而耶律李胡的左手卻是一錘又一錘地砸向高大舉,逼得他左右跳著閃避。
幽州最高軍事長官陸士航,劍之隊最勇敢的死囚高大舉,雙雙攻擊耶律李胡,卻屢屢不得手。
“喂,你說這怪物才六七歲?”高大舉狂叫道:“怎麽生得如此怪力?高大爺我還沒遇到過這等神力之人!”
陸士航縱身躍起將手中的棠溪劍砍向耶律李胡,耶律李胡一身橫肉不避不讓,眼看陸士航劍到卻是他的鏈子雙星錘也到,輕輕一蕩,便將陸士航的棠溪劍擋開。
“都說了是怪物嘛,你以為呢?他爹是怪物,他娘是怪物,他自然也是怪物!”陸士航跳開,喘氣。
遠處的黑色狼心帥旗下,耶律德光看見耶律李胡在塔樓最高處被兩人糾緾,將執鞭之手指去:“你等速去,不要讓三皇子有閃失。”
“喏。”數騎輕騎兵馬蹄得得得飛向戰場。
幾乎是轉眼功夫,這批新加入戰場的耶律德光扈從親兵便已湧到塔樓前麵,將塔樓四周團團圍住。
塔樓四周,死屍已經堆城小山一樣,幽州兵,契丹兵,死囚兵,層層疊疊,有的還在掙紮,有的還在用最後一口氣殺敵。
新加入戰場的耶律德光扈從親兵讓這塔樓四周又增添數具死屍。
生命在此時是如此廉價。
耶律李胡的鏈子雙星錘被陸士航纏繞著,他大怒,無法及時收回錘,便將另一錘砸向陸士航。
陸士航一劍在手與耶律李胡的單錘纏繞,閃避不及,便使另一手生生去硬接耶律李胡一錘。
那耶律李胡何許人也?這一錘砸下來,少說也有百來十斤,饒是陸士航也身子往下一矬便要跪下去。
電石火光之際,高大舉的狼刀如疾風掃至耶律李胡,重重地砍在耶律李胡後背。
陸士航眼睛的餘光瞥見高大舉在攻擊耶律李胡。如他及時撒手,自可保全自己性命,但他仍緊緊地抓住耶律李胡那砸向他的錘,耶律李胡急切中想要收回兵器,自是用盡蠻力,一腳向陸士航踢去,正中他胸口。
陸士航的雙手接了耶律李胡的雙錘,這使得耶律李胡一身蠻力和勇猛無法使出。
陸士航的死纏給高大舉贏得了機會,此時不待何時有?!
高大舉奮力將狼刀再次向耶律李胡砍去,用盡他所有的力氣,口裏大喊:“你高爺爺送你去死!”
城門口,數百猛力推著撞鍾撞擊城門的契丹兵發出一聲喧囂:
“城門打開了!”
可是遠遠地騎在馬上的耶律德光沒有聽到這一勝利的呼聲,也沒有聽到頭頂上響起的炸雷,他的眼睛隻盯著正中的那個塔樓。
那裏,數十契丹騎兵將塔樓底部的死囚已屠殺殆盡,正極快地爬上塔樓。
那裏,從高聳入雲的塔樓上,一個巨大的黑影隨著炸雷墜落,墜落,他似乎眯著眼睛也能看到那墜落者的五官。
那是他的親弟,他母後述律平的心肝寶貝耶律李胡。
耶律德光忘記了及時下令讓圍在他身邊的上萬契丹兵攻進城去,是的,他忘記了。因為他的心裏此刻隻有一件事:耶律李胡不能死。
城池早晚會破,就算破不了也沒關係。可是如果耶律李胡死了,他也會死,他身邊的契丹士兵也會死,甚至超過攻破幽州城死的人。
“救三皇子!”他慘叫著,比自己受傷了都更恐懼。
耶律德光拍馬衝去,他身後湧起一陣如墨的塵土,所有的契丹輕騎兵衝向戰場。
高大舉伸手去抓陸士航,卻沒抓住。
陸士航慢慢倒下,在塔樓橫杠上碰地一聲,再輕輕地彈起,身子痙攣了一下。
陸士航抬起滿臉血汙的頭,喃喃地說:
“把劍給石頭。”
“你這個狗屁當官的,你可別死了懶我啊!”高大舉叫道。
陸士航大睜著雙眼,卻再無言語。
高大舉抓起腳邊那些還在燃燒的火箭往塔樓裏一塞,塔樓裏發出衝天的爆炸聲。
在塔樓爆炸的刹那間,他抓起陸士航已無生命力的身體跳上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