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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父與子

  酷署難消,熱浪滾滾,城牆上,許多士兵都赤裸著上身,火光中一張張年輕稚氣的臉滿是疲倦,更多的是不懼。


  盧少羽的部下大多是幽州少年軍,他們在戰爭中出生,在戰爭中學會走路,在學會走路的第一時刻便是戰鬥。


  許多孩童從八九歲開始便投身軍中戰鬥,以換取生存必須的口糧,有的甚至從五六歲開始便在殘酷的戰爭中送武器或戰爭間隙撿箭。


  東城守將盧少羽擁有五千兵力,其中三千是幽州少年軍,大部分比他還小。而這些少年軍,是從周德威開始經略幽州時才開始組建的,勇則勇亦,卻缺乏戰鬥經驗。


  盧少羽每天晚上會在戰鬥間隙到陸府西偏院,沒有人知道為什麽。


  有時他的身後會跟著三二名衛兵,他總是由著他們跟隨,並不斥責或躲避。那些衛兵見他走進陸府並不再跟隨。


  盧少羽守衛東城已經五個月了,現在是幽州八月最酷署的天氣。


  盧少羽最恐懼的時候終於到來:十七歲的他,將與親生父親對陣戰場,你死我活,或相反。


  契丹大軍如墨雲一樣排山倒海之勢湧來,火光衝天,城牆外一圈墨雲的烏雲,契丹人堅硬的鎧甲閃爍著陰冷的寒光,長劍和狼刀在火光中明晃晃地刺眼。


  除了偶爾戰馬嘶鳴外,戰場上一片寂靜。


  突然,契丹大營中數名宿衛軍衝開重騎兵,高揚著“蕭”字帥旗,策馬前行。


  重騎兵閃出一條道。


  燈火中擁出一位麵相和善卻勇猛無比的大將來。


  “契丹帝國世襲北府宰相、契丹帝國天皇帝宿衛軍總管蕭敵魯在此!”


  衛兵高喊道,手中的火把映照著那名赫赫有名的北府宰相、宿衛軍總管蕭敵魯。


  蕭敵魯被耶律阿保機喻為“心之功臣”,其深得阿保機的信任,是述律平的親弟弟。他身兼數職,高大勇猛,對阿保機忠貞不二。


  此次阿保機讓他招降盧少羽,實在是殺雞用牛刀,或許,意在讓他休息休息,更或許是阿保機認為幽州已如一匹原本威武而今卻失去所有的血肉和生氣的駱駝即將倒下,他希望殺死這匹龐然大物的是他的親兒子,以此建立戰功。


  幽州城牆上一片寂靜。士兵們彼此看看,佇立不動,槍上矛,盾在手。


  盧少羽跳下城垛,朝旁邊的幾名士兵點點頭。


  士兵們不知怎麽應答,幾個腦袋碰在一起,然後齊聲高喊道:“大唐幽州千夫長、神射手盧少羽在此!”


  數把火把映照著黑底長條形的“盧”字將旗。


  盧少羽昂立將旗下,雖則瘦弱孤獨,卻英姿颯爽,勇氣非凡。


  城牆下的契丹兵又是一陣移動,在“蕭”字帥旗下又湧出一茬人來,為首的旗兵打著黑底長條形“盧”字將旗。


  城上城下兩杆相同的長條形“盧”字帥旗飄揚,卻代表著兩個彼此仇殺、生死相搏的陣營。


  契丹衛兵再次宣告:“契丹帝國壽州節度使盧文進盧大人有請盧少將軍!”


  這一下,城牆上所有的士兵都愣了。


  如同洪水猛獸,如同暗夜鬼魅,數月來,所有幽州百姓的恐懼都在這一刻清楚地呈現:叛國賊盧文進招降盧少羽!


  盧少羽嘴角生硬地拉扯了一下。他仍然昂立著。


  幽州東城上的所有士兵都盯著他們的守將。


  一名士兵悄悄退下城牆,往西城方向跑去,他是要去向幽州此時的最高軍事長官陸士航匯報。


  另一名士兵不覺察地掩下身子,從巷子裏往另一方向奔去。他是要去向幽州兵馬留後將軍夫人陸李氏報告。


  號角兵傻了似的將號角放在嘴邊,習慣性地預備吹號;擂鼓的士兵舉著擂錘呆呆地看著城牆上。


  城牆下衝天的火把映照著,令城牆上的眾人都能清楚地看見。


  一騎赤紅馬緩緩騎出契丹兵陣,隻是一騎。騎手攤開雙手,向城牆上的眾人示意他未帶武器。


  赤紅馬緩緩前行。那騎手越來越近,一個麵目模糊的人漸漸清晰地走進火光中。不用任何人說什麽,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來者,正是數月來造成契丹大軍長驅直入中原、令燕北八軍盡失、新州五州並毀的叛國者盧文進。


  兩千年來,中原漢家王朝數度更替,任誰坐上王座,任誰為賊,都不敢自毀長城,放任漠北胡虜南下,北方放牧民族也始終望長城卻步,長城內外屍骨累累。


  而今,竟因了一個小小的裨將,長城自此門戶洞開,中原漢族成為北方放牧民族的大糧倉和後花園,予取予奪。


  城牆上的少年軍們怒目而視。


  突然,嗖地一聲響,一支箭射在紅馬腳前。箭是盧少羽發出的。


  赤紅馬人立嘶鳴一聲,盧文進勒馬停止前進。


  “我兒少羽——”赤紅馬上的人喊道。


  城牆上的幽州守軍、城牆下的契丹大軍,萬人靜靜的,天邊無風,樹葉不動,暗影重重中,所有的人與畜都在看著這天地間最悲慘的一幕。


  盧少羽閉了閉眼睛,緩緩開口道:“父親——!”


  赤紅馬上的盧文進涕淚交加:“我兒少羽,數月未見,你可好?為父今日來見你了!”


  “父親帶了數萬契丹大軍來見孩兒?”盧少羽喉嚨輕響,話音顫抖,“父親知道孩兒鎮守東城,還特地帶了契丹大軍前來?!”


  “我兒勿慮!”盧文進回頭望望帥字旗下的蕭敵魯:“蕭相國不會為難我兒!”


  “那是什麽?”盧少羽指指遠方那些高大如城牆一樣的木架屋。


  盧文進再回頭望望,答道:“那是魯門弟子采燕山之木建造的塔樓。”


  “哦。”盧少羽點點頭:“如若孩兒不應降,這些魯門弟子新造的塔樓便會攻上這東城,令我城毀人亡。”


  盧文進搖頭:“我兒不必如此,蕭相國會保我兒一世平安。”


  “那這東城的守軍呢?那這幽州的平民百姓呢?父親,你身為我父,尚不能保我一世平安,這世上又有何人能保我一世平安呢?父親降契丹,孩兒不敢怪罪,隻是孩兒不能隨父親心願,是孩兒無孝,望父親體諒!”


  盧少羽的話還是不急不徐,不溫不怒。多月來所受的委屈、因父親叛國帶來的恥辱都一幕幕閃過盧少羽腦際。


  “為父當初不降便不能活,也不能再見我兒。”盧文進似有滿腹苦水,“契丹天皇帝和地皇後二聖對為父恩重出山——”


  “啐,你不如死了的好!”盧少羽滿腹心酸地說。


  “羽兒,我僅有你一個孩兒啊!”盧文進高喊著,淚流滿麵。


  “孩兒送父親兩件禮物,”盧少羽似乎很傷心,他揩揩眼淚,伸手割下一截袍袖,扔下城牆:“父親養育之恩來世再報。”


  那是割袍斷恩。


  那截袍袖飄蕩著,落在盧文進赤紅馬下。


  “不!我兒再三思啊!”盧文進大喊。


  “孩兒再送父親一箭,以謝父親使我母親半生淒苦、老來還為你受累之恩!”盧少羽幾乎是哭喊道。


  嗖地一聲,一支響箭淩空飛來,在盧文進未及掉轉馬匹回頭之時,利箭已正中盧文進腿肚。


  赤紅馬受驚,人立嘶鳴,將盧文進摔下馬來。


  蕭敵魯一揮手,令兵高呼:“重騎兵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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