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耶律倍被責
“你們都說萬無一失,都發誓此計必成。現在怎麽啦?都不說話啦?”帝帳內,契丹地皇後述律後脖然大怒,拂袖轉身怒目眾人。
帳內跪著一幹文臣武將。
盧文進身子略有些顫抖,話音也時斷時續:
“這人名叫李得威,是罪臣從新州、並州、慰州等五州所有的兵士裏尋找多日找來的,實在認為可以魚目混珠,就是罪臣拙妻也認為此人與周德威無異,罪臣手下數十名將領在見到此人時都異口相聲驚呼為‘周將軍’。”
“好呀,都說說是怎麽回事?都啞巴了你們?”契丹天皇帝耶律阿保機指指他的兩個兒子,“這計策是你倆出的,現在功敗垂成,如何說?”
契丹皇太子、人皇王耶律倍撲通跪下:“臣此前已進周德威所率五百名士兵進行訓練。這些士兵都是臣從新州、並州、慰州五州中原降卒裏挑選的,都不會契丹話,以防備他們在緊急情況下出口契丹話給幽州兵識破。”
耶律倍接著說:“那些追擊周德威的士卒也是臣專門從瓦裏奴隸營挑選的,他們都沒有圍攻過幽州城,所以不會讓幽州守城士兵有熟麵孔。在事前,臣並未告訴他們這是計,所有的瓦裏奴隸都盡全力追殺有賞。”
盧文進將頭伏在地上,補充道:“罪臣對周將軍非常熟悉,從他的穿著,胯下的戰馬,到他的用劍用刀姿勢,說話的口音,無一不一致。那李得威走進我大營時,認識他的人都驚呼周將軍。”
耶律德光說:“當時那旗兵已上吊橋,周將軍也已經馬走吊橋,我們瓦裏奴隸營當苦肉的士兵已經被周將軍和所率部屬砍傷十來人。一切都如正常進程。”
耶律倍接過二弟的話頭:“幽州西城有陸士航坐鎮,此前我們已派兵去佯攻北城和東城,意在調開陸士航,給周德威接近城門的時間,或者幽州城門守衛會打開城門放周德威進城。”
“的確如此,我見陸士航立於帥旗之下,城門裏衝出來數十名接應士兵,都在歡呼周將軍凱旋,打開城門命令應是陸士航親自下達的。”
“既如是,我們契丹大軍此次損兵折將又是為何?”述律後冷冷地說道,“此次你三人如此通力合作,凡事順利,卻到頭一無所獲又是如何?”
耶律德光搖頭,“吾等按聖上軍令埋伏在山北,見旗兵搖旗便縱馬過來,但到達城下時卻隻見幽州死士在苦戰,城門處是熊熊大火,也並不見周將軍的人影。此等完美的戰略因何失敗?”
耶律德光走近盧文進,“剌史大人,你該不會是賺我契丹兵馬的中原奸細吧?”
盧文進嚇得渾身如篩糠一樣一迭聲地說:“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你有什麽不敢的?”耶律倍冷冷一笑:“昨日背主降我契丹,難保他日不背我契丹重回漢朝。”
盧文進跪著朝耶律倍轉身:“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耶律倍抬起頭:“此是兒臣所慮不周。那周德威已進城門,從城門裏衝出的小將卻是認得周德威的。”
“你不是說連你妻子都將李得威認作是周德威嗎?縱算那小將認得周德威又能怎樣?”耶律阿保機走上前踢踢盧文進,伏跪著的盧文進轉過身子朝耶律阿保機伏跪。
“罪臣也不知原因,實是不知原因。”盧文進顫抖得更厲害了。
“瓦裏奴隸營有名奴隸在周德威身邊,他說當時那幽州小將叫了周德威,周德威也答應了。可是突然那幽州小將就大聲嚷嚷關城門,沒有人知道為什麽。”耶律德光說。
“問題就出在那小將叫周德威這事上。”耶律倍分析說,“中原漢人對同一個人的稱呼很多,或許這小將是認得周德威的,而李得威當時不認得那小將,所以——”
“你等既行此計,當全力了解周德威認得些什麽人才好,使這計功敗垂成也罷,白白犧牲了我契丹帝國多少士兵?”述律後大怒。
“是兒臣所慮不周。”耶律倍低頭承擔責任。
耶律德光心有不忍,想上前幫兄長說請,猶豫片刻還是作罷,由著述律後在那裏責罵兄長。
“你是我契丹帝國的皇太子,如此行事怎能不草率?這僅是犧牲數百契丹兵士,如若犧牲成千上萬看你如何擔當得起?且這給幽州人一個警告,以後還如何使計?”述律後指著耶律倍的鼻子痛罵。
“是,母後教訓得是,兒臣所慮不周。”
眾人都低頭不語,盛怒之下的述律後那是連天皇帝阿保機也要讓著三分的。
“此計雖是失敗了,卻也有一成好處。”漢臣韓延徽說,“以後就是真的周德威回城,幽州兵也會拒死不放進城的,這也給我們合力巢殺的機會。”
耶律倍伏低的眼睛閃過一絲亮光,他在盼望著眾臣替他求請。
滿帳大臣,卻再無一人替他說話。
“韓卿說得也是。”耶律阿保機懶懶地說,“盧文進,聽說令公子在守東城,近日可有他的消息?”
在坐漢臣皆誠惶誠恐。這盧文進是新入契丹的漢人降將。你未降時他巴不得你降,你真降了他骨子裏又看不起你。
盧文進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話說錯了招致殺身之禍。
“罪臣已遞書信進城,希望我兒能隨罪臣一同服侍天皇帝,同歸天皇帝麾下。”
“可有消息?”阿保機將頭湊近盧文進,話裏有話地問道。
“回天皇帝,尚無。”
阿保機直起腰來,起身扶起長子耶律倍:“著此次參戰的兵士皆降級一等。盧文進率軍不力,著降職一等,罰俸半年。”阿保機邊走邊說,“以後若有功將功抵罪,若無功可抵——”
盧文進直叩首:“罪臣謝過地皇後,謝過聖上不殺之恩!”
述律平點點頭,算是此事不再議。
“母後,兒臣昨日和二哥議得一攻城方案,正要呈上。”三皇子耶律李胡嚷道。
“我兒體諒父皇母後,此心甚孝。”述律平掃視堂前眾人一眼,那意味深長:“我兒年幼,卻聰明好學,他日必能為你父皇分憂。”
“聖上,今我大軍熱射病漫延不休,幽州久攻不下。”一名叫蕭不花的千夫長奏道:“軍士們思鄉心切。往年這個時辰才南下,而今我們南下已越半年之久,署熱難當,北地居南方實在水土不服。”
阿保機麵色平靜,輕輕地點點頭。
蕭不花受到鼓勵,繼續說道:“水土不服,糧草不濟,熱射病漫延,再加上皇室繼承人丟失,此種種無不受木葉神山諸神譴責,眾將皆認為係久不祭祀木葉山神山所致。末將懇請二聖搬軍回朝,祭祀木葉神山諸神!”
眾將愕然,望向阿保機。
阿保機麵色如常。他站起來,邊走邊說:“木葉山諸神久不祭祀,明日舉行遙祭,想來諸神能體察我等信民之情。久居漢地,幽州久圍不下,皇長孫走失,皆因我等祭祀不周,使諸神不愉悅,怨氣達天。明日遙祭,攜生口二十,從漢俘裏挑選健壯之人十九奉祀。”
韓延徽不解:“聖上聖旨從漢俘裏挑選健壯生口十九,這尚差一人之數?”
阿保機指著那名千夫長:“此等人妖言惑眾,動搖我軍心,正適合前往木葉山向諸神奉祭,諸神一定體諒我等之誠心。”
千夫長大驚,跪下:“聖上饒命,聖上饒命。”
帳外走進兩名宿衛軍。
千夫長站起來,拂開宿衛軍之手,昂頭而道:“南方不久居,自古我族皆然。今二聖滯留漢地半年之久,必遭木葉山諸神唾棄,以火焚之,以水淹之,以土蓋之。”
千夫長的聲音漸行漸遠。眾人皆麵色平靜。
述律平攬過小兒子耶律李胡:“我兒年不及冠,卻知為國征戰,勝過那無用的千夫長百倍。”
耶律李胡得意地望著二位兄長。
“三皇子聰惠,”韓延徽道:“不知三皇子有何良策?”
“我和大哥、二哥商量的,還沒奏啟父皇和母後。”耶律李胡得意洋洋,“我要抓百名中原生口作人盾。”
所謂人盾,即是把活生生的俘虜擋在前進中的軍士前麵,即人肉盾牌。
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但卻無任何人言語。
“兒臣近得一魯班後人,”耶律德光上前,“此人精於各攻城良器,可造攻城塔樓。隻要我軍士能過護城河,以攻城塔樓上城牆便可。”
“真有此事?”阿保機麵露喜色。
耶律德光回道:“此人確係魯班後人,兒臣已派兵按他要求前往燕山之北采良木,等三五日造好後請二聖前往查看。”
“如此甚好!”阿保機大笑,“幽州早已彈盡糧絕,吾今擁有精兵強將,還有如此文武佳兒,豈有不成功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