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小拽子
原以為小拽子隻是嚇唬那兩個爭執的女人的，但話音剛落，忽到聽到一陣嘹亮的號角聲頓起。這號角聲，在幽州城就如同催命的鬼繩，意味著無數的無辜百姓又將在血與火中曆練。
與起同時，城牆中響起尖銳的號角和密集的鼓點，聲聲加急，如雷貫耳。
刹那間，一團團幹燥而血腥的塵土如烏雲一樣從地平線上升起，伴隨著極度的恐懼和死亡的威脅。風起雲湧中，飛揚的塵土籠罩著魔鬼一樣的龐然大物劈頭而來。
頓時，那些原本還在彼此爭搶戰利品的婦孺，不顧一切地大聲尖叫著往城裏奔跑，母親呼喚著孩子，妹妹尋找姐姐。
遠處，平地掠起一團濃黑的雲層，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烏雲，迅疾地鋪天蓋地而來，由點變線，再由線變成大片，原本燦爛的陽光刹那間被遮蔽住，天空布滿黑雲，那黑雲如風一樣卷過地麵上的所有物什。
馬蹄踏踏，戰鼓陣陣，號角聲聲，
“快，契丹狗攻城了！”小拽子粗暴地推搡著艾葉。
“哎呦，我腳痛啊。”艾葉痛苦地慘叫一聲，不知怎麽手就又搭上了小拽子的肩膀。
她真MD媚到骨子裏了，這種時候居然也要使美人計？怎麽前幾天都沒有發現她有這個顯著的優點呢？子薇抱著小狼邊跑邊冷眼看艾葉表演。
她們是姐妹，她們的母親也是姐妹，不知為什麽她總和艾葉親近不起來，甚至不如對白芷那個傻丫頭親近。
小狼看見荒野裏奔跑逃命的眾人哦哦笑，似乎覺得很有趣，似乎覺得是遊戲。
子薇跑得氣喘籲籲，停下來歇息，看小狼還在笑有些氣憤，轉眼看著遠方襲來的那片黑雲，咬牙切齒地對他說：
“你父親你母親你祖爺爺你祖奶奶你七大姑八大姨要是敢來攻城，說不定哪天我就將你掛在城牆上，讓他們親自把你射得千瘡百孔，一生一世三生三世九九八十一世都要為親自射死你內疚，從此不敢犯我中原！”
小狼似乎感覺到了子薇的憤怒，伸出小手摸摸她的臉，子薇毫不客氣地給他一巴掌，大吼：“男女授受不親，你亂摸啥？”
落在子薇身後的小拽子象被蜂蟄了一樣，縮回攬著艾葉小嬌腰的手。
艾葉瞪著子薇。
子薇回頭燦然一笑，指指小狼：“我罵這小東西，罵這小東西！”
“快跑進城，再晚就來不及了。”小拽子喊道。
“小姐，我跑不動呀！”落在最後的白芷高喊道。
城洞裏，人群喧鬧擁擠，那些身背箭袋或懷抱箭袋的撿箭軍正在排隊上交撿來的箭，這些人都是婦女和兒童，衣衫不整，頭發散亂，有的孩子甚至僅有一條爛布圍著屁股。
子薇看見剛才那兩名爭吵的女人正在排隊上交箭，短頭發的女人拿到領取的小半把小米露出幸福的微笑。
“你這撿了多少箭？”子薇問。
她迅速地把小米藏進衣袋，生怕子薇搶了似的：“我撿了八支，我女兒香草還撿了三支。她特別能幹，每次都能搶到好多箭。我是交了足夠的，還餘了一支在明天。我和你無關啊，你別打我的主意啊。”
原來，她把子薇的好奇當作要半途劫她小米的小偷。
“這些小米夠你們娘倆吃一天嗎？”子薇微笑讓她放心，表示無意打劫她的勞動成果。
“我不餓。我奶奶病著，要先給奶奶喝粥。”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那女人背後傳來。
子薇盯睛一看，那是一個僅有六七歲的小女孩子，衣衫僅夠蓋著她的肚子，赤著雙腳。真難以想像，這麽弱小的一個女孩兒，竟要在城外與那些成人一起爭奪箭來換取活命的糧食。
那些小米，也就小半把，煮成濃粥也就僅有小半碗。但這是她祖孫仨一整天的口糧。
該死的艾葉，該死的白芷，如果不是她倆扯烏，我本就應當在桑乾河穿越回21世紀的金陵城郊。現在可好，要來看這《悲慘世界》真人版。子薇念及此，又回頭蔑視地看那還在大展美人計的艾葉。
依在小拽子肩上的艾葉朝她眨眨眼。
“快點！”小拽子喊道：“等會城門關了你們就進不去了，從這裏走。”
小拽子拉著艾葉和白芷從人群中擠過，子薇也轉身緊跟其後。
“你兩個，去幫收箭的。”小拽子朝他身後的豆芽士兵吼道：“你和我，帶這幾個女的去撿箭軍。”
一行人從擁擠的人群中擠過，因了有小拽子開道和幾名士兵護衛，終於擠進城門。
但是城裏更混亂，混亂的百姓，混亂的士兵，街道上匆忙跑過的還有那些剛領取了口糧的女人，她們急切地拿著糧食往家跑。
那些家，盡管已經破敗不堪，但終究是家。
一個小男孩把米散在地上，邊哭邊一粒一粒地撿。
兩名傳令兵騎馬飛馳而過，馬蹄踏起濃霧一樣的灰塵，直撲鼻腔。
“閃開！閃開！”傳令兵吆喝著。
小男孩顯然沒聽見。或許就算聽見了也不會讓這兩名傳令兵踐踏他用生命換來的小米。
眼看馬蹄就要把小男孩踩踏在白泊裏，子薇驚叫一聲，捂著眼睛不忍看那血肉紛飛的慘景。
電光火石之際，原本在身後的小拽子一躍而起，掠過眾人頭頂，在落地的刹那他順手抄起小男孩就地一滾，避過飛馳而過的馬蹄。
小男孩帶哭腔地說：“我的小米，我的小米。”
小拽子候塵埃散盡，蹲下身子，一粒粒地幫小男孩從塵土中找小米。
“小將軍，我來幫你！”艾葉掙紮著擠過人群，勉力蹲下。
小拽子連忙扶起她：“你好好地站一邊去。”
艾葉嬌俏地嘟著嘴，那小模樣是又可憐又可愛：“人家是想幫你的嘛。”
小拽子把小米撿起來，遞給那小男孩，拍拍他的肩膀：“快回家去，契丹人來了。”
小男孩捧著那僅剩的幾十粒小米飛一樣穿過人群跑開。
小拽子站起身來看了他旁邊的艾葉一眼，那眼神，是一個男人的眼光，是男人遇見了神一樣的女人時的癡迷眼光。小拽子這個幽州少年軍，在遇見艾葉的短短一個時辰裏就從男孩變成了男人，盡管他還是處子之身，他的心已在情海中曆劫。
——有些人出現在你的生命裏，說真的，就是為了告訴你，你真好騙。
白芷附在子薇耳邊很不解地悄悄問：“小姐，我都要去扶表小姐的，她不願意。非要那個又髒又臭的士兵。這是幹嘛呢？”
子薇反問道：“你家表小姐平時在家也這般明騷嗎？”
白芷眨眨眼：“這是明騷嗎？”
子薇被問住了，燦然大笑：“嫵媚。嫵媚。你家表小姐在潞州時也這麽嫵媚嗎？”
白芷歪著頭想想，很認真地說，“一般不這樣的。就是王大公子和王二公子來時會這樣。你別告訴她呀，我見過她和王大公子還有王二公子一起的。”
子薇隨口問道：“王二公子是誰？”
白芷緊走兩步，搶到子薇前麵，盯著她的臉看：“我的媽吖，你連王二公子是誰也忘記了嗎？你這個選擇性忘記好厲害，他是你的未婚夫婿吖！”
這下，輪到子薇大驚失色了，“我的夫婚夫婿？那王大公子呢？”
“是表小姐的未婚夫婿呀，你也不記得了嗎？”白芷睜大眼睛，很奇怪地問，“不過他們都爭著和你好，表小姐也爭著對他們好。”
真他奶奶的個熊。
“我都告訴過你幾遍了，你是有夫婿的人呢。”白芷很不滿地嘀咕。
“這到底是嫵媚還是明騷？”子薇看看那如藤蘿緾在小拽子身上的艾葉自言自語。王大公子也好，王二公子也好，反正他們都不在眼前，暫時可以不管。
白芷捂著嘴巴：“糟了，小姐出潞州時警告過我的，我發誓打死也不說的。表小姐也不讓我說的，這下完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