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皇帝阿保機

  百戰立國。契丹一族如今雄起東北亞。


  追風的駿馬，如月的彎弓，狼刀揮舞。大契丹帝國“镔鐵”族，像鋼鐵一樣堅硬無堅不摧，無城不攻，無攻不破，無戰不勝。契丹帝國成為北方草原的霸主，作為“镔鐵”八部阿波羅後裔的鐵血子孫，阿保機手中高擎著契丹八部最神聖的“鼓纛”。


  三百年前，契丹八部聯盟初創，各部可汗雲集，選出君長摩會。摩會的第一大事便是率領契丹八部親往長安朝唐請求內附。


  當摩會率領八部首領行至長安，太宗李世民以最高規格接見摩會，賜給摩會像征著契丹可汗最高皇權的戰鼓以及十二麵旌旗、直柄華蓋、曲柄華蓋等全套的中原天子儀仗。


  從此，任何一位契丹可汗都必須掌有神聖的“鼓纛”，相似於中原皇朝的玉璽，以此視為天降皇權。


  阿保機是契丹人，出生在迭剌部。契丹八部傳說：當初他額娘蕭岩隻斤夢見一個燦爛的太陽投到懷裏而懷上他，生產阿保機時，蕭岩隻斤其室有神光異香，且阿保機生下便體壯如三歲小兒，生下便能爬行。


  作為太陽神的兒子，阿保機代表諸神的神意，所有的薩滿都為他祈福，為著偉大的契丹八部而降生，阿保機的血脈將遍及契丹八部，滋潤青草，肥沃土地，肥壯牛羊，健壯契丹八部兒郎。


  聽說阿保機有神跡，迭剌部夷離堇狠德便暗殺了阿保機的祖父勻德實，還追殺勻德實滿門男丁，阿保機的四位叔叔和父親聞訊連夜出逃到突呂不部落避禍。


  剛生下地的阿保機雖能爬卻不能走，奶奶蕭月裏朵給他臉上抹黑，藏在附近的一個牲口料帳篷躲過了狠德的暗殺。在這個牲口篷裏，阿保機度過了暗無天日的童年。


  當狠德死後，阿保機的父親和四位叔叔才回到迭剌部。站在父親和四位叔叔麵前的阿保機已經個頭高大，力氣過人，豐上銳下，能拉動三百斤的弓。


  阿保機憑借戰功一路高升，還不到二十歲的他便被擔任於越的三伯父耶律釋魯任命為撻馬狨沙裏——即耶律釋魯的扈從。


  三伯父耶律釋魯有個不爭氣的兒子叫滑哥，滑哥色迷心智，竟然聯合嬸嬸以及罨古隻、蕭台哂殺死親生父親耶律釋魯。滑哥弑父引起迭剌部新一輪內亂。


  在契丹漫長的百戰歲月裏，對待叛國、叛族者一直都是殺無赦。但耶律釋魯已死，滑哥是他兒子，罨古隻、蕭台哂也是迭剌部舉足輕重之人，如若再誅殺其三族中貴族若幹人等，全族人等都有親鄰，勢必削弱部族力量。如何處理滑哥成為大家都頭痛的事。


  阿保機是晚輩，在迭剌部眾多首領都猶豫不決之時，阿保機自稱得到大薩滿的神喻，提出一個過去從來沒有使用過的刑罰：組建一個叫做“瓦裏”的族群，將這兩家三族籍沒為奴，全數充到“瓦裏”。


  新任夷離堇——阿保機的堂伯父耶律偶思對此大為讚賞，私下裏拍著他的肩膀說：“如吾為蛇，爾為龍也。”


  耶律偶思去世時，遺命阿保機為下任夷離堇，說：“爾命世奇才。吾兒曷魯者，他日可委以事，吾已諭之矣。”


  沒有人明白堂伯父為什麽不遺命他的親生兒子曷魯為下任夷離堇，卻遺命阿保機。或許，堂伯父與阿保機的祖父勻德實一樣，都有著宏圖大業，他們把未能完成的目標和方向留給了阿保機——稱雄草原，圖霸中原。


  更或許，耶律偶思知道兒子和侄子的差距，深知如若遺命親生兒子曷魯，而曷魯才不及阿保機，最終鹿死誰手未為可知，但可以預料的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而親生兒子曷魯大有可能是阿保機的手下敗將。


  所以，耶律偶思至始就把兒子的位置定位在阿保機之下，希望阿保機能看在其遺命汗位的恩惠上保證曷魯一生富貴。


  大唐昭宗天複元年，即公元901年，迭剌部年僅29的阿保機，在全族首領麵前舉行隆重的柴冊禮“再生儀”，接過祖先的“鼓纛”，成為契丹迭剌部的新任夷離堇。


  阿保機的妻子述律平，是他忠實的財產守護神，如同草原上的雄鷹一樣，緊緊的護住它獵獲的每隻獵物，保護它的的每隻雛鳥。


  第二年七月，阿保機率四十萬契丹鐵騎南下河東、代北地區，攻下九郡，獲生口九萬五千，駝馬牛羊不可勝計。


  沿途每攻一城，阿保機都會把漢書漢冊裝上牛車，與所有的生口和駝馬牛羊一起，送回大草原。


  阿保機對漢文化越加傾慕，深知要統一大草原和中原，必須徹底漢化。他給自己取了個漢名叫“劉億”，欲效法漢高祖開拓國之疆域，教化萬民，讓全東亞、東北亞隻要契丹鐵騎能走到的地方，便為契丹之轄地，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士之濱莫非王臣。


  阿保機將俘虜的中原生口變為奴隸，讓這些奴隸在契丹貴族的監督下開始於潢河以北興建龍化城，這是契丹最偉大的建城曆史的第一筆。阿保機也要像中原唐王朝一樣建立起輝煌的城鎮，建立起堅固的城牆來保護奴隸和財產。


  三年後，阿保機成為契丹部於越。當遙輦氏的狠德堇可汗逝世的時候，與阿保機的堂伯父耶律偶思一樣，再次遺命把汗位傳給阿保機——隻不過，這次是契丹八部的大汗位。


  放眼遼闊的大草原，阿保機西打黑室韋，南攻中原，東掠高句麗，立下赫赫戰攻，繼任契丹八部大可汗可謂民心所向。


  阿保機的漢人師傅是一位天師道教道長，姓邱。


  邱真人曉喻契丹眾族：如同漢人的神農氏為了華夏民族崛起把部落首領的寶座禪讓給軒轅氏一樣，遙輦氏的狠德堇可汗以部落發展為重，把自己的地位交替給更有能力為部落作貢獻之人，而不是自己的親人，這是一種博大如草原一樣闊、如太陽一樣光輝的胸懷。


  為了避免部族內亂，阿保機也向中原賢者學習，“三揖三讓”，向全體族眾表明他無意汗位。


  受父命永為阿保機忠臣的耶律曷魯，率領21位部屬，一再對阿保機勸進。


  公元917年正月，契丹八部舉行隆重而盛大的柴冊禮和“再生儀”，阿保機走上帝位寶座，以“大聖大明天皇帝”為契丹帝國天皇帝，建元神冊。


  同時，任命妻兄蕭敵魯為北府宰相，皇族耶律歐裏思為南府宰相，加尊他的原配正妻述律平為“應天大明地皇後”，立長子耶律倍為太子。


  神冊，即神的冊立。阿保機自始自終都以中原正統王室自居，雖然他一生都在與中原漢族為敵。


  契丹天皇帝阿保機心中一直擱置著兩項偉大的計劃，即征服草原諸部和東渤海國。


  公元917年,雄心萬丈，自信滿滿的阿保機再興四十萬契丹精銳鐵騎，揮軍南下。


  這年春天的戰事在東北亞顯得很慘烈。


  沙陀人、晉王李存勖與後梁交兵，征兵新州，新州將領盧文進兵變降遼，請求契丹援兵。阿保機正籌備南下，趁此領兵發動對中原第一次戰爭：新州、幽州之戰。


  盧文進聯合契丹兵進攻新州，擊敗幽州節度使周德威。周德威是唐末有名的“紅袍將軍”，周德威敗走後阿保機率大軍隨即跟進，率軍圍攻周德威的大本營幽州。


  繡著青牛的龍旗迎風招展，代表“镔鐵”契丹八部的神聖“鼓纛”被供於橫帳之外，太陽升起的東方是最高貴神聖的方位，阿保機的帝帳坐西朝東。


  代表皇族的其他三座橫帳排列正中。


  在帝帳的左麵是“以國製治契丹”的契丹各官署，在帝帳的右麵是“以漢製待漢人”的漢人官署。左右兩麵官署出入的各級官員穿著服飾不一的官服，官帳外守衛森嚴，官員行色匆匆。


  阿保機出現嚴重的水土不服，不停地入廁，嘴唇幹裂，麵色蒼白脫水，半躺在帝帳中，各色官員不斷進來稟報軍情。


  他的兩個兒子耶律倍和耶律德光隨立在側。耶律倍溫文爾雅，著一身銀色精製的行軍鎧甲，麵色精瘦，麵露凝重，親和，腹有詩書。


  德光更是高大英偉，氣宇軒昂，著一身黑色鎧甲，雄糾糾氣昂昂。


  而在耶律倍和耶律德光之側，是年僅７歲的三皇子耶律李胡，他看看父皇和兄長們，悄悄走到母後述律平身旁，扯扯娘親的衣角，述律平低頭看看他，伸手摸摸他的小腦袋，露出會心的微笑。


  在帳內，還依次坐著阿保機的心腹大將耶律曷魯、蕭敵魯，老叔耶律轄底和他的兒子、迭剌部新任夷離堇耶律迭裏特，接下來是阿保機的一眾兄弟和族侄：二弟耶律刺葛，三弟耶律迭刺，四弟耶律寅底石，五弟耶律安端，六弟耶律蘇，族侄耶律突呂不，耶律魯不古等大將；


  南麵官署中，耶律歐裏思其下，有漢官韓延徽，皇城夷離畢康默記，以及剛被阿保機授“幽州兵馬留後”的原大唐新州將領、壽州節度史盧文進，被任命為新州刺史的大唐降將劉殷等一眾漢官。


  這是一次高規格的軍事會議。帝帳內人才濟濟，文臣武將各部臣工都屏聲靜息。


  圍攻幽州已經三月有餘，向來所向披靡的契丹鐵騎這次受困於幽州而久圍不下，有點抹殺盧文進的領兵之功。


  阿保機手略略指向盧文進。


  此次阿保機率軍南下，其中之一的原因便是因了盧文進的投降契丹，盧文進既是此次征南大軍的先鋒，也是阿保機的軍事參謀。


  未待盧文進開口，依在述律後身邊的耶律李胡便稚聲說道：“父汗，我要明天攻打幽州，殺死全城人，放火澆了全城人，讓可惡的漢人一隻狗子都不留活。”


  述律後微笑著拍拍李胡的肩膀，愛憐地攬了他身子。


  韓延徽麵色一緊，向太子望去，隨即望向阿保機。


  太子耶律倍斂色說道：“如此一來，我們得到的便是一座死城、一座空城，要此何用？”


  述律後平靜地說：“李胡之言不必在意，各位臣工拿意見便是。”


  盧文進望望一眾臉色，有些吭哧：“桑乾河水供幽州人眾牲口飲食。幽州久攻不下，皆因此河有護城之功。如以赤病熱毒投於河水——”


  盧文進有點說不下去，但眾人無任何反映地候著他，他隻好繼續說：“如以赤熱病毒投入此河中，三日內桑乾河水便入城中各戶人口，幽州不攻而破！”


  眾人一片嘩然：“毒城！”


  在契丹三百年風雲變幻中，陰謀陽謀暗殺充斥，權政更替，但的確無人敢使毒殺全城之計，何況，幽州城擁有軍民20萬餘眾。


  說來，盧文進竟與七歲皇子耶律李胡同樣愚蠢還是相當聰明？


  （注：夷離堇——官名，契丹各部軍事首領。撻馬狨沙裏——首領的扈衛官，或侍衛親兵。於越——總知軍國事，高於夷離堇，掌握聯盟的軍事和行政事務，相當於中原王朝的宰相職位。內附——歸附朝庭。生口——活人。赤熱病毒——即高溫下的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