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黃舟陸沉
“啾嗚”的一聲，一道幽碧的靈箭兀然從齊令先身側襲來，封死了他原先的飛行軌跡。還未了解射箭之人的實力境界，他隻好身形略緩躲避開來，不曾想又是兩道幽光急射而來，竟提前預估了他的應對路線。齊令先無奈轉身，知道地上發難之人萬不可能是那無用之輩，隻好先把他解決了去。
齊令先大手一揮，空中凝出兩根精純的白色靈箭，直直朝幽光對撞而去。
四箭相遇，幽光盡散，沙灘上一個朦朧的挽弓身影印入眼簾。
“若是全力為之，七境中下！”須臾之間，齊令先心中已有判斷。
空中兩根純白靈箭撞擊後體型小了大半，色澤也暗淡了許多。齊令先手腕一勾，身形急射而出，兩根靈箭合二為一化作長矛，剛好被他接在手中。體內靈氣通過手臂快速湧入，長矛霎時間白光燦燦，複舊如初。
目光鎖定地上那人，齊令先單手握矛勢如奔雷，伴著刺耳的破風聲，空中頓時劃過一道驚豔的白芒。
“砰！”沙土亂射，靈氣飛濺。地上挽弓之人動也沒動，任由齊令先手持靈矛一穿而過。
齊令先站在下凹沙坑中，手中長矛之上卻是空無一物。
“瞬身法寶！”齊令先微微訝異，耳畔傳來一微弱的入水聲，他抬頭凝望被困好友。
“那箭士擅長遠攻，若是回頭馳援便是化作那人手中風箏，任由其拉扯掣肘。”心中權衡一番，他自語道：“誌清，頂住啊。”
接著他輕歎一聲，轉頭無奈朝水聲處追擊而去。
“東南有一要事，須皇兄親自前去……”
“如若董誌清不識大體，拒絕朕之誠意，煩勞皇兄生擒此人，而後朕調動南境十萬精銳水師圍島脅迫之，以董氏全族換那靈寶開門之法。”
“聽聞皇兄升境，實乃我大淵幸事！西北戰事未起，皇兄便安心在黃舟穩固境界，軍中雜務自有副將為之操理，莫要惦念。”
三道聖諭，曆曆在目。
“本性獨斷，不通世情。好殺之徒，庸碌之輩。天子皇家莫不以為恥之。”
“趙逸趙逸，臉皮羞羞。皇城不喜，逃西北去。逃咯咯咯……”
前者，為京城百官私下的譏諷之辭。後者，則是陋巷小兒皆會哼唱的順口兒歌。
“親情，還是道義？”被四周死士殺機鎖定，卻依舊呆立原地的趙逸，心中不斷掙紮著。他憶起了巍峨宮牆裏的大雪、憶起了兒時生活的陰森冷宮、憶起了父皇壽宴的九子同賀、憶起了母親病榻之上的憔悴容顏.……最後一幕，卻是那一夜，露台上的酒逢知己、酩酊大醉。
“呲啦。”
趙逸的肩頭被鋒利狹刀割出一道淋淋血口。
刺骨的疼痛讓他悚然回神，一個背架勢，手中雁翅刀刃火星飛濺，擋住了背部劈來的第二刀。
與此同時，趙逸身前又有兩道寒芒朝他胸腹處迅猛刺來。
攻勢被阻，他身後那死士仿佛早有準備，借斜劈之力，雙手揮刀反身一轉，刀柄收嵌於側腰處，俯身寸步急踏，又直直朝趙逸後背捅去。這一刺狠辣老道，看準了趙逸收刀不及、背扛大刀阻擊不便、轉身對敵更是空門大開破綻百出。
千鈞一發之際，趙逸作後仰下腰姿勢，以刀尖點地，借刀身反彈單臂支撐之力，雙腳重踢後翻騰起身形。刹那間攻防轉換，那死士一刀刺了個空氣，甚是詫異，自知轉身不及，直接收刀前撲翻滾，
與同伴擦肩而過脫離了趙逸的劈砍範圍。
未曾想還在空中的趙逸，一開始就沒有持刀追砍的意圖。鬆了五指翻身站立後，那雁翅刀壓勢未消，刀身繃直彈地而起，趙逸擰身一勢大力沉的回旋橫踢，精準地踹中刀柄末首，隻聽“嚓”的一身，那蜷縮在地翻滾的死士就被紮了個通透。
其餘兩個死士腳步未停，突進中雙手側舉狹刀，掄滿月式朝兩手空空的趙逸上下劈砍而來。
趙逸暴起直衝，絲毫沒有避讓之意，身形一閃，已至那兩人身間，一身靈氣如潮水般湧入雙拳，架臂一轟，赤黃色的拳芒一閃而逝。
兩個蒙麵死士隻覺胸腔一痛便意識全無，身子失力“砰砰”四聲跪坐下來。
將手臂從溫熱的胸膛中抽出，此刻的趙逸心中再無雜念。
“殺！”他麵目猙獰，仰天狂嘯。
體內靈氣狂湧而出，趙逸宛若蛟龍一般騰躍而起。木台上劃過道道赤黃流光，拳聲轟鳴如驚雷，光影閃爍間，便是幾個噴血跌落的蒙麵身影。
一盞茶的時間，雷聲漸息。
當趙逸喘著粗氣，重新拔回佩刀的時候，木台已染作鮮紅，屍首已堆成壁壘。
本欲坐下調理氣機，天幕中傳來“呲嗆呲嗆”的金石摩擦聲，循聲望去，終於看到身陷險境的董誌清。趙逸握緊手中雁翅刀，毫不猶豫的朝天上飛去。
鞭鎖“魚簍”的縫隙越來越小，董誌清已苦苦堅持多時，體內靈氣再無保留，身周撐滿了水藍色的錐柱冰體。
赤紅色鎖鏈與其中的水藍色冰體緩緩摩擦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
一道赤黃色厲芒斬來，狠狠地劈向“魚簍”。遠處的黑衣人神色微凜，隔空揮臂，頓時有黑雲匯聚將鞭鎖“魚簍”包裹起來。眼前昏暗無光，趙逸隻覺斬到了一團棉花上，正要抽刀暫退，那黑雲又橫生出一股吸附之力，將他手中的雁翅刀緊緊黏住。
那黑衣人雙指掐訣，陰聲笑道：“你這小子空有一身境界，可知何為坐忘境？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
說罷，趙逸身後憑空浮現一黑暗靈體，那靈體高舉巨斧，渾身黑光幽幽，形狀與黑衣人一般無二。感知身後異像，趙逸汗毛直豎，靈氣爆聚於左腿上，一腳後踹而出。趙逸的左腿將那靈體穿了個通透，卻仿佛踏進一個黑水寒潭中，靈體隻是輕輕波動流轉，拂起微微褶皺波紋，身形卻是晃也沒晃。巨斧以雷動風行之勢怒劈而下，斜斜穿過趙逸身軀，攜著滾滾灼燒黑煙靜垂而懸。毫發無損的趙逸，隻覺四肢靈氣倒吸而回，腦中似燃起熊熊大火，頭痛欲裂百念皆灰。
包裹雁翅刀的黑雲驟然消失，五感盡失的趙逸直直朝地麵墜落下去，眼看就是粉身碎骨的慘烈下場。
董誌清心中急切，閉眼連掐三訣。
“疾！”一聲怒喝，水藍色靈體浮現趙逸身下。
黑衣人欣喜若狂，大笑道：“哈哈哈，終於把你的魂靈逼出來了！”
董誌清恍若無聞，二訣勢起，默語：“海景風平！”
天幕上九珠驟現。
可空氣中萬靈汙穢，鬼氣沉沉，此陣威勢大不如前。凝出的靈氣雲朵似遊墨跡，雷電在其中橫衝直撞，每每即將脫離之時，便有黑氣從中阻擾，脫身不得。三訣驟出，董誌清雙指朝當空九珠疾點三下，身周冰氣頃刻間化成霜霧，滲出鞭鎖縫隙，朝雷雲直直湧去。雲霧交匯後，生出一晝亮通道缺口，電流狂湧而出，粗壯閃電攜無匹威勢怒轟而下。
白光熠熠，將黑衣人麵龐照的徹亮。體內靈氣蕩然無存的董誌清，勉強看清了些許，卻再也無法動作，緩緩閉上眼眸。
“魚簍”內也無靈氣可以阻擾抵抗，血紅色鞭鎖急速抽動聚攏，逐漸捆緊老人的身軀……
島嶼上空鬼氣森森，大海遠處卻是瑞氣騰騰，身前身後，便是兩番截然不同的奇異場景。可怖的天雷轟鳴，嚇得海邊人群中傳來陣陣驚呼，人們雖未看清島嶼那端昏黑天幕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還是因為心中惶恐，四散朝海邊沙灘逃竄而去。
趙逸的身子飄在空中，先前水藍色魂靈拖著他隻是略微減緩了下墜速度，就逐漸被尾隨而來的黑雲吞噬腐蝕，傷痕累累的魂靈躥入他的體內。可趙逸也隻是恢複了些許意識，耳畔勁風烈烈，他卻再無一絲氣力去掌控靈氣，穩定身形。
逐漸被黑雲吞噬的趙逸，緊緊抱著懷中相伴多年的雁翅刀。不知為何，命懸一線之際，趙逸腦海裏卻想起了那個男人，那個自己萬般懼怕、萬般不解、萬般怨恨的男人。
自以為忘卻的那個場景，驀然浮現心間。
“逸兒，朕這些年如此冷落於你，心中是否埋著怨氣？”
“兒臣不敢！”
“不敢，那便是有了。”
“從小到大，依舊是這般執拗。自認無錯時，便抿著嘴唇，不發一言，對朕也曾不例外，咳……咳咳”
“父皇莫要動氣，保重龍體！”
“哈哈，看看、看看，你還是關心朕的。”
“逸兒，拿著這把刀，去做你的武宣王，這京城，就別再回來了。”
“兒臣愚昧！未能體會父皇深意。”
“會懂的，遲早有一天，你會懂的。咳咳咳，莫要耽擱了，啟程吧。”
“逸兒！”
“記住，你的名字，是朕取的！”
小院靜謐無聲。
何勇在外圍清掃賊人，畫圈而尋漸行漸遠，卻未曾想到陳幕山的身子出了變故。
陳幕山緊咬的下唇溢出血絲，他體內的靈氣極速流逝，當下情境，無異於抽筋斷骨，那般疼痛，實非常人可以忍耐堅持。
“鎮山伏水”二器已經沒了蹤影。
房間內的靈氣早已消失殆盡，此時的黃舟島，與凡塵俗世尋常之地一般無二，更添了幾許陰森鬼氣。
榆莢體內的藥勁慢慢過去，她艱難的站立起來，身子越過水桶木板，輕輕地摟住那個苦苦堅持顫抖著的陳幕山。水珠從她細膩的肩臂上，緩緩滴落，浸透了少年的衣衫，淋濕了身下的地板。她的麵頰恢複了些許血色，正緊緊貼著陳幕山脖頸，此時她心中隻有無盡的悔意。
“哐咂！”
驚雷狂怒。
榆莢懷裏的陳幕山，體內竅穴猛地收縮了一下。突然黑白兩道光束從他心竅內飛掠而出，劃過昏暗天幕，撞入海上水柱頂端的長條劍影。
在人們震驚的注視下，那劍影忽然爆出萬丈炙熱虹光，炫目的七彩耀芒刹那間籠罩這番天地。下方的磅礴水柱、高懸的紫煙祥雲，爭搶仙器混戰一團的修士、地上黑壓的人群、海邊晃動的樹影草木，一切的一切，全部被那股耀芒掩蓋吞沒。
“哐哐！哐.……”整個島嶼開始震動下陷，黃山山體分出一道恐怖的裂痕，粗木巨石滾落而下砸向人群，海浪仿佛找到了絕佳的傾瀉之地，排山倒海般朝岸上湧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