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雲錦是個好商人
鍾誌自然懂得迂回之道,也沒有自稱“本欽差”什麽的,實在是已經謙讓至極。
這麽做的原因很簡單:在逐月山莊的地盤上,曹諾能死,他為什麽不能死?
可說到底他和逐月山莊又不是生死不容,這是何苦?如今天災人禍,還是妥善解決為好……
兩人各有思量,轉眼間已經到了屋裏,凰錦黎叫青術上了茶水之後,道:“瞧您說的……這確實天寒地凍的,不過欽差大人今日前來,是有何事呢?我要是能幫得上忙,自然不會推辭的。”
話到這裏,可就沒什麽可以繞彎子的了,鍾誌壓了壓聲音,道:“曹諾的事情,是不是你幹的?!”
“大人說笑了,這民不與官鬥,何況我一個弱女子,這大冬天的怎麽會去做殺人放火的事情?”凰錦黎嗬嗬笑著,幫兩人斟滿了茶水。
鍾誌心裏也是納悶兒,這逐月山莊人這麽少?
居然連個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沒有!
不過話說回來,幹這種事情哪裏需要她親自動手?
不過也就是試探試探,他也沒指望她明明白白的承認,於是繞過這茬,又道:“那糧草呢?”
“糧草我也沒劫啊,”凰錦黎一臉懵,而後又道,“不過大人,你不想想,這今年雪災到了什麽程度,都人吃人了,有糧草從死人堆裏過,哪個不去搶啊!”
鍾誌聞言沉默,凰錦黎說的沒錯,現在這種情況能活命就是萬幸,誰還管劫的是誰的糧草?天王老子這個時候都不認了!
而且糧草往南邊去了,也不是逐月山莊這個方向,一時間也找不到證據……
但鍾誌算是明白了,這事情一清二白,都是眼前這位名鎮雲溪的小姑娘幹的!
可這樣一來的話,“那老臣怎麽辦?回去交不了差呀!欽差大臣說得好,可是沒有一兵一卒,這可是要命……”
鍾誌此次前來,隨行的隻有兒子鍾立一人,他可不準備惹惱這裏的地頭蛇。
眼前這小姑娘看起來一副無辜的樣子,但是話裏話外都透露著一個意思:
眼下這種情況,曹諾死了是活該,糧草被劫了是正常!
聽起來軟綿綿的話,仔細琢磨,卻處處刀鋒。
他鍾誌一介文臣,沒必要和這樣的人杠上,可總要找個出路吧?
早年就聽聞鍾誌這個人性格奇怪,凰錦黎今日也算是領教了,他竟然問她怎麽辦?倒是有意思。
那她就說來聽聽!
“鍾大人,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凰錦黎將茶杯放回桌子上,看向他。
“莊主但講無妨。”鍾誌趕忙道。
“大人這一路走來,覺得炎凰百姓過得怎麽樣?”凰錦黎緊盯著鍾誌,鍾誌為官還算中正,而且曾是凰錦黎的太傅,所以凰錦黎才多說幾句。
換做別人,凰錦黎可不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鍾誌聞言,搖頭苦歎,“苦啊,天災不斷,民不聊生!”
若非如此,他雖然忌憚逐月山莊,卻也不會這麽客氣,這一路走來,整片雲溪地區都碰到了逐月山莊救災的場景,這一點是值得尊敬的。
“那這糧草已經被食不果腹的百姓給吃了,難道朝廷要下令絞殺了這些百姓?這曹大人死了不也很正常麽,暴民作亂嘛,不死幾個人怎麽算得上!”凰錦黎本來軟綿綿的聲音,卻有種刀鋒一般的銳利。
鍾誌愕然,恍然才發覺,眼前少女根本不是最初看上去的那般簡單,尤其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更是威嚴無比!
而且這番話,噎的他說不出話來,暴民作亂,這不就是曹諾給戶部遞的折子說的麽,他這個欽差可不就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
可打死曹諾也想不到自己這一番說辭,正好讓別人給他找了個死於非命的好由頭吧?
再說這姑娘話裏話外那一股子狠勁兒,也是夠他這個欽差大人受的。
鍾誌心裏翻騰半晌,這才笑道:“莊主確實幫了我一個大忙,是啊,曹大人死於暴民作亂,眼下災情嚴重,糧食被劫了三五天也就吃光光,到時候朝廷還能真的派軍隊來絞殺不成?而且,劫了糧草有的吃了,暴民也不暴亂了,我這個欽差大臣,也就可以打道回府了……莊主真是心思縝密!”
“鍾大人舍得自己的烏紗帽就行。”凰錦黎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
這差事可難辦,一頭是殺人不眨眼的逐月莊主和芸芸百姓,一頭是朝廷,他誰也不能得罪,所以有罪隻能自己受著!
鍾誌長歎一聲,苦笑道:“最多就是辦事不力,降個一兩級?再說我老了,也當不了幾年官了,如今這天下四分五裂,愛誰誰的吧!”
“分久必合。”凰錦黎淡淡吐出四個字,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
她不想提起舊事,那太沉重。
死了那麽多人,流了那麽多血,父皇中毒這麽多年,朝局如同一團迷霧掩埋……
“莊主在想什麽?”鍾誌回過神來,見眼前女子似乎陷入了並不愉快的沉思,忍不住問道。
“沒什麽。”凰錦黎搖了搖頭。
鍾誌就是提醒她一下而已,也沒想著她真的說出個所以然來,於是轉化話題,“聽聞莊主是從商起家,可如今外麵如此大範圍的施粥發散衣物,搭建過冬的木屋,可不像是個商人所為……”
短短交流當中,他能感覺她別有所圖,可她圖謀的,究竟是什麽?
“是啊,天下人都知道雲錦是個商人,還是個好商人!”
凰錦黎聞言笑道,“鍾大人您看看,我這糧油米麵布匹馬種等等,哪一樣不是如今生死一線的這些百姓造出來的?他們哪,可是我的衣食父母,”
凰錦黎看向窗外的茫茫大雪,繼而輕聲道,“要是這場雪災他們過不去,來年春耕不能恢複,那我這個逐月莊主,去做誰的生意去?殺雞取卵這種做法,本莊主是不會做的,有朝一日倒打一耙,你就會知道什麽叫做釜底抽薪了!”
鍾誌聳然動容,起身深深行了一禮,“莊主這種說法,老臣還是第一次聽聞,隻是此言如雷貫耳,老臣……老臣……”
接下來的話,他不便多言。
若是,為官者知曉這一點,又何至於出現現在這種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