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除了我沒人護得了你！
顧雪的死訊傳出來的時候我正躲在出租房裏，電視裏顧西城臉色陰沉地走進車內，身邊保鏢打著傘，而身後是一堆蜂擁而至的媒體記者。
顧雪的喪事顧西城選擇大操大辦，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叫顧雪的女人是他的親生母親，而這個女人直到死之前都是巷子裏有名有姓的小姐。死因是久治不愈的性病。
顧西城絲毫不忌諱顧雪的身份，媒體也樂得報道。對於他的做法我意外，但一切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我昏沉地躺在床上，顧西城變了太多，似乎就在一瞬間，他長成了肆無忌憚，張揚又陰狠的模樣。
電視上很快就沒了顧西城的鏡頭，而我心裏的那場疾病連帶著多年前的種種，連篇地翻了出來。
最初的那一年，她打我，罵我，對周亞麗的恨意一股腦全爆發在我身上，她暴躁，極端，可也軟弱，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了那張賣身契和顧西城這個唯一的兒子身上。就跟周亞麗一樣，她在失去我後找了明月做寄托，人都需要一個寄托，顧雪需要顧西城這個寄托促使離開泥潭的決心日益強大，可惜最後失敗了。
雖然我知道她的身體早在年前就已經透支，但人死如燈滅，聽到這個消息時我確實愣了好半天。我曾不止一刻想要殺了她，殺了她之後再也沒有人逼我，我可以立刻離開這座城市，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像個無主幽魂一樣在塵土裏打滾，等著這身皮肉被用爛。
而我對她的恨意在這五年的時光裏慢慢變成悲哀和憐憫，直到這一刻，我依然不敢相信，顧雪，這個可怕的女人，她真的死了。
連帶著那些我和顧西城回不去的歲月，全部燒進火裏，埋進土裏。
我大概是害怕的，遲早有一天，所有人都會被埋進土裏，然後我的這份折難，在夾縫裏生長的愛情，我經曆的坎坷起伏，終有一天，沒有任何人知道。
我抹了一把滿臉的眼淚，看了看窗外已經半黑的天，我哭的，是我一去不複返的生活……
我陷入沉靜，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我心一慌，這一片已經沒幾戶人了，想到那天鄧一鳴的突襲，我摸索著拿了一根棍子慢慢靠近門。
敲打聲還在繼續。
“開門！”
一聲嚴峻的命令傳來，我放下棍子，抿著嘴站在原地。
顧雪剛去世，顧西城就來了我這裏，我閉了閉眼，咬了咬牙還是開了門。
顧西城一身西裝，手臂上一朵白花刺目，微微抬眼看著我扯了扯嘴角。
“她死了。”
深秋的天氣開始轉涼，我記得那年也是這樣，朱啟東死的那晚，吹來的風都是冷颼颼的。顧西城不動聲色地看著我，周圍一片安靜。
“死得很痛苦。”
我點了點頭轉身就要往回走，手卻被一把拽住，我倒吸一口氣，沒來由地心慌：“做什麽，還要我跟著你去吊唁嗎。”我維持著臉上的平靜盯著他。
顧西城沉默著看著我，突然笑了出來，手上的力道卻沒有減輕。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找你。”他低了低頭，直接拉著我走進房子，順手把門一關。
他打量著這間房子，五年來就算牆皮剝落我也沒想過要修飾。和巷子裏那間平房一樣，亂糟糟的。
對於現在的他，要查我的住處一點也不難，可我從沒想過他會來這裏。
他突然轉過身：“你比她聰明，找了個好位置。”他指的是不像顧雪的住處，街頭巷尾全是賣騷的女人。
我不做聲隻是看著他，他遠遠沒有麵上那麽平靜。
“你在可憐我。”他淡淡地說道。
我還是不說話，顧西城臉上閃過一絲狠厲，突然逼近把我抵在牆邊，冷聲道：“你有什麽資格可憐我！”
“不是你先拋棄我的嗎！”
顧西城扣著我的手微微顫抖：“是你先拋棄我的……”
我閉上眼不去看他：“我跟你之間沒有拋棄這一說，那晚，我從來沒有說過我要等你，是你一廂情願。”
我一字一頓地說道：“是你先來招惹我，是你說要帶我離開，是你打死朱啟東，最後也是你先離開。”
我強壓著鼻酸，硬著聲音：“顧西城，我們之間，沒有什麽保證，我不算拋棄你。”
顧西城的臉色慢慢變得慘白，連嘴唇也毫無血色。
“春……春歸……”
“不要叫我！我不是她！”我睜開眼突然吼出來，紅著眼睛罵道：“我跟你什麽關係啊！你要來找我！”
顧西城握著我的手微微抖著，沒有鬆開的意思。
“為什麽……”
“為什麽你們都不要我……”顧西城身體抖得厲害，袖口下垂，我才意識到，這短短的幾天，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我偏過頭還是出聲：“你回去吧，送你媽媽最後一程，別把時間浪費在我這裏了。”
顧雪對我造成的傷害再大，她還是顧西城的親生母親，是顧西城心裏唯一認可的親人。
顧西城慢慢鬆手，身體卻抖得更加厲害，弓著身子開始喘息。
我心一驚連忙抱住他，他的身體全是衣服撐起來的，骨頭硌得我生疼，我鼻子一酸：“你怎麽了……”
顧西城不說話，隻是重重地喘息著。額頭上是一塊淡淡的傷疤，我一下愣住，手顫抖著摸上他的額頭。
這是當年朱啟東喝醉後吵著要賣了我，他氣不過跟他打起來後留下的……
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消退。
我崩潰地把頭埋進他的肩膀，哽咽地大喊：“你說話啊！你怎麽了！”在顧西城的脆弱麵前，我永遠輸得一敗塗地。可是為什麽，在我就要狠下心的時候，他絲毫不吝嗇這種脆弱。
看著他蜷縮起來，即使在我懷裏也顫抖地厲害，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抽著聲音罵道：“你故意的對不對！你就是故意的！你要折磨我到什麽時候！”
“你以為我做了頭牌就很厲害嗎，我很辛苦，我真的很辛苦的……”
“你能不能放過我，能不能……”
顧西城按著胃，我就按著他的手，情緒永遠不會騙人，可我沒辦法控製自己。
我抱著他大哭，感受著他的疼痛，在五年後的今天，我依舊因為他，這樣一個人，疼得死去活來。
“是他把藥換了。”顧西城漸漸平靜下來。我一下就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秦業把顧雪的藥換了，所以顧雪死了。
我抹了抹眼淚深吸一口氣，按照秦業的手段，他做得出來。當年他能不動聲色地設計綁架我拍下裸照，再是刺激顧雪讓他找人**我，這樣的陰毒也能在今天害死顧雪。
這些天顧西城的所作所為確實刺激到他了。
我抬起頭看向顧西城，他一臉的疲憊，茫然地摸了摸我的臉：“你竟然還會哭，你在為我哭嗎……”
“你還不明白嗎？”
看著他這幅憔悴的模樣，我還是不忍心地偏過頭：“他在警告你。”顧西城先是大搖大擺地把顧雪迎進門，承認他的地位，再是不停地攬權，為了扳倒甄嶸把鬆本扯進來。這一切都是為了我這麽一個女人，當年是個小禍害，現在就是個大禍害。
秦業怎麽可能忍下去。
我閉了閉眼站起身倒退幾步：“顧西城，你別鬧了。”
“好好聽秦業的話，不要來找我，也放過甄嶸，我們兩不相欠，好不好。”
“不可能！”他冷著聲音低吼。
“什麽叫兩不相欠！你欠我一個做小姐的解釋，你欠我五年的折磨！”顧西城
“付春歸，你憑什麽撇得一幹二淨！”
顧西城攥著拳頭，一雙眼睛陰冷地望過來，像是要把我看穿：“你知道這五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嗎。”
“有時候半夜醒過來，我恨不得殺了你！”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明明那麽愛你……我明明那麽愛你！”顧西城強撐著身體一步步朝我走過來，聲音顫抖著：“可是你們都不要我……她走了，你倒好，轉身就做了頭牌，跑到別的男人床上……”
我看著他走進，心裏一抽一抽地疼，為什麽我愛的人朝我走來，我卻要恐慌地後退……
我強裝鎮定對上他的眼睛：“你不是把視頻交上去了嗎，你報仇了。”
“不管甄嶸有沒有下台，我都變成整座城市的笑柄，人人都知道我是個下三濫的**。”
聽著我說到最後，顧西城的臉色一下僵硬，目光陰沉地盯著我。
我們之間陷入長久的沉默，直到我腿開始酸痛，他才移開眼神，慢慢朝我身後走。
我閉上眼睛，身體癱軟下來，靠著牆壁支撐身體，身後卻遲遲沒有傳來關門的聲音，我繃直著背不敢動。
“我不會收手，你的那個花都遲早有一天會完蛋，所有人都會消失。”
他似乎恢複了平靜，淡淡地說道：“除了我，沒有一個人護得住你。”
關門的聲音很輕，我身體還是一震。終於靠著牆倒了下來。
顧西城的愛具有毀滅性，我甚至不敢把它叫做愛。他在一點一點把我的翅膀折斷，直到我無所依靠。
時間並不能治愈什麽，反而把我們之間的疼痛刻在骨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