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掃黃
我在社會裏浮浮沉沉，雙腳踏在淤泥裏，弄濕了鞋襪，弄濕了衣服，我拚命地踮著腳尖，磕磕絆絆地保持著平衡，可那水還是一點點上漲，慢慢地漫過了我的胸口，漫過了我的脖子，來到了我的鼻尖，我將要沉溺在水底。
在那不見天日的水底慢慢地死去，腐爛，直到化為另一抔淤泥。
我現在時常有這樣一種感覺，生活的繩索正在緩緩地勒緊，我雙手努力地掙紮，想要拉開那逐漸拉緊的繩子卻無能為力。
很久不曾有過這樣深深地無力感了，我有預感，我和花都的生活馬上就要走到盡頭了，這個從經濟開發之後就建成的娛樂之都將會經曆一次浩劫。
“玫瑰在想什麽呢？”紅姐出聲打斷道，我這才發現自己眼前的茶水已經涼透了“你看你，說是想喝熱茶，給你倒了又睜著大眼看著它變涼。”
“啊，是嘛。”我略帶疑惑地說道，根本想不起我找紅姐討茶喝的事了。
“是啊，你在想什麽呢？別喝了，我在給你倒杯熱的。”紅姐看我拿起杯子就要把涼水往嘴裏送，一把拿過杯子，重新倒滿了一杯熱水“你怎麽老是那麽不注意自己的身體，你的胃哪能受得住那麽涼的水。”紅姐略帶責怪地說道。
“紅姐。”我把茶水放在嘴邊吹了吹，微微地抿了一小口“這兩天我心裏不安的很，總覺得花都會出什麽事。”
“花都有我和三爺在能出什麽事情啊。”紅姐不甚在意地說道“你啊，一定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有些緊張過頭了。”紅姐安慰地說道。
“但願吧。”我淡淡地歎了口氣，小口小口地喝著熱茶水，心悸的感覺卻沒有片刻地停歇。
因為忙著應付顧西城的事情，再加上和鬆本之後，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全，甄嶸一直沒有讓我在上台，外麵都在傳我在頭牌的位置上待不了多久了，很快李月清就會取代我的位置，我現在也沒工夫對付這些事也就隨他去了。
晚上花都還是一片紙醉金迷的景色，年輕且熱情的姑娘，闊綽而油膩的嫖客，在這妖豔暈眩的燈光下，幻化成奇異詭譎的妖怪。
我站在二樓的角落裏，麵無表情地看著大堂舞台上極力扭動著腰肢的姑娘們，李月清在主舞台上賣力地扭動著四肢，像是無骨的水蛇，妖異動人。
“玫瑰。”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我轉過頭，甄嶸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站在我身後的，他順著我的視線落在李月清身上，片刻又將視線落在我臉上“跟我來。”
我走在甄嶸的右後方，甄嶸不管是走著還是站著，總是習慣性把後背挺的筆直，像是一把筆直的鋼尺，但是現在，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其他，甄嶸的後背微微有些彎了，我瞥開視線，不在看他。
甄嶸在我麵前一直是一個那麽可靠穩重，甚至是無所不能的人，我一直忘了他也是個普通的人，他也會老，也會有挺不住的時候。
我跟著甄嶸來到房間裏，看著甄嶸在靠窗的沙發上坐下了，甄嶸的房間隔音效果很好，雖然隔著窗戶外麵就是熱鬧的娛樂街，但是隻要一關上門窗就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
“過來坐。”甄嶸的聲音淡淡的。
我默默地走過去坐在甄嶸對麵，等著甄嶸開口對我說些什麽。
“你媽……周亞麗她最近很不好。”甄嶸猶豫了片刻還是喊了周亞麗的名字。
我知道甄嶸對周亞麗一直很關注，即使現在明州那麽針對他，他還是放心不下周亞麗的事情。
“她的事情和我沒有半點關係，我不在乎她好不好。”我低下頭錯開甄嶸探究的視線，我知道在甄嶸麵前我什麽情緒也瞞不住。
“她上次找過你之後，情緒一直不好。”甄嶸收回了放在我身上的視線，手指一下一下的敲著茶幾，看上去在斟酌怎麽用詞。
我還是沉默著不說話，我不知道我能說些什麽，上次周亞麗來花都找我，我知道我對她的態度很惡劣，但是花都實在不是什麽好地方，這裏有無數的耳朵聽著，無數的眼睛看著，多的是人想從我身上再挖點笑料談資，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她身邊的人說，她現在每天不吃不喝，整天隻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一遍又一遍的看著那些照片，有時候情緒來了就哭一場，哭累了就呆呆地看著那些照片不說話。”甄嶸說著點燃了一直煙，嫋嫋的煙霧擋住了他臉上的表情。
“我……她願意哭是她的事情。”我不敢看甄嶸的表情，我也沒辦法理直氣壯地說我不在乎她的死活，那是不可能的，畢竟，畢竟我身上有她一半的血。
“你總是這樣，自己的事情，別人的事情都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卻又一個人躲著舔著自己的傷口。”甄嶸難得那麽的感性“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一點嗎？”
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甄嶸喜歡我什麽，大概是我這張長得和周亞麗有幾分相似的臉吧。
“至少你看上去是無懈可擊的。”甄嶸淡淡地說道，我不知道“無懈可擊”究竟是什麽個意思。
“你如果願意還是去看一看周亞麗吧，她很不好，她的身體一直都不好，做了骨髓移植手術之後一直靜心養著才好了一點，現在每天哭，身上的新疾舊疾就都上來了。”甄嶸把煙頭摁滅了，認真地看進我的眼睛裏。
“嗯。”我閃躲不及，眼裏那些糾結，猶豫的神情都被看了個正著。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對周亞麗抱著什麽樣的態度，我恨她，恨不得她再也不出現在我的麵前，但是真的聽到她出了什麽事情，心裏還是難過的，我還是希望她能活得好好的。
“三爺！三爺！”甄嶸的房門被敲得震天響，聽聲音像是紅姐的，我沒有聽過紅姐那麽著急的聲音，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麽大事，趕緊跑過去開門。
“玫瑰！三爺在裏麵嗎？”紅姐一麵說著一麵越過我徑直朝房裏走去，一點也沒有平時八麵玲瓏的從容樣，我心裏雖然著急，但是也知道不管出了什麽事情都不是我能夠解決的，我趕緊跟著紅姐走了進來。
甄嶸還是坐在沙發上，臉上的情緒沒有一點點的起伏，還是那麽平平靜靜地點著一支煙。
“三爺！”紅姐喘了一口氣，急匆匆地喊道“上麵來人了！”
甄嶸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麽，隻是看了一眼紅姐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我有些奇怪，上頭來人並不是什麽大事，每到年末總會有那麽幾批過來娛樂街掃黃的，但總是雷聲大雨點小，隨便抓幾個小的**窩點了事，像花都這樣大型的娛樂城，一般隻會形式性的交點錢了事。
畢竟上麵的人也不都是幹淨的，人喝醉酒，姑娘伺候的高興的時候總是會不小心吐露點什麽事情，這些重要的消息最後都會傳到甄嶸的耳朵裏，成為甄嶸和上頭周旋交易的籌碼，因而上麵來人根本不值得紅姐那麽著急。
“我還是像從前那樣應付著，可是還沒等我把手頭上的錢交出去，上麵的人就進來讓我們的姑娘一個個出來蹲好了。”紅姐又急又快的說道“我們裏頭的客人都是市裏有頭有臉的，我一看情況不對，趕緊讓他們從後門走了。”
我佩服紅姐在那麽緊急的情況下還能夠那麽條理清楚的處理這些事情，把那些沒有什麽身份背景的客人當做擋箭牌，讓那些重要的客人先走。
“你做的很好，剩下的事情我去處理。”甄嶸放下手上的煙，淡淡地說道。
我跟著甄嶸走到大堂，大堂裏一片混亂，光著屁股的男人，赤身裸體的女人都雙手放在牆上，排排站著，像是菜市場上待宰的羔羊，如果不是現在情況緊急我也許會笑出聲來。
“你就是管事的？”一個穿著警服的人說道，看樣子他就是這次事情的頭兒。
“我是。”甄嶸淡淡地說道，語氣上沒有一點點的驚慌，倒是讓那年輕的警察有些驚訝了。
“你們涉嫌**，我依法逮捕這些人。”
“嗯，這是應該的，我開的小小的娛樂城也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人你帶走，花都我會好好整頓。”甄嶸的語氣還是淡淡地，像是真的不知道這些事情一樣。
這小警察一拳打在棉花上，臉上的顏色像是開了染坊一樣，紅的綠的青的紫的，很是好看。
“把人帶走。”那小警察大聲的喊道，像是為了拿回一點氣勢似得。
我看著被帶出去的姑娘們，隻希望山山不在裏麵，還好我來來回回看了一圈山山不在，才想起來，山山今天身體不舒服，紅姐讓李月清代的班，一轉頭就看見李月清被小警察推搡著往前走，看樣子她是逃不過一頓牢獄之災了。
等警察走的差不多了，花都突然就安靜了下來，這次被抓走的姑娘有七八個，對花都來說算不上什麽損失，但是上麵掃黃，花都也在內，對花都的名聲總是不太好的，也許有一段花都需要一段事情緩和過來了。
“今天的事情就這樣了，花都關上幾天。”甄嶸淡淡地說道。
我有很多想問的，但是看到甄嶸不想說，也不再開口。
第二天一早甄嶸就出門了，連著紅姐都不在花都，我一個人忙著安撫花都剩下的姑娘們，一時間也沒有精力再去想別的事情，卻萬萬沒有想到林佳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我聽其他姑娘說有人找我，走過去才發現是林佳，林佳坐在沙發上，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
“玫瑰，你，你能借我一點錢嗎？”林佳為難地開口問道。
在花都最混亂的時候，林佳突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