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殘局
“顧西城一直都是很驕傲的，不能坐牢。”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怎麽會有那麽驚豔的男生，他家世樣貌都好。應該有一個很遠大的前程，可惜這一年來被我毀的差不多了。
顧西城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快睡過去，他才輕輕說了一句話：“那你等我吧。”
我咬著牙沒讓眼淚落下來，一直點著頭：“好好好……”
“我等你。”
顧西城這才笑出來，他攥著我的手起身走到顧雪麵前，顧雪顯然被嚇了一跳，朝著秦業看了一眼見他沒反應才低聲應道：“西……西城。”
“你答應你爸爸，趕緊出國吧。”顧雪唯一的兒子，是拿了命在疼的。
“錢……錢不夠媽媽這裏還有點……你拿去！都拿去！”顧雪到處翻著口袋，手上都是零散的紙幣，她慘淡地笑了笑：“媽媽還藏了一張卡，媽媽去拿給你……”
她說著就要起身，被顧西城一把按到凳子上。燈光下顧西城的身子顯得越發瘦削，我鼻子一酸，這才抽回手靜靜地看著他。
顧西城淡淡地笑著，理了理顧雪的亂發，顧雪受寵若驚地顫了顫。
“媽……”顧西城低低地喊了一聲，顧雪立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來扯我的袖子：“死丫頭！我……我兒子叫我媽了！”
我垂下頭任由她拉著，這個世界上多得是悲哀，我突然很難過，就替這一刻的顧雪感到難過。
“你不能把春歸送進去。”
顧雪茫然地看了一眼秦業，對上後立刻點了點頭，我看到了他們之間的小動作。奇怪的是，現在的我也沒有反抗的力氣，我看著他們的互動心一點點沉下去。
從高考那天開始，秦業就沒有停止過算計，我這一輩子早已被他算計在心裏，我隻能沿著他給的軌跡走。什麽時候才能脫離呢？大概是我進入花都的那一刻吧，在那以後，我是死是活，我的生命就完全掌握在另一個人手上。
“我不送！兒子我不送！我讓她等你！”
顧西城神情有些恍惚，徹底鬆了一口氣，反複說著：“那就好……那就好……”
他很累了，我帶著他走出這件小房子，院子裏的血腥味已經散得差不多了，我們慢慢走著。走到巷子口，秦業的車等在那裏，我安撫著他送他上了車。
透過車窗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臉了，我的心猛地一縮突然疼得厲害。臨走前秦業警告地看了我一眼。
我大概明白這是我和顧西城最後一麵。他要走了，他還會回來嗎？我還在這裏，要繼續我這剩下的慘淡的人生。
車子開遠了，我沒有追上去的衝動，但是我明白，這一天，我的身後失去了親情和愛情的支撐。沒有人可以保護我了。
我把手伸到口袋，硬邦邦的質感傳過來，我趕緊拿出來一看。
是一張卡……
是顧西城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放進去的。我仰起頭望了望天空，他知道他必須要走了，這是他唯一能給我的了。
我回過頭，一步步走進巷子，突然一雙手拉住了我。
林佳把我抱進懷裏，一下一下拍著我的肩膀。她身上的劣質香水味又換了，巷子口過去一點就是那個常年穿裙子的女人，賣著桂花味的香水。和這個一樣。
林佳都看到了，她一直看著，看著我怎樣把顧西城一點點哄走。
“佳佳姐，我終於知道每個人都有他的不幸了。”
當初林佳和我講述她的痛苦時，我並不能感同身受，對於後來她一步步墮落下去，我甚至存著鄙夷的態度。可如今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我才懂什麽叫做無能為了。
這一晚我還是睡在林佳那張大床上，這次她沒有半夜被叫出去陪客。
我們都睜著眼睛躺著，一直沉默著沒說話。
一直到天開始亮了，我才起身打開她房間裏的窗戶。林佳在身後問我接下來要怎麽辦。
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顧西城讓我等他，那我就等他，可顧雪和秦業不會允許了。顧西城每一次情緒失控都是因為我，我是他們的威脅。
“還有一個小男生呢？我記得他也很關心你，他能不能幫你？”
程於清嗎？想到那天在路口他說，這個坎如果過不了就去找他。我還是搖了搖頭。
“佳佳姐，顧西城有他自己的人生，他浪費在我身上一年，沒收獲到什麽反而把自己賠了進去。”
我苦笑著揉了揉眼睛：“我不敢了。”
“程於清也一樣，他們都是一樣的人，我不敢再拖累另一個。”
“昨天我找到了我媽，但她有了新家庭，她的丈夫直接拒絕了我的請求。佳佳姐，我什麽都沒有了。”我捂住臉蹲下身子不再說話。
林佳也沉默了，我這算是到了絕境了。
而朱啟東死了，留下的殘局並沒有徹底被清理幹淨。他是這一代的地頭蛇，那個猛哥可以因為朱啟東坐牢對我拍裸照威脅，雖然這中間也有秦業的授意，但終歸還是夾了私人恩怨。現在朱啟東死了，難保他不會再一次來尋仇。
這樣想著，我立刻回去找顧雪商量，至少這一陣得躲過去！秦業會護好顧西城，可顧雪和我就不一樣了。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秦業用這最後的一次危機，徹底打垮了我，從此我的命運走向了另一條道路。
我回去的時候顧雪還坐在小凳子上，看樣子一晚上沒睡。看到我過來，顧雪神情恍惚，對著我笑了笑。
“這下真成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了。”顧雪站起身，身子顫顫巍巍的，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她回了房，我想問的話突然說不出口了。
這幾天我和顧雪都很安分地待在房子裏，我幾次想安慰顧雪說顧西城會回來的，但是話到嘴邊，連我自己都沒把握。朱啟東死了的消息應該還沒被散布出去，不然猛哥那幫人怎麽會不來尋仇。
我沒等到來尋仇的人，卻等來了程於清要訂婚的消息。消息登在報紙上，占了最大的版麵。程明兩家聯姻中間的歪歪繞繞的商業合作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明月很喜歡程於清，程於清也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我們這些人終究還是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林佳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跑過來問我我媽是不是叫周亞麗。她指著報紙的另一頭，報紙上周亞麗笑得很溫婉，沒有人說起明月是被收養的事實，我承認，這一刻我嫉妒得要發瘋，就像看到這張報紙的顧雪一樣。
“沒辦法，我不能去打擾她。”
等到確定的答案，林佳突然哭了出來，她說春歸你過得太苦了。
我反倒麻木了，我唯一遺憾的是，我隻能待在這棟小房子裏等待不可捉摸的未來，來路匆匆，前路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