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動亂的序章（26）
一番曲折下來，路易回到了雲霧餐廳，沒想到卻從蔣雯麗的口中得知自己被老板辭退了。
被辭退的理由當然是因為那個女人的投訴，可是直到現在路易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外賣訂單的名字還都是匿名。
看著蔣雯麗那張喋喋不休讓人厭惡的嘴唇，路易真想上去扇她一嘴巴。
結算了四百八十塊錢的工資，路易從雲霧餐廳換了衣服出來，坐在路邊台階上。耳朵嗡嗡作響，汽車的引擎聲，人群的說話聲，讓他的耳朵變成了一鍋粘粥。
再一次失業了，剛剛抓住的一根稻草也抓不到。
路易對這座城市充滿了恐懼，看著倚靠在麻袋打著撲克牌的農民工，感到他們比他幸福得多。至少他們有同伴，他們可以共同抵禦外麵的風浪和危險，而他隻能單獨作戰。
自己的委屈無人知曉，自己的眼淚隻能流進肚子裏。
他不知道自己以後的生活是什麽，能否在這座城市生存下去？如果不能生存，以後該怎麽辦？
父母的身子骨已經染上一身的疾病，兩位老人家都不能幹重活。這樣的家庭，怎麽能離開他？
可是，如果不在城裏打工，又怎麽能夠還清家裏的借款？如果守在家裏的一畝三分地，日子又怎麽能夠好起來？
路易雙手抱著頭，他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也不知道呆坐了有多久，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路易站起來朝著雲霧餐廳狠狠地吐了口口水：“你大爺的，有一天老子有錢了把錢甩你臉上拍死你！”
或許，這隻是在自我心理安慰罷了。
來到了馬路對麵的廣場，那裏有一對對依偎呢喃的戀人，有歡笑地小孩，有悠閑散步的老人，夜幕下的歡聲笑語回蕩在路易的耳旁。
這是一副標準的城市生活場景，然而，卻不屬於我。
廣場的兩邊是一家家飯店，路易看到飯店門口，身體肥胖的廚師穿著白大褂在顛著炒瓢，火焰映紅了他們一張張熱汗涔涔的臉；桌子四周坐滿了食客，他們歡聲笑語，觥籌交錯，幸福在臉上蕩漾。
然而，這一切還不屬於我。
路易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塊石頭，被扔在了這座城市裏，無人問津，無人理睬。
人生如此，還真不如拿刀抹了脖子算了。
不爭氣的肚子在抗議，路易隻好來到了夜攤邊買了份五元標準的盒飯，隨便尋了個公園，坐在長椅上開始享受起來那豐盛的晚餐。
到底是一分錢一分貨，五元的盒飯是一米三素搭配，一點葷腥也沒有，那賣盒飯的老板娘摳搜的連一勺紅燒肉的湯汁也不願給。
忽然間，路易的耳邊傳來了一些悠揚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毫無節奏感。
他頓時明了，原來自己隨便找了個用餐的地方，竟然就是傳說中的幽會聖地。
正吃著一塊豆腐皮，一對穿著情侶短袖的男女摟摟抱抱的走到了他的麵前。
“大兄弟，你看能不能把這個地方讓給我倆啊？”那個男人帶著耳釘，手腕上的名牌手表彰顯著富二代的身份。而他懷中的女人雖然有幾分姿色，但是看路易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不屑一顧。
想來也是，這是看不起他身上的寒酸地攤貨。
還沒征得路易的同意，看到他手裏的寒酸盒飯，那富二代帥男頓時笑了。
富二代從兜裏掏出來了一張紅色百元大鈔，在路易的眼前使勁的晃來晃去。“我說哥們，你也別吃這個了。瞅瞅你這身打扮，一看就是待業青年吧？沒車沒房沒女朋友吧？要不然吃個盒飯也不能隻有三個素菜。
年輕人，要補補身體啊，我給你一百塊錢，你去吃自助，你愛吃什麽就吃什麽，吃到你吐為止，咋樣？”
說完，那男人撇了撇嘴，將鈔票甩在了路易的腿上。
“就是，區區一百塊錢而已。你要是嫌少，再給你兩百。反正我男人別的沒有，就是有錢。”那女人扭著水蛇腰，一邊說，一邊從她“男人”的錢包裏抽出兩張百元大鈔來。
白天的經曆已經讓他很不爽啦了，富二代的此番行為完全是對他尊嚴的踐踏和羞辱。他惱火的站了起來，碎了一口：“這錢你還是留著買杜蕾斯吧。”
撂下了這句話，路易扭頭就要離開。
走著走著，忽然，一個人影竄了出來，直接撲倒在路易的懷裏。
“老公，你在這呢？”
老公？
路易有點小懵，他轉過頭去，眼睛頓時大亮。
懷中的女人留著短發，長相清純，狹長的眼，厚厚的唇，但是少了幾分女人魅力，偏中性。
“你，你這是叫我呢？”路易捧著盒飯，完全愣了神。
“哎呀，親愛的，這種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那女人貼了上來，蹭到路易的懷中。
“我就你這麽一個老公，除了你，還能說誰啊。老公，你的盒飯給我吃吧，我都餓了。”
說完，她一把奪過了路易手中的盒飯。
“別跑！”
“媽的，那個臭娘們呢！”這時候，幾個麵貌猙獰的男人從樹林裏鑽了出來，四處亂逛搜尋目標。
“走，去那邊看看！”幾個男人又跑開了。
“呼，可算是把他們甩掉了。”女人拍著胸脯，長長的舒緩了一口氣。
路易大致上也算是明白了，敢情這個女人是在躲避那群男人，這才上演了剛才的情侶大戲甩掉了他們的追蹤。
“哥們，謝謝了。這盒飯味道有點餿了，怕是過期了，我勸你還是別吃了，不然會拉肚子的。”女人客氣的將盒飯遞還給了路易。
路易好奇的打量了她一眼，“剛剛那幾個男人為什麽追你？”
“唉，這是我的私事，恕我不能相告。總之，今晚謝謝你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拜拜。”那女人火急火燎的又跑開了。
今天的遭遇也真是夠奇葩的，看著手中捧著的盒飯，路易頓時一陣嘔吐感湧上心頭。難怪剛剛吃起來感覺味道有些不對，原來是變質了，而人一旦饑餓起來便味覺失靈了。
在公園吃了一頓戀愛狗糧，路易便徒步回到了記憶中的那個出租房。
出租房位於郊區的貧民窟裏，黑乎乎的小巷子，單間加一個衛生間，一個小小的破窗，冬冷夏熱，沒有空調。
桌子上還有大學時代淘換來的二手聯想筆記本電腦，用了這麽久倒是還沒有損壞。
打開筆記本電腦，他在招聘網上瀏覽著，投遞了許多份簡曆，隻求找到一份新的工作。
“sosorry，i表示遺憾，你會英語嗎？english八級過了嗎？segoout！”
“很抱歉，我們這裏要的是博士，你還是先深讀幾年再來應聘吧。”
“剛畢業沒有工作經驗？不好意思，我們這裏需要兩年當兵經驗的保安。”
路易一臉沮喪的從第n+1家麵試公司裏出來，就像個行屍走肉一樣，在藍海步行街上徘徊。
他接連跑了好幾天，但無一例外的遭到了各家麵試公司的拒絕。
明明是重生，怎麽生活還是那麽苦逼呢？
機遇在哪裏？
沒想到過了幾天後，峰回路轉，泰森公司打電話來通知路易前去麵試。
沒想到最後還是逃不出泰森公司的魔爪，緣分就那麽大嗎？
下午兩點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間段，可是路易還是硬著頭皮坐著擁擠的二路公交車前往了城北的泰森公司。
到了麵試地點，路易發現自己是最後一個。
而他前麵麵試的那哥們，從麵試的辦公室一出來，就嗷的一聲哭了出來，估計是應聘失敗了，搞得他心裏惶惶的。
終於輪到了路易，他推開了麵試辦公室的門，看見裏麵坐著五個人，全是女的，而在靠近窗口處還有一個一襲黑色衣服背影高挑靚麗的女人。
路易覺得這個女人估計是她們的領導，此刻正背對著他看著窗外。
他深深鞠躬，禮貌性的打了個招呼。
可是麵試官幾個人都一言不發，用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
她們就這麽一動不動麵無表情看了路易將近十分鍾，話也不問。路易除了向她們問好，也不知道該做自我介紹好或者說什麽好。
路易從緊張被看到了迷茫，從迷茫被看到了抓狂，從抓狂被看到了差點休克。
直到他覺得快頂不住想問她們自己該做什麽時，一個戴著黑框的眼鏡的微胖女人開口了：“路易，從你的簡曆上看，你沒有寫任何的工作經曆，是還沒有工作過嗎？”
被問到這個尷尬的問題，路易一陣臉紅。“我之前幹過美團外賣員”。
誰曾想這句話說完後，窗口一直站著的高挑女人猛地回頭過來，路易大吃一驚，竟然就是被他侵犯過的那個女人！
她依舊用著一種冷冰冰的眼神凝視著路易，孤傲而又冷酷，其中還夾雜著怨恨。
路易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這個狗血的事，那個女人居然是自己的麵試官，而且好像還是一位領導級。他的腦袋直接空白一片，直到麵試結束出來外麵，都還沒回過神來。
出來的時候，路易回頭瞥了一眼，發現那個女人正在和麵試官交談著什麽。看起來，那個麵試官在那個被他侵犯過的女人麵前，就是一副下屬的表情。這女的年紀輕輕，就是公司的高管領導？
想起她那個淩厲的眼神，路易認為這女的絕對沒有那麽好惹，絕對是個人物。
隻是想起在她恬靜的睡著的時候，臉上還會流露出的嬰兒般可愛天真的神情，或許她也沒有那麽毒辣，自己把她想象成魔女罷了。
不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對這個麵試過程，隻想說，日了。
不知不覺，路易又走到了那個廣場，坐在廣場上抽煙，他的心跌入了深淵之中，感覺自己的人像掉進了茫茫的大海之中。
這便是城市的天空，白色的路燈光和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光將夜空點綴得美麗嫵媚；這就是繁華的都市，一幢幢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交映生輝。大樓裏那一扇扇亮燈的窗口裏，此刻，正在上演一場場溫馨的家庭情景劇：妻子做好了一桌熱氣騰騰香味撲鼻的飯菜，等著丈夫回來；或者丈夫擁著妻子，深陷進沙發中看電視……
他們出生在這座城市，他們從小衣食無憂，他們的身上總有花不完的零錢，他們不用替父母勞動。他們憑較低的分數就可以考進大學，他們在大學裏戀愛，他們畢業後又回到這座熟悉的城市。他們花很少的錢就能享受到單位的福利分房，他們結婚，他們生育……而他們的孩子又接著享受這座城市提供的各種權力和優厚待遇……
路易出生在偏遠的農村，他小時候總是吃不飽穿不暖，而且每天都要跑幾十裏山路去上學，回到家後還要幫父母幹農活。
他的家庭很窮，足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他上學就意味著姐姐必須輟學，家裏供不起兩個孩子讀書。
為了改變家庭的命運，路易拚命的讀書，終於考上了大學，然而他在大學裏除了埋頭讀書再什麽都不會。他的家鄉沒有少年宮，也沒有藝術班，更沒有夏令營，他在大學裏做家教打短工，好不容易有一個女孩子看上他這個來自農村的窮學生，終於大學畢業了，女孩卻又離開了他。
最後畢業了，擺在眼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麽回到貧困的家鄉，要麽就留在城市打工。
路易最後還是選擇了後者。
但是在這個文憑是塊敲門磚的社會，路易苦苦尋找工作卻都石沉大海沒有音信。最後承蒙上天不棄，雲霧餐廳提供了一份送外賣的活。
路易在雲霧餐廳努力工作，每天任勞任怨超負荷勞動，卻不敢生病。因為一場病會讓他的存款蕩然無存。
他在這座城市享受不到任何福利待遇，因為他沒有這座城市的戶口，更因為他的名字叫做打工仔。
此刻，當你在高樓大廈裏與妻子呢喃私語時，和你同樣上過大學的我在火車站廣場饑腸轆轆。而這一切，都因為你出生在城市，我卻出生在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