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動亂的序章(25)
畢竟人家也不容易,半夜見到兩個跟鬼似的家夥在路上遊蕩,誰敢停車搭載?
司機扭過頭來看著路易說道:“你不記得我了?是我啊!很冷吧?來,擦幹淨,嗬嗬,毛巾有點髒。”
“沒事。”老路接過毛巾擦幹手和頭發。
路易也擦幹了手和頭發,疑惑的問道:“這位大哥,我實在沒有印象。”
司機打開車廂裏麵的燈,又問道:“認識不?”
路易恍然大悟:“你是,你是那個產房裏的袁雄大哥!”
路易不得不承認,自己和袁雄挺有緣的,就是不知道是什麽緣分了。
袁雄笑道:“對啊,還以為你忘了我呐!可是你送我老婆去的醫院順利生產。來,先抽根煙。”
路易顫抖著手,拿過袁雄給的打火機,給老路點上,然後顫抖著給自己點上。狠狠吸了一口,這根煙把他的靈魂拉回了人間,活著真好。
隨後袁雄又遞了兩瓶黑鐵能量飲料,“要不要來點這個?”
“你們年輕人喝的東西我可喝不慣。”老路拒絕了,路易也推辭了,他可是喝了不少的湖水。
袁雄好奇的問道:“你們這大半夜的去哪裏啊?”
“出去打漁,誰曾想風大雨大,翻船了。從柳青河吹到了這裏,幸好逃過了這一劫。”
袁雄說道:“兄弟,你那麽好的人,老天是不會收你的!”
“對。感謝老天爺呐。大哥你也是我們這兒人啊?聽你口音不像啊?”路易疑惑道。
袁雄的臉繃了繃,而後泰若自然道:“我是跟著老婆的,她是這邊的人。我在城裏上班,這不剛從城裏買了點營養補品回來。”
六公裏的路程,沒到十分鍾就到了,我說道:“大哥,我家在這兒,你一定要到我家去坐坐!”
袁雄看了看車窗外依舊瓢盆的大雨,“不了,我老婆一宿沒睡,在家裏等我呐。我還趕著回去,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有事需要幫忙就打我電話,二十四小時待機。”
袁雄放下了路易和老路,一踩油門轟然開走了。
路易脫下了襯衫,卷起褲腿光著膀子。從柏油路往家走去,看過去家裏黑漆漆的,那麽大雷閃電,應該是沒電了。大風把莊稼,還有樹木吹得東倒西歪,一片一片的倒下。
“快點走吧。”老路催促道。
一個人影向他們跑來,是母親李紅梅,她全身都濕透了。
父子倆的痛不會說話,靜的無法觸摸,痛的令人無法忍受。
三個人擁抱在一起,感受著那份寂寞的溫暖守住那份淒涼的夜晚,那份痛死死的扣住彼此的心,無法呼吸。
淚早已被那份傷情觸動,停不住的眼淚像雨一樣慢慢灑落,心不寧願,卻淚流滿麵,憂傷縈繞在耳邊。
一家人回到了家中,可是還是沒有電,隻能暫時點起了蠟燭。
母親說道:“這麽多年了,都沒遇到那麽大的風雨了。”
老路看著母親,歎息道:“還好不是你去,如果是你去,可能我們都不能活著回來了。”
母親又熱了幾個菜,一家人圍坐一團。從地獄回到煙火的人間,多麽美妙的事情。
“爸,以後別出去打漁了,太危險了。”
老路沒說什麽,低頭吃著菜。
“爸……”路易還想說點什麽,卻被父親打斷了。
老路吼罵道:“你懂什麽!難道天天都能像今晚這樣的?幾十年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大風雨!”
“你也別怪你爸,畢竟我們還是得靠這個營生維持生計。”母親落淚道。
見老路如此執拗,路易隻好換了個話題:“爸,我看很多人也喜歡買池塘養的魚。”
“這倒是,這邊的池塘是在湖邊,比人家那些田裏的池塘幹淨。人家田裏的那些池塘,全是髒兮兮的,用死豬死雞鴨丟池塘裏喂魚,客人不喜歡買。
而那些池塘出來的魚都拉進大城市裏去賣,我們這邊縣裏和鎮上的人喜歡柳青河裏的野生魚和萬陽湖邊的池塘魚。野生魚靠人工打打撈,價格貴,池塘魚便宜一些。”
路易的腦袋很是靈光,“爸,不如這樣,把旁邊的這幾塊地圈起來,請挖掘機過來弄成池塘。池塘要做得漂亮些,除了養魚,還可以供客人垂釣。”
老路一聽也來了精神,眼睛閃光地說道:“我也早這麽想,每個鍾頭標好多少價錢的,讓客人垂釣。”
路易點著頭說:“還要連著餐飲一起做,這裏位置也不錯,做個農家飯莊很不錯。這樣一來,總比你和媽每天提心吊膽下湖打漁來的好。”
“小易,你說的這些我們也想過,可是哪來的那麽多錢啊。更何況我們還欠著街坊鄰裏一堆債務還沒有還清呐……”母親依舊是愁容滿麵。
路易拍著胸脯說道:“錢的事我會想辦法,盡快落實的,你們就放心好了。”
他深知種田辛苦,打漁危險。投資做飯莊魚塘,賺多賺少暫且不論,圖的是一個心安。
其實路易知道父親心中一直希望能有一天揚眉吐氣,讓別人能夠對他另眼相看。在人前他從不低頭,但路易知道他承受著很大的壓力。流言蜚語,白眼斜視,壓得他們家人抬不起頭來。
清晨,路易剛下床就看到母親李紅梅在廚房裏忙裏忙外,撲鼻的飯香味道讓人充滿食欲。
廚房門口那把生了鏽的鏟子和一籮筐的野菜吸引了路易的注意。
原來母親一大早就到山裏挖野菜去了,諸如蓴菜、薺菜、馬齒莧、蓼、蒼耳等滿滿的一筐子,倒是大豐收。
這要是擱在以前,無論是權貴還是平民百姓都有吃野菜的習慣,一則因為農業落後,反季節裏基本吃不著綠菜。二則跟信仰有關。可是現在隨著貧富差距的拉大,野菜倒是成為了窮人填飽肚子的必需品,富人根本連野菜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看到這一籮筐的野菜,路易的眼眶頓時有些濕潤了。因為這個時候秋風猛,山裏的秋風更猛。帶著泥土的涼意吹在臉頰和耳朵上、灌進脖頸裏,很有一些冬天的遺冷。
“小易起來了,怎麽不多睡一會兒。”母親溫柔的笑道。
“媽,我來幫你生火吧。”路易走到廚房說道。
劃著火柴,點燃了柴火,一大把的枯枝樹葉,劈裏啪啦的就燃起來了。
點火,洗鍋,路易很是嫻熟的做著。他瞥了一眼廚房角落裏的柴火堆。柴火堆很正常,堆放在角落裏壘的很高。那是母親前些日子在山上砍下來的,為此還磨破了手掌和肩膀。
每次路易看見它們就覺得心中似刀割般糾結,總是不忍直視。今日亦是如此,進了廚房裏的他一直將頭偏著,努力克製自己不去看那堆該死的柴火堆。
路易端著一隻陶罐,哀聲歎息的走到米缸前,可就在揭開米缸的蓋子時,他的臉色變了。
裏麵空空如也,一粒黍米也找不到。
今年上半年大旱,田地裏收成也不是太好。這便造成了秋收還沒有開始,路易家就已經斷糧了。糧食一欠收,大部分的貧苦百姓就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這就是是窮人的無奈,生存已經成為了最大的問題。
“對不起啊小易,你先等會,你爸一會就帶米回來了。”母親知道路易的心裏難受的不是滋味,走過來拍著路易的肩膀說道。
路易想起來了昨天袁雄給他的一千塊錢的報酬,他留下了三百塊錢,剩餘的如數交給了母親:“媽,這是我剩下的工資,你先拿著買些米麵吧,在吃上可不能委屈了自己。以後每個月我都會把工資寄回家的。”
母親擦著眼角的餘淚點頭,擠出了一抹笑意。
寂靜的廚房裏麵,路易默默的生火,添柴……通紅的爐火映襯出他那張原本英俊,此刻卻是極度擰巴的麵容……
過了一會兒,老路背著一個破爛打著補丁的小布袋回來了。
“這是兩斤黍米,先淘好下鍋吧。”
路易皺起了眉頭:“爸,這是怎麽弄的糧食?”
“前兩天東邊的李家在挖溝渠,我去挖了一上午,這才換到了這些糧食……今早我去領了米,快去做飯吧,可不敢餓著嘞!”
路易聽了,心裏倍感難受。現在是秋冬時節,母親去後山挖野菜,光是吹山風就很涼了。在這麽冷的天裏竟然父親還要下水去挖溝渠……
路易的眼眶紅潤了起來,這種事情理當由自己去做,可是父母不忍心他遭受這罪,硬是要自己扛著,真是苦了他們了……
廚房裏,鍋碗瓢盆,一陣忙碌,一共三個菜。炒花生米、涼拌野菜、土豆湯,主食是稀飯。
簡單吃完了早飯,路易就告別了父母返城了。
不過意外也是頻頻多發,那輛二手摩托車騎到半路就報廢了。
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路易看到了一個熟人。
“寶財哥,去哪啊?”路易招呼了一聲,來人正是開著拖拉機的寶財,他們可是從小穿著開襠褲玩大的。
“小易啊,我這不是進城弄點飼料嘛,你這是幹啥子去啊?”憨厚純樸的寶財笑道。
“我要進城的,誰曾想這摩托車這麽不爭氣壞在路上了。寶財哥捎我一段唄。”
“嗨,你這摩托車是王叔家的吧,基本就是個報廢品了,壓根不中用。走,上車!”
坑窪不平的泥巴路顛顛簸簸的,路易坐在拖拉機上也感覺很不得勁,他真期望自己日後日子過好了,自己出錢把這條路好好的修一修,就像城裏一樣,弄成柏油路。
寶財俏皮的哼著小調,把控著拖拉機,也不管路怎麽樣,就是突突突突的開著,一路上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說著家常事,倒也不單調。
兩個小時後,寶財放慢了速度,吆喝著到了,讓他下來。
雖說是秋季,但是城市與鄉村截然不同,夏季的餘溫貌似還沒有散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著實有些不可思議,路易現在的頭緒還有些混亂和恍惚,就像是刮刮樂抽獎,總是懷著忐忑的心情不敢一下子刮到底。
該何去何從呢?也許這是上天賜給自己的一次機會,重頭來過。
這個秋天對於路易來說記憶深刻,這一年他二十二歲,一個迷茫的年紀,可是比這更迷茫的是剛畢業就失業。更悲催的是女朋友還跟別的男人跑了。
多次尋找工作無果,他便做起了送外賣的行當。
掏了掏口袋,路易摸出來了一個信封,信封是長長帶紅色框的老式設計,字跡還都是挺拔圓潤的小楷,也不知道這封信有了幾十年的曆史了。
臨走前老路還特意叮囑了路易,有困難可以憑借這封信找二大爺幫忙。
說是有困難找二大爺幫忙,但是路易印象當中的二大爺就是個逛鬼,一直喜歡去外麵瞎逛。二大爺從零八年奧運會結束後出去閑逛便再也沒有回來過。有人說他成為了某個知名武打明星的替身(演死人),也有人說他加入了傳銷組織下了大獄,眾說紛紜,也不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
歎了一口氣,路易緩步穿行公園。一路下來有幾根燈柱,上麵總會有些例如“加煤氣請打13”、“專業通廁20年”、“富婆求種”等諸如此類的廣告。
在一家便利店買了一包五塊錢的白將軍煙,路易疲憊的靠著牆點了一支。活著沒有盼頭,想死更沒有理由。曾經的理想都見鬼去了,每一天過得像行屍走肉。
半路上,路易瞥見了一輛沒有上鎖的支付寶共享單車,左顧右盼無人之際,他飛快的騎上了共享單車,一口氣騎了三裏地。
雲霧餐廳的生意當真是紅火,即便不是飯點照樣有不少人下單外賣。短短兩個小時的功夫,路易就跑了幾十裏路,送出去了九單外賣。
送完單子回來,路易靠在餐廳外邊的走廊抽了一支煙。按照店老板的話來說,大廳是用來給尊貴的客人用餐的絕佳場所,而路易這種身穿一身黃色汗臭味的廉價體桖男不配擁有進入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