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戾氣漸弱

  南文宇從琉璃殿回來時,已是正午時分。雖麗華太後極力挽留他在此用膳,但這些日子太後著實與林家人走得近了些,漸漸也生出了些嫌隙。


  先前麗華太後隻道他年輕氣盛,也並未放在心上。今日一番談話才真真察覺出了母子嫌隙,臨走之時,南文宇一道令下:“近日天氣不好,母後舊疾恐易複發,眼下還是靜心在琉璃殿安養才好,沒事便不要出宮了。”


  麵上看起來是為麗華太後擔憂,孝心可嘉,實則是一道隱晦的禁足令。前些年南文宇還忌憚她手中兵權,這三四年間麗華太後執政的心漸漸淡了下來,再則到底是自己兒子便將兵權一並交出,如今竟再無半點權力。


  南文宇未走多久,幾十位禦用軍便將琉璃殿裏外圍了個遍。夏公公眼瞧著琉璃殿變了天,知是林府在宮中一大靠山怕是倒了一半。


  正華宮中,南文宇手上捧著一本奏折,實際上眼睛卻瞧著牆上的一幅丹青,圓月之下,一位紅衣女子低頭淺笑。昨日羅刹星的話語還縈繞在耳邊:“若找來鮫人族小女月明,便可一勞永逸。”


  手上拿奏折的手緊了緊,若今生注定要背叛一次黎民蒼生,那就選擇這次吧。許是決心定了,南文宇輕鬆了不少,便命夏公公將牆上的丹青取下來,自己割了手指將鮮血滴入手邊的玉碟之中。


  夏公公瞧著南文宇將未用過的毛筆放入玉碟之中,白色的筆尖漸漸被鮮血吸附成紅色,筆尖輕觸到丹青中少女的紅衣上。若不是用情至深,堂堂一國之君怎會用鮮血日日描繪?


  尋月明的提議被南文宇生生壓了下去,然則還是要滿足羅刹星日益增長的胃口,便將宮中太監丫鬟齊齊送出。起先也都相安無事,可最後羅刹星卻喜歡離開皇城往百姓家中尋些童男童女滋補滋補,一時間涼州城內人心惶惶。


  然則涼州城內卻有一個小孩與眾不同,偏喜歡夜裏出來玩耍,要說這個頑童是誰,便正是冥王朝一品大臣孫乾的獨女名喚雨楹。


  那時月明和南文宇意外與她結緣,最後也被南文宇當做幌子找了幾次月明。小小年紀卻人小鬼大,說話行為斷不像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雨楹因是孫大人獨女便也覺自己身份尊貴些,脾氣甚是霸道,然則也孤傲沒什麽朋友,久而久之竟養成了夜裏偷偷溜出府遊玩的習性。


  先前孫大人還喝令這種行為,過後見她日日在府中每個精神,便也漸漸默許,隻讓三五個下人好好跟著由著她去了。


  然則羅刹星作祟,下人們也曾奉勸她莫要夜間出門,奈何主子心大全然不當回事,奉勸之人生生吃了三十大板,便再沒一人敢說話,隻眼巴巴巴望著主子可千萬別出事。


  是日,黑夜降臨,吉慶街上的小販開始收攤回家,雨楹照例是擺著兩個手臂往府外閑逛。正不知從哪裏刮來的黑色大風,將身邊的下人直吹到百米遠。


  黑色大風漸漸凝聚竟化成個人形,黑色嘴唇,一身黑色長袍將羅刹星身上的戾氣全然表現出來。


  往日羅刹星化為人形捉拿小孩時,孩子都是又哭又鬧,眼下這孩子卻直直看著他,不跑不哭,還往他身邊走來。


  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一雙白嫩的手掀起他落在地上的長袍,“叔叔,春天來了,你怎的還穿著長袍?不過也不錯,看上去比我爹爹的朝服倒是好看許多。”


  這番話倒讓羅刹星來了興致,便站在原地由著她胡來,驀地她又抱住他的腿,說道:“叔叔,你定是習武之人吧?雨楹喜歡。”


  羅刹星蹲下身子與雨楹同高,雨楹竟用手摸了摸他的眉頭,“怎的大人都喜皺眉頭,雨楹最討厭這樣了。”


  小手觸摸間,羅刹星頭腦中竟浮現出前世的許多事情,他的妻子叫鳳漓,他們有個女兒,隻是剛出生不多時便隨著妻子去了。


  他原就不是善心之人,在今天之前所食的小孩怕是也有百來人,今日初見雨楹,卻有種難得的親切感,這感覺他太陌生了,隻有前世為莫言上神之時才有過這種如和風沐浴般溫暖的感覺。


  雨楹繼續調戲著他,他竟有些有些受用。伸手摸了摸小家夥的臉,“你不怕我?”


  “有什麽好怕?要論可怕,你倒不及我爹爹一半。”雨楹說道。


  羅刹星不覺啞然失笑,天底下眾人皆視他為洪水猛獸,如今卻隻有一個小姑娘與他親近,他看了看自己棲身的穀雨台,又望向雨楹,“想不想上去玩玩?”


  雨楹聽如此說自是受用,忙連連點頭,一陣風吹過,羅刹星抱起她朝著穀雨台飛去,三月也夜間的風倒也柔和,雨楹趴在羅刹星肩頭瞧著穀雨台周圍的天空,新鮮感油然而生。


  羅刹星轉頭問,“好不好玩?”


  雨楹連連點頭,“若是能看到星星就好了,這些時日也不知怎的竟不見星星。”


  羅刹星心中喃喃說道,哪裏看得見星星,都被周身的戾氣掩蓋,涼州城內都被黑雲籠罩。


  “明日便可以看到星星了,明日再帶你來玩好不好?”


  “大人之言不足為信,我爹爹便常拿這話誆騙我,今日你且與我拉鉤。”


  一向以危險,邪惡著稱的羅刹星竟真的伸出手來與她拉鉤蓋章。許是冷漠慣了,偶有半點意外便將他的冷酷撕得支離破碎。


  第二日,涼州城竟迎來了難得的好天氣,林意寒也意外的蘇醒,月明伏在床邊小憩醒來時,抬頭正看到林意寒一眼笑意的看著她,負責為他翻身的小廝卻不合時宜的闖了進來。


  一時間便興奮地嚷嚷著公子醒了,生生將月明心內的許多話噎了回去。林意寒伸手將她的手握住,輕輕在她耳邊說了句:我懂。


  隻兩個字竟將月明心中五味瓶打翻,一時間竟有些木木的。沒多時,林夫人和月白等一幹人便進了房,眾人皆扯著林意寒的手噓寒問暖的,月明悄悄退到人群後麵,卻看到床上那雙明眸未曾從她身上移開半分。


  晌午過後,林意寒便鬆鬆從房內出來,坐在院內曬著太陽,連著睡了幾日,精神也格外好起來。夢境中雖一片黑暗卻是個難得的養精之地。夢中出現的白衣男子時而出現,也皆是講與他一些習武之術,倒著實受用。


  休息了幾日,他便覺得有些技癢,便回房中拿了劍在院中比劃了一番。月明站在不遠處看他劍如星雲,她雖武功不濟,但也看得出此次沉睡之後,林意寒的武功卻越發精進。


  凝香閣旁邊的雨亭內,月白與鯤鵬齊齊看著空中灼灼發光的太陽。


  “你說,是不是羅刹星戾氣減退,東訣上神感應出來,才掩了念力讓意寒得以蘇醒?”月白道。


  鯤鵬斜眼看了看月白,說道:“許是你越來越聰明了,這等要事倒也看出來了。”


  月白將胸膛挺了挺,“我一向如此,隻是平日裏怕白白搶了你們風頭,才故作高深狀,你們倒好,以為我是不學無術之輩,光芒太甚也不好,需讓些與你們才好。”


  一番話將自己吹捧甚高,鯤鵬隻笑著搖搖頭,不多與他理論,隻喃喃說道:“怕是有東西克製住了羅刹星戾氣,若真如此便好了。”


  醉仙居中,柳成言抬頭看了看頭上的太陽,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戾氣減弱,倒不知是好是壞。”


  孫府中,雨楹坐在院中正吃著一串糖葫蘆,奶媽從身邊正拿了剛曬好的被子往屋內走,雨楹便拉了她道:“吳媽,今日夜裏可曾會有星星?”


  奶媽抱著一堆被子自是忙不過來,“我的小祖宗,是不是又想著夜裏出去玩了?我說楹姐,你也好好學學女孩樣吧,看看哪家小姐如你般?”


  雨楹自不理會,便撅起嘴道,“我才不管別人,來世間一遭倒是活給別人看的?千金難買我樂意,今夜便有人來接我看星星去。”


  吳媽隻當她是小孩子的話,也不多加理會,隻抱著棉被往屋內走去。


  難得的好天氣,夜間也真真是星海一片,萬裏無雲繁星點點,月亮也很合時宜的撒下來一片皎潔的光亮,雨楹坐在府外,遣散走了跟隨的下人,雙手托腮望著穀雨台發呆。


  不多時,一陣風吹過,卻不似昨日的凜冽黑風,帶著些柔和的氣息,羅刹星直直站在雨楹麵前,看著她歡呼雀躍。


  坐在穀雨台之時,雨楹看著漫天的繁星,手舞足蹈,“叔叔比爹爹好,講信用的才是好男兒。”


  羅刹星看著身邊小小的一個人微微一笑,“那倘若叔叔做了許多不好的事,你還願意跟我一道嗎?”


  雨楹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身邊的男子,“能與小孩子做朋友的人能壞到哪裏去?若叔叔做錯了事,認錯便是了,我就經常這樣,爹爹便不會責罰我了。”


  羅刹星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抬眼看了看漫天星星,若世間事都能以認錯解決,倒少了許多麻煩,然而很多時候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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